1、第一章 心之逆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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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龙之为虫也，可犹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韩非子说难第十二》
一阵鸟鸣唤醒了韩非，抬眼处，山黛青青，林木朗朗，犹如洞天仙境。
山水忽转，飘零落花，满袖盈香，秋风漫卷，绿叶铺地。
韩非踏步向前，却倏尔被流云卷入天空，漫无目的地漂泊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的一阵悦耳的歌声，似乎整个心都变得澄明通透。
“日月逾迈，若弗云来，
“混沌亘古如载。
“星移灵台，川逝尘埃
“天地静尤相待……”
层岚雾霭之中，似乎有一名女子舞蹈。青衣广袖，舞姿曼妙，却始终只有一个背影。
“姑娘……”
待歌舞停止，韩非才敢出声。
山间的雾岚蓦然浓重起来，那名女子已然消失不见了。
韩非举步想要追去，却又毫无方向。
心灰意冷之时……
“扑通！”一声巨响，全身酸痛猛然袭来。
“哎呦！”
韩非艰难地睁眼，下意识地揉着自己的后腰，这才发现是他掉下床了……
“原来是梦啊……”
韩非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角处竟然带着泪痕，梦中的一切都已忘记，只记得那位唱歌的女子和那首萦绕心间的歌。
韩非起身披上外衣，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到书案前点燃了烛火。铺开绢帛，一挥而就，将女子的舞姿画下，右上角题上了那首歌的歌词。
不知不觉间，朝阳的第一缕曦辉透过木窗，漏入卧室之中，为俊逸的侧颜镀上一层流光，似乎与画中的女子融在了一处。韩非将绢帛卷叠放好，收进锦盒，摆在了书架之上。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韩非起身应门。
“通古？”韩非见到门外立着的身影，顿觉奇怪。
门外的男子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皮肤有些粗糙，眼底暗藏着精明世故，正是李斯。
“师兄。”李斯恭敬有理道。
“何事？”
“昨夜，韩国派人递来两份书简，来时师兄已然入睡，故李斯今晨特来转交。”语罢拿出了两卷竹简。
“进来坐吧。”韩非接过竹简，招呼了一声。
“李斯还有课业，就不打扰师兄，先行告辞了。”
“哦，那好吧。”韩非摆摆手。
待李斯远去，韩非将手中的竹简抛起转了个圈，又安安稳稳地接住，“哼”了两声。
“昨晚都看完了，当然不想看了。”
韩非打开了其中一卷，正是韩王所寄书信。仔细阅读起书信的内容，却在四个字面前停了下来。
“齐国公主？”
这封竹简的内容正是韩王安要迎娶齐国公主为后。韩非为已故韩王后所出，与他一母同胞的还有宜阳公主红莲。当初韩王后为了生育红莲，难产而死，如今快过去四年了，韩王终是要再娶一位新王后。
“怎么会娶齐国公主呢？还是嫡公主，这样的身份，很奇怪……”韩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简的边缘，喃喃低语。
他又打开了第二份竹简，是景少妃写给他的。不过就是一些嘘寒问暖的话语，还有就是红莲的生辰快到了，让他早些回韩国。
读到此处，韩非不禁笑出声来：“红莲的生辰是仲夏，还有小半年，你也是费尽心思了……”
这位景少妃不是别人，正是韩王后陪嫁的媵侍景氏，两人原本就是表姐妹，一同嫁来了韩国。
韩非又将两份竹简看了一遍，双双卷好扔在了书案上，伸了个懒腰，将衣衫穿戴整齐，再洗漱一番，走出了房门。
迎面走来了两人，左边的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容严肃，老成持重，右边则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年纪虽小，但姿容秀丽，日后必定出落成美人。
“师兄！”小姑娘见到韩非，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少年也跟着她走了过来。
“顾之，不要总是这么严肃，女孩子不喜欢的。”韩非忍不住捏了捏伏念的脸颊，挑起他的嘴角，做出一个笑脸。
“是啊，是啊，我就喜欢像无离师兄这样的！”一旁的女孩附和道，笑着拉起韩非的衣袖。
“看见了吧，连琼华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赶紧笑一个。”
伏念瞥了一眼一旁的琼华，努力扬起唇角，做了一个笑脸。韩非和琼华都泄气地看着他，琼华没好气地说着：“师兄，你还是别笑了……”
韩非挠了挠额角，清了清嗓子，问道：“琼华，老师在陌尘轩吗？”
“不在，应该在藏书楼看书吧，”顿了顿，“昨日阿父和师伯下了半日的棋，之后就说要去找什么古棋谱看看。”
“好，我去寻他。”
“师兄有什么要事吗？”
“韩国有些事情要处理，我要回去一趟。”
“那祝师兄一路顺风。”伏念与琼华一同作揖。
韩非径直来到藏书楼，荀夫子果然在摆有棋谱的书架之前查阅书典。荀夫子察觉到了韩非的到来，询问了他的来意。
“老师，我想要回韩国一趟。”
“无离，你来小圣贤庄多久了？”荀夫子并没有直接同意他的离去，只是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七个月零四天。”
