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扬兮》闵心

3、杏花一雨梦江南，四十八骨紫竹伞

　　距离那晚午夜闹场，又过了三个月，三个月内，我除了包揽三餐，洗衣打扫，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莫离的藏书阁，藏书阁了除去大量的医书药书，还有好多种类的书籍，诸如：《论语》《茶经》《孙子兵法》《诗经》《天工开物》《春秋列国传》……种类繁多，简直是爱书人的天堂啊。闲来无事，我便来这里看看书，练练字，打发时间。兴致来时，就吊吊嗓子，复习一下以前学过的唱段。万一以后有个三长两短，我都可以靠它为生。
　　这里类似于中国的宋代，但民风开放犹比唐代，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也可以开店经商，不过是少了点罢了。
　　莫离似乎很喜欢听昆曲，只要有空，他便邀我一起唱上几段，有时候是我唱他弹琴伴奏，有时候则是我教他唱，我无所谓，就当是交房租和伙食费好了。莫离在音乐上很有天赋，很多东西一教就懂，他本身的音乐造诣也很高，常常哼几句他就能弹奏出来。
　　中间魅月也来过几次，每一次来都是蹭饭，那晚的事我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出来，太丢脸了，难道我跟他们说因为我想死，可是死不成而迁怒于魅月？可能他也觉得很尴尬吧，每一次见面都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两人倒也没有什么交集。听栀子、远志八卦团的消息，貌似他还很厉害的，江湖上人称“魅阎罗”，魅是指他的长相俊美，阎罗则是对他那一把开鞘必见血的阎罗剑和诡秘无比的功夫的畏惧。
　　很快时间便已经来到了天聪十七年的春节，和我们的一样，春节也是他们的传统大节日。年二十三开始，莫离就和我们一起把药王谷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然后就是采购年货，鸡鸭鱼肉、茶酒油酱、南北炒货、糖饵果品等，因为栀子和远志还是小孩子，所以还要帮他们买添置新衣新帽，和玩具。
　　年二十七，我们就下山到山脚的小镇去采购年货。因为可以买新衣，零食，玩具，两个小屁孩兴奋的不得了，一路上唧唧喳喳的讲个不停，而莫离总是宠溺的包容着他们这种严重影响市容市貌的行为。
　　到了小镇，街头巷尾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年味极浓的倒福，春联，窗花，门神，年画等过年用品极其畅销，沾了人们过年的气氛，我思家的想念更是浓烈。分别买好了零食玩具之类的东西，我们接着就去买新衣。
　　我替栀子和远志各选了两套衣服鞋帽，正准备走时，却见莫离又折回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包东西，他递给我，我狐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套崭新的粉色襦裙，银丝滚边，襟前的线边用红色裹着，裙面上绣着细碎的梅花，还有一双绣着蝴蝶的同色系的绣花鞋，不用看就知道是极合脚的，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原来还有人记得我啊，但还是忍住了泪水，对他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谢谢。”
　　“我应该谢谢你这几个月来的照顾。”他挑了挑好看的剑眉，“你的好厨艺令我增重了好几斤，让我看起来不那么的文弱了。”他调皮的眨了眨眼，更显倾国倾城之姿。
　　文弱？我一直不觉得他文弱，只是他的气质看起来是那种儒雅的书生气罢了。
　　经过街角时，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别人，我忙不迭的赔笑道歉。
　　“对不起啊，大婶，我不是有意撞到您的，是我冒失了。”
　　“没关系，没关系，人老了，就是不中用。”老太太巍巍颤颤的站起来，我连忙扶住她。
　　老太太浑浊的眼珠在看到莫离之后，陡然绽放出光芒，她激动的上前抓住他的手。
　　“莫大夫啊，您还记得我吗？去年你替我儿媳妇接生，钱也不要，礼也不收。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真是没齿难忘啊，请受老身一拜。”
　　老太太说着便要跪下来，莫离赶紧扶住她，谦虚的说：“老夫人，您别折杀煞莫离了，莫离受之有愧啊，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也不过是尽一个大夫的责任罢了。”
　　“莫大夫您真客气了，这大过年的，不如到我家去小住几天吧，顺便带您的夫人到镇上逛逛，可好？”老太太神色暧昧的朝我看了一眼，笑吟吟的提议道。
