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城》Wodehouse

6、啼笑皆非

　　文化选理科的理由让人啼笑皆非，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实话有多么让人想笑。
　　均城是个孤单的少年，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迫切想得到拥护，所以对现在的他来说，想得到肯定的急切盖过了处理事情的理智。
　　暑假书都褶了边，书口发灰膨起，均城大概地翻看，果然选择题都做了。
　　填空题也做了不少，不过都是乱填。数学填空题答案不是1，-1，就是零，三角函数就乱丢度数，英语乱写一些简单的介词和人称代词，物理化学也是一样胡乱应付。
　　答案都是黑色的草书，那潦草得干脆的字迹，明显能看出它主人想摆脱它的急切。
　　均城看完无语一笑，也把书放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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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这么过着，均城再也没有去过村里。
　　每天他除了下楼觅食，其他时间都呆在房间里做文化的寒假作业。
　　他的成绩不是顶尖，在以前的学校是中等偏上的那种，所以暑假书里有些个放在最后的难题，他也要想很久。
　　伯父和文化常常会来看他，给他送吃的，问他适不适应。
　　早上去菜市场那边吃饭，每隔两天都能看到易懂然。
　　坐在屋檐下的角落里，守着她装蛋的竹篓。没客人的时候一脸漠然地盯着路面，而有客人的时候笑得一脸温柔灿烂。
　　每次路过均城都会多看她两眼，有时候吃粉的人太多，他揣着两个油炸烧卖回去，就很想分她一个，或者问她饿不饿。
　　并不是因为觉得她可怜，而是他想讨好她。
　　人有时候就是那么莫名其妙地想犯贱，只为想得到肯定。但这也是想想而已，很快他就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了。
　　伯父这几次来跟他提过易懂然家的事。说他爸跟她爸小时候玩得很要好，两人一起读的大学，只是一个选择留在了城里一个选择了回家当老师。
　　听伯父那么说，均城觉得自己应该见过易懂然她爸。
　　因为爸有一本相集，里面有很多看照片。而那些看照片里，频繁出现着一个梳着八九十年代就行的中分头的瘦个男人。
　　那男人戴着眼镜，很多时候都穿着白衬衫，跟爸搭着肩膀站在一起，笑起来也有虎牙，那开心天真的样子跟易懂昕很像。
　　他有问过爸这个人是谁，爸只说一个朋友。
　　均城跟他爸的关系并不亲密，特别是爸妈离婚以后，父子俩的关系就更冷淡了。
　　爸对他的问题从来都不会表现兴趣，所以渐渐地，他也习惯了。有话也不会跟他说，而一些事情也不会跟他多问。
　　妈当年跟爸离婚，就是因为他没钱。
　　所以那天回家，他家被警察包围的时候，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爸被谋杀了”。
　　警笛声里均城愣在门口腿发软地不能前进，直到爸被两个警察押着出来，看到那张如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的脸，均城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死了就好，他告诉自己。
　　后来警察在爸卧室墙上的大结婚照后面的墙里，发现了上千万的现钞，紧接着他家也被搬空了，爸书房里的那些收藏、家里的家具。
　　妈知道后托她国内的朋友给他弄了转学。但没提一句钱的事。
　　爸妈离婚一直都是爸在负担他的生活。妈嫌爸没钱，第二次嫁给了一个英国人，也没什么钱，但移民了，还又生了两个双胞胎弟弟。外婆被妈带到了英国，都靠那个英国男人挣钱养家，所以生活也不是宽裕。
　　爸被抓的那段时间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生活，没有崩溃，但心里难受的昏昏沉沉。
　　离开的那天均城收拾行李，然后发现了他每一双鞋的鞋垫下，都放着现金。
　　大概有□□万吧，他没数，也没敢往银行里存。
　　在那些钱里他发现了张写着对不起的字条，而看着那工整飘逸的三个字，均城终于哭得溃不成军。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周天的中午均城在写作业，文化就来了，不止他一个人，一起来的还有易锦湳。
　　易锦湳在他的房间里打转，也不停地夸他干净会收拾。
　　还说羡慕他独立自主之类，总之都是好话。均城感激她的称赞，可看文化脸色不怎么好就没敢太热情。
　　“均城哥，跟我们说说你城里的女朋友吧？有她的照片吗？让我看看。”
　　坐在床上的文化突然说了一句，均城一愣，当然也发现了易锦湳因此暗下来的脸。
　　“你有女朋友了？”
