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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京叔补月之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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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我蹑手蹑脚地才刚把门拉开一条小缝,唐宁的声音就从卧室里传了出来。
“唐安,站住。待会儿跟我去办手续。”
我痛苦地一扶额,把门哐当拉开,拽着阿淼撒腿就跑,还不忘冲屋里喊一句:“我送阿淼回去先。”
我们走走停停,在B区慢慢摸索着。时间尚早,除了巡逻队等有任务在身的人,大多数人尚在睡眠之中。基地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影影绰绰看不清远方的人影。
“我记得京叔好像是住在这附近来着,我们进入基地后就给打散了,每天有好多杂事要做,见面也不多。”阿淼小声道。
我们经过几处杂乱的帐篷,后边还横七竖八地摆着一些废旧零件、柴火。这时,帐篷后面突然发出奇怪的声响。
“谁在哪里?”我手腕一翻,一把匕首横于胸前。
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地从帐篷后面钻出来,头发蓬乱,脖子上、胸口前有可疑的红痕,将上衣急忙掖进裤子里去,正是昨天看到的那个没眉毛。
她见是两个女孩子,慌张没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一认出阿淼来,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镇定下来,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板着脸道:“原来是小陈啊,你怎么在这,你昨天的任务还没完成,说句不好听的你别介意——”
“介意。”我看着她,目光诚恳。
她愣了一下,被我打断后有点懵逼,整理了一下,试图继续她的思路:“啊,你是小陈的那个谁,不是我说,年轻人,出门在外,多听听上一辈的建议——”
“不听。”我再次打断她。
她似是有些恼火了,但我心里丝毫不怵。从这句“你别介意”,结合昨天对她的印象,大概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样尿性的女人了。放在灾难之前,体制里时有这种女人,真是嗡嗡嗡能烦死人,她自恃早几年比你生出来就以老师的身份自居,总是教以人职场真理,热衷劝年轻人向领导向强权向诸多操蛋的东西妥协,从而成为“成熟的人”。若有足够的好处,她甚至能亲手将年轻女孩子送去酒店某某房间,再以知心大妈的面貌安慰哭泣的女孩子并分析利弊,“你已经这样了,再说,他给你的,你光凭自己能得到吗,男人年纪大总是会疼人的”,进一步将对方推进堕落的深渊。
“我看你是在这破地方呆了太久,忘记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了。收起你那一套来,想要教训人,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我漫不经心地玩着刀。
她咽了口口水,神色阴晴不定,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帐篷后面又冒出一个男人,大剌剌边系裤带边走出来,完全没有一点掩饰的意思。
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期望,似是期望男人能顾念一下刚刚的露水之欢,给她撑撑腰出口气。男人却将一小袋粮食往她脚边一丢,转身便走,仿佛看上一眼打声招呼都是多余。
我只觉得好笑:“我不知道你在灾难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但你刚刚的工作性质倒是很好认,你指望一个嫖客冲冠一怒为你这半老徐娘吗?”
若是平时,阿淼定会制止我,这些话在她看来总是太过难听。但阿淼并未帮她说一句话,看来她这段时间确实过得不太如意。
“还有,回去之后别乱说话。”我补充道。
她的脸上几番变化,瞪了阿淼一眼,愤愤离开了。
“啪、啪、啪。”
“我当谁见义勇为来帮我驱逐后院柴火垛这边的烦人的雀子,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家伙。”
身后响起鼓掌声,京叔从街角处走出,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京叔!”我和阿淼异口同声,开心叫道。
京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十分高兴:“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走,去我棚子里喝点。”
下一秒,阿淼的眼圈就红了,感觉像是憋了一晚上的委屈瞬间释放出来。“叔,你救救大芃吧!”