　　“呃，老太太你弄错了，我不是他的夫人。”我急急的辩解道，人家莫离还没娶妻呢，我可不想坏了人家的行情。
　　“哎呀，小两口闹别扭是正常不过的事了，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都是这样的啦。”
　　我连忙用眼神示意莫离赶快出来澄清啊，他不知是有意没意，竟然没有出来澄清，只是耸耸肩，给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容。真是……
　　“莫大夫您意下如何啊？”
　　“这……”莫离蹙着眉头，有些犹豫了。
　　“师傅留下吧，我们好久没有下山过年了。”远志扯了扯莫离的衣袖，脸上又是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师傅～～～”栀子也加入了劝说的阵营，撒娇道。
　　莫离无奈的看着两个徒弟，抬起头看着我：“绵绵你不会介意我们留下吧？”恬淡温和的笑容一直都没有变，在这冷冷的冬日里，就像一泓温泉滋润我因思乡而干涸的心田。
　　我不自觉的点点头，“好啊。”
　　“那就要叨扰老夫人数日了。”莫离微微一躬身，，语气有了几分欢喜，那笑意把眉梢都染弯了，可谓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那太好了，请随老身来吧。”老太太忙在前面带路。
　　“莫大夫和夫人果真是一对璧人，莫夫人如此贤惠，莫大夫好福气啊。莫大夫打算什么时候声个大胖小子啊？莫夫人看起来似乎瘦弱了些，莫大夫您得加紧给她补一补，不过不要紧，……”
　　老太太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的自顾自话，不时还回过头来朝我咧嘴一笑。
　　我在心里不停的翻白眼，那老太太也太能扯了吧，我都已经否认了，她还一个劲儿的乱点鸳鸯谱，真是服了她。你说那老太太乱扯也就罢了，莫离你也来参一脚算什么呢？既不澄清也不否认，还微笑点头的直说是，搞什么暧昧嘛。那两个小屁孩一面听一面掩嘴桀桀的偷笑，这算什么大家一起搞暧昧？我真的败给这些古人了。
　　老太太的家位于莫愁湖湖畔，儿子是一家酒楼的护院，家里不大，典型的四合院，老太太一家住在南屋，我们四人被安排住进了西屋，院子中间种有几棵梅花，现在正值梅花盛开的大好时节，一踏进院子里，就闻到淡淡的梅花香，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遥知不足雪 ,为有暗香来，说的就是这样的景致吧。
　　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很高兴的欢迎我们，很快就给我们腾出几间房，等到临睡觉我才发现，他们只安排了两间房，栀子和远志占了一间，剩下的一间是我和莫离？我想了想就去找老太太，让她给我多准备一间房间，却被莫离拉住了。
　　“这么晚了，人家早就睡下了，今晚我们就凑合着住一晚吧。”
　　凑合住？那不是……只有一张床啊，我的眼神忍不住往那张屋里仅剩的床飘呀飘。
　　大概是发现我龌龊的心思，他了然一笑，“放心，我会很君子的。”
　　我狐疑的望着他，通常男人都是说话不算话的。
　　他噗嗤一笑，笑的很开心，“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大可以把我绑起来。”说着便伸出双手。
　　既然人家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太矫情了，头一甩，“我信的过你，很晚了，我们上床吧。”
　　话一出口，我肠子都悔青了，这句话怎么听都有歧异，连忙支支吾吾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唉，不说了，你爱睡不睡。”
　　那一边，他撑着手用衣袖挡着半边脸，肩膀一抖一抖的，地球人都知道这厮在干什么。反正偷笑不用钱，就让他笑个够吧，又不会少了块肉。
　　今天是除夕，沈老太和三娘一大早就拉我起来，钻到厨房里切切剁剁的，杀鸡，杀鸭，和面，剁馅，蒸年糕……虽然我会做菜，但并不代表我会杀鸡宰鸭，以前都是从菜市场买回来人家做好的，我只负责调味和炒。所以她们就让我打打下手，摘菜，剥葱之类的。
　　忙了一整天，终于忙完了，看到桌上丰盛的菜肴，我感到辛苦都是值得的。古人普遍比较迷信，下午三点左右，沈老太便摆好鲜花素果，元宝蜡烛，开始拜神。先拜观音，再拜灶神，然后拜祖先。我们家是无神论者，家里不兴拜神这一套，我也不知道拜神究竟要做些什么，只好装模做样的跟在她们身后拜这个，拜那个，倒也挺好玩的。
　　莫离一早就带栀子和远志出去晚了，将近傍晚的时候才回来，恰巧赶上了吃饭的时间。栀子和远志捧着一大堆玩具来跟我炫耀，我看了一下，都是些木刀，木枪，弹弓，安全烟花之类的，看着他们天真满足的脸庞，想起了现代五花八门的儿童玩具，喟叹他们还真容易满足啊。