　　她僵笑着问，均城点头，也拿出了手机打开相册，选了一张照片给了文化看。
　　“哇哦！真漂亮！”
　　文化睁大眼睛盯着屏幕，惊艳着表情站了起来，拿着故意把它呈给易锦湳。
　　“锦湳，你看！她比你还好看。”
　　文化激动的一句让易锦湳更加深沉了一张脸，均城看到这里扭脸捂嘴，憋住了笑。
　　“均城哥，她叫什么？”
　　文化继续着兴趣，均城也恢复正经。
　　“嗯。她叫欧阳青。”
　　“名字也好听，均城哥，真羡慕你。”
　　手机还回来的时候文化的笑容带着向往，而易锦湳终于按捺不住了，不情愿地拍了一下文化，脸色不好。
　　“走吧，该送我去车站了。”
　　说完她就走向门口，而这时的文化才注意到她难看的脸色。忐忑又无辜地看了一眼堂哥，又屁颠地赶快跟上了。
　　看着两人离开，均城把门关上回到书桌前屁股还没坐热，敲门声就响了。
　　不知道这时候谁还会来，不解地打开门，是易懂然。
　　还是穿着印着XX饲料起了球的宽大T恤，背着一个空竹篓，站在他跟前，目光清冷。
　　没想到她会找到自己这里来，因为他从搬到这里就没跟她说过话，更没可能跟她透露地址。
　　正想问她有何贵干，可她突然抬脚就向前，吓得他丢了门把一步后退，于是不得已放了她进来。
　　她一步进房先到处四处张望，接着像一个警匪片里进去了犯罪匿藏点的警察一样，在他房里一边打量一边走。
　　“易文化呢？”
　　也许是什么也没发现，她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停在了书桌前，目光也落在了那本翻开的寒假作业上。
　　“送易锦湳去车站了。”
　　这个回答似乎让她不太开心，因为他看到了她皱起来的眉头。
　　但她还是平静地“噢”了一声，然后转身往门口走。
　　看她主动离开均城是开心的，也大步跟在她身后打算在她跨出房间的第一时间关门。
　　然而就在他抓着门把打算让门进跟着她的被合上的时候，前面的人突然一个停顿。
　　吓得均城立即刹车——要是把门撞上这泼辣女的的背，他还真不敢想象后果。
　　“先用换元法改变自变量，再根据新的简化自变量的函数的定义域得出未知数定义域。”
　　易懂然突然转身认真的告诉，说完也大步走了，而均城却愣在门口看着她下楼的背影，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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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那么久的问题居然居然被她一眼看出解法，多少心里还是有挫败感。
　　类似的题目他也做过不少，只是换了个陌生的式子，他就给忘了。
　　后来的日子易锦湳来找过他几次。
　　每次都是周末她从县城回来，给他带了点小吃，均城有点受宠若惊，但也没跟她说几句话文化就开摩托来把她接回去了。
　　青青执着于要他身边女生的照片。均城知道发易锦湳的她肯定会在意，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葛，他打算弄一张易懂然的照片发过去。
　　但易懂然的照片也不是那么好拍的。虽然每两天都能在街上看到她，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中间还有男的多路人他根本就不好偷拍。
　　所以徘徊了好些天，他终于找了个借口。
　　揣着文化的暑假作业在对面的早餐店吃粉吃到早上的买菜热过去，易懂然的竹篓里也没了鸡蛋。
　　看到最后一个顾客离开，他也在易懂然起身收拾东西的时候赶紧跑到了她面前。
　　“问你个题目。”
　　喘着气开口，也把翻开的书里标记好的题目拿了出来。
　　而她一愣，丢了他一个白眼，但还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拿过了书和笔。
　　易懂然又坐了下来，把篓子给倒了过来，然后伏在上面埋头解题。
　　也趁着这个间隙，均城立即掏出设置好静音的手机，打开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紧张地刚把手机收起，易懂然就站起来了。这时间也掐得惊心动魄。
　　均城心虚地心“咚咚”直跳的同时，更惊讶她这速度。
　　要知道他选的那道题是他想了一上午都没有想出解法的。眼前这女的的速度，实在侮辱了他的智商。
　　“关键方法和步骤给你写了，自己去解吧。”
　　易懂然轻而易举的告诉，书和笔也塞进了他的怀里，然后她轻轻松松地把凳子塞进竹篓，没再看他一眼地背着走了。
　　而均城一脸懵|逼看着她消失，又低头看了看那但题目，她把原方程转化为了比例式，然后设置参数，带入了原函数——
　　工整好看的楷书，简单的步骤也清晰到位，自己想了大半个小时还毫无头绪的问题，她居然只用了半分钟。
　　意识到这点，均城也忘记了拍照的成功，剩下满满的都是受伤的自尊。
　　这一瞬间他也终于知道了易懂然高傲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