“那你学到了什么？”
“学生觉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简上的知识固然丰富，路途之中的游历也颇为重要。”
“嗯，你有了新一层的感悟，”荀夫子点点头，“去吧。”
之后，韩非向庄中众人告别，收拾完行囊就踏上归途。
早春的气息还未浓厚，落落疏阳之下泛出料峭寒意。韩非身着蓝衫，外披深衣，温文如玉，坐在马背上恣意前行，时不时地喝一口壶中的美酒。唇边一抹儒雅的笑意，压得这泠泠春寒一暖。
接近正午时分，韩非走到了一座湖边，湖水碧透，当中似乎有鱼游动。翻身下马，解下深衣搭在马背上，准备在湖中钓鱼。
鱼竿一点，充当鱼漂的枯叶也随着水面起伏，漾起一圈波纹。韩非扔下酒壶，提起鱼竿，一条大鱼就掉进怀中。
鱼尾甩动，溅湿了衣襟，大鱼猛地一跃又跳回湖中，而韩非为了追鱼，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了湖中……
“阿嚏！”
韩非从湖中爬上来，捡了几根树枝，搭成衣架和篝火，只着了一条短裤，将其余的湿衣服脱下来烤干。
“还好，还在……”韩非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摸到衣带上挂着的玉珏时，轻舒了一口气。玉珏为
一对，由紫玉雕成，上面是似龙却又无龙角的蟠螭纹饰，两端还有精致的透雕兽首。
屋漏偏逢连夜雨，壶中的酒也只剩最后一滴。韩非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又不死心地瞄了里面一眼，依旧是空空如也。摇了摇头，随手将酒壶扔了出去。
酒壶不知怎地，又弹了回来，恰好砸到了韩非的左额，红了一片。
“哎呦！”
韩非无奈地叹息，又将酒壶扔了出去。
“哎呦！”更加凄惨的哀嚎声。
酒壶竟然又弹了回来，砸中了韩非的右额，形成了与左边对称的一片红。
韩非双手抱头，揉了揉红肿的额头。忽闻不远处传来了女子的声音，悦耳如铃，只是语气不耐。
“是谁打扰本姑娘休息了？”
韩非闻声望去，不远处的大树上卧着一名女子，碧襦翠裙，上面绣着淡雅的兰花纹路，用芭蕉叶遮住了面庞。
韩非身上只着寸缕，不能贸然过去，只能躲在衣架之后喊话。
“姑娘，你是在说我吗？”
那女子似乎根本没有想理睬韩非的意思，翻了个身继续睡。
“姑娘，那个树那么高，很危险的，不如我去找个梯子？”
“姑娘，刚刚是你用酒壶砸我的吗？”
“姑娘？姑娘？”
那女子终于应了声：“我只是把袭击我的东西扔回去而已。”
“我不是故意的……”底气明显弱了很多。
“如果你是故意的，你的手已经不在你身上了。”
“那，那我给你赔不是了，”韩非保持着君子风范，作了一揖。
“哦？你准备怎么赔？”
韩非一怔，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截了当。
“自然是姑娘说怎么赔就怎么赔了……”
“行，那就请我吃一顿好的吧。”女子将面上的芭蕉叶取下，翻身下树，翩然落地。韩非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肤色白皙，黛眉杏眼，樱唇如嫣，双颊有些圆润，稍显稚嫩。
韩非幼时也在韩宫见过不少美人，只不过沾染了胭脂俗粉的气息，觉得平平而已。
面前的女子虽然不是容色冠绝，但眸中清澈，气韵如兰，绝非普通女子。
“说吧，请我吃什么？”女子毫无顾忌地走到韩非面前，韩非这才又想起自己衣衫不整，向衣架后面躲了躲。
“有什么好躲的，你又不好看，”女子一脸嫌弃，“哼”了两声，“太瘦了。”
韩非一怔，抓起衣服胡乱地往身上穿，边穿边往后退。右脚踩到衣带，手中用力一抽……
“哎呦！”
又是狠狠地摔了一跤。
“哈哈哈！”女子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有趣，自己还能让自己摔跤！”
“我，我，我……不，不是……”
“呲剌……”一声刺耳的裂帛声，韩非又手忙脚乱的用衣服裹住下身，原来是他的短裤撕裂了……
“还是个小结巴！”女子笑得愈发恣意。
韩非一手想要捂住胸前，一手又用衣服遮住重点部位，可怜兮兮地看向女子，又胡乱地把半湿不干的衣服套在身上。
女子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拿起地上的小石子打起了水漂，石子在湖面跃起七八朵水花，才沉入湖心。
“喂，小结巴，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无离，请教姑娘芳名。”韩非整理好行装，恢复了翩翩君子的模样。他并不想将真实的名字告诉才见第一面的女子，便只告诉了她自己的表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女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着就准备离开。
“姑娘，姑娘，你到底叫什么名字？”韩非不死心地追上去，继续问询。
“好了，告诉你吧，”女子侧首，青丝随着她的动作迎风飞舞，遮住了半边面庞。
“我叫，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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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心之逆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