　　吃过年夜饭之后，栀子和远志便要吵着出去逛街和看烟火，莫离拗不过他们，就答应了。此刻我们正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周围都是新年出来行大运的人们，今天的街道装饰一新，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还有娇艳美丽的鲜花，美味诱人的小吃，好玩的东西也都陆陆续续的摆出来了。这里的清朝有一个习俗，每逢过年，各大歌舞坊便会摆出擂台，争相献艺，来吸引更多的客人，于是除夕夜的街头便显得人潮汹涌，热闹非凡。栀子和远志简直乐而忘返，兴奋的满大街跑，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看走眼，我和莫离像带孩子的保姆一样，跟前跟后，根本来不及欣赏热闹的街景。终于，他们被一个叫卖面具的迷住了，吵着要买面具玩。摊上的面具倒是蛮精致的，造型带有浓郁的世俗倾向和民间色彩，通常包括有历史故事和神话中的人物、神灵和动物。
　　我看见了一款黑如锅底，鼻子宽宽的面具，抬头看向莫离：“这是什么面具？黑如锅底，鼻子这么宽？挺丑的。”手中把玩着，越发的爱不释手。
　　“那是昆仑奴的面具，体壮如牛，却性情温良，踏实肯干，挺受贵族欢迎的，喜欢吗？”莫离宠溺的笑着，满眼的柔情。
　　我揉揉眼睛，莫不是我看错了吧，莫离怎么会对我那么温柔呢？再看的时候，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了，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是啊，就当是新年礼物好了。”看着这么别致的面具，心里也有些雀跃，就想到西藏旅行时遇到活佛那样兴奋。
　　“那好，老板我们要四个面具吧。”莫离浅浅一笑，就买下了四个面具。
　　我们迫不及待的带上面具，从面具的小孔里看到他们带面具的滑稽模样，不禁大笑出来。忽然想起《大明宫词》里太平公主偶遇薛绍的时候，也是缘于一个昆仑奴面具，带给她一份如梦如幻、似真却假的初恋，成为她一生中悔恨的痛。
　　“想家了？”莫离很懂得照顾别人，隔着面具，他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我知道此刻他脸上一定是充满关心焦急。我松了口气，“没事，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一个故事罢了。”
　　“公主和一个英俊的武士偶遇，缘于一张昆仑奴面具，却开始了一段错误却刻骨铭心的恋情，故事最终以悲剧收场，公主和王子没有幸福的在一起。”
　　“故事始终是故事，别想太多了，今天是除夕，过了今晚又是新的一年，新年新气象哦。”
　　“我们过那边看花魁擂台吧。”牵起他的手，往前面的擂台走去，握着手中的温暖，一股暖流从手掌传遍我全身，令我感到无比的心安，这个春节有他，似乎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嘛。
　　走近才发现，今天看花魁擂台的人可真多啊，就有点类似我们超女超男的ＰＫ赛吧，一样的劲爆。我和莫离找到两个小屁孩，一人拉一个，免得汹涌的人潮把我们冲散。过不久，就有主持人出来宣布今年的花魁擂台塞正式开始，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美丽佳丽们陆续登场，纷纷拿出她们的拿手绝活来吸引观众的眼球，扩大自己的知名度。
　　今晚有三大热门花魁，春香楼的艳情姑娘，惜柳阁的锦绣姑娘，红衣坊的雁湖姑娘，艳情擅长琴艺，锦绣擅长剑舞，雁湖则擅长吹笛，各有各所长。
　　当艳情出场的时候，周围人声鼎沸，个个脸上都是兴奋莫名，有些男的则是两眼发光，看来艳情的人气不错嘛。她依然拿出她最拿手的琴艺，一曲喜相逢让大家的心情也为之激荡起来。众人纷纷拍手叫好。临了她拔下头上的珠钗往台下扔来，一时间众人纷纷抢着想要那珠钗，美人的珠钗啊，得不到人，留个想念也好啊。我们被激动的人潮冲的七零八落，等到人潮平复时，我已经看不见莫离他们了。
　　我转了好几圈都没找着，真是急死我了，一想到又是一个人孤单的留在陌生的地方，我的心不觉一阵痉挛。想着先回去吧，他们找不到我，一定会会沈老太家看看的。正想走，衣袖忽然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子，她美丽的脸上满是焦虑，在看到我是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惜惜姑娘终于找到您了，快跟我回去，准备轮到您了。”没等我答应，就一把把我拽过去，往舞台的后台走去。
　　“喂，我不是啊，你搞错了。”我在后面高喊，无奈她充耳不闻，我争不过她，只好任由她把我拖到后台去。
　　一进后台，就有几个打扮妖冶的女子上来，又是抓我的手，又是剥我的衣服，当摘下我的面具时，她们惊叫一声，“你不是惜惜，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