绕过这堆杂物,便是京叔小破院子的后门。说是院子,其实无非是砖石木头垒起来的圈,后门那边堆着帐篷、柴火等杂物,建筑物的外观大致可以类比为干净的猪圈。
来不及细细叙旧,我简单向京叔说了一下我的经历,我们便把精力全部转向阿淼那边。京叔神情渐渐严肃。
“也就是说,苏乃木他们还在那栋楼里,但是通过小安哥哥——”京叔看向我。
“唐宁。”我补充道。
“通过唐宁那边技术部得到的消息是,基地不打算派人营救。也对,他们以前要出行的话,一定会来我这里一趟,但从昨天到现在,还没人来找过我。”
我一愣,京叔潇洒地一指,示意我去看前门那边立的牌子。
“不是吹牛,我们这种有文化的技术性人才,是要被重点保护的,不用外出任务,反而是他们每次出任务前要找我来进行检查、维修。”
前门——其实就是个栅栏——旁边,用砖头垒了个半人高的小柱子,一个破旧木板横在那儿,用墨水写了两个大字。
“补胎。”我开口念道。
“什么补胎!”京叔满脸黑线,“我还以为小安你念过书是个文化人。补月台,补月台懂不懂!风雅懂不懂!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多么有意境。”
我无辜。“我猜全基地就不会有人认对你的招牌。”
正说着呢,道路那头,朦胧的雾气里,阴影走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人较为年轻,戴着墨镜,短发精致,耳钉闪烁着,与整个基地的破旧氛围格格不入。年轻人在前引路,后面是几位中年人,再往后从雾气里走出的,竟是昨天看到的守卫队。这架势看起来就像领导下乡检查,后面的守卫队则是他们的保镖。
“大伯,昨天我买的新货你一定喜欢……”隐约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声,不知为何,我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说话间,他们便走到了京叔的院门前,几个人往这边一瞄,齐刷刷怔在那里。
我:喵喵喵?
那年轻人一脸赞叹:“大伯,往后要是再有人说鸡鸣狗跳市井之间没有文化人,我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后面一个汉子附声道:“是啊,乍一看不过是一间脏兮兮的院落,谁知这墨迹淋漓,落笔苍劲有力,补月台三字,着实风雅。”
我听着他们夸赞京叔的小破木板,神色古怪。年轻人对我大声道:“哎,丫头,这是你的住所吗?你什么时候到的基地,在这边做什么工作的?”
“这明明是补——”我话还没说出口,后脑勺就被京叔狠狠拍了一下。
京叔惊喜地迎上去:“没想到真能遇到识货的人,咦,这位小哥有点面熟,不知道怎么称呼?”
正说话间,谁知唐宁不知道从哪头冒了出来。他没有同我打招呼,假装不认识似的,走上前来,对这一行人毕恭毕敬说道:“刀爷,实验室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过去。”
“很好,”年轻男人点了点头,“我们还需要知道抓捕它的具体经过,猎人在那边等着了吗?”
“一切如您吩咐的那样。”唐宁道。
年轻男人看向他称大伯的那位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
“行吧,你,”刀爷下巴抬起,指了指京叔,“有时间来C区报个到,咱们聊聊。”
守卫队长拿手肘拱了拱京叔,他们似是认识:“池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还不快应下来。”
京叔推推眼镜,懵圈似的应下。
他们这几番动作,我已经大概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年轻人,也就是唐宁之前和程步所说的刀爷了。在实验室那边等着的所谓“猎人”,应该就是程步。唐宁之前特意嘱咐不能去的C区,看来就是基地的中间地带,只是这基地明面上的话事人,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啊,我想起这伙计是谁了!能让我和京叔同时觉得面熟的,总共就那么几个地点的人。是了,就是我们尝试出城的那天,第一次遇到京叔的那一天,碰到的那位纨绔子弟般的人物。那时他的耳钉便让我印象深刻,后来他还尝试招徕肖兴芃来着,但是肖兴芃听阿淼的话,拒绝了他。
我回头一看,阿淼皱眉,紧紧盯着他,好像也想起来了一些什么。
思维运转,刹那之间,甚至还没等脑子把这些算清楚,我的手已经先一步举了起来。
“还有事?”刀爷挑眉,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唐宁在他身后,右手手指微动,冲我打信号。这是我们小时候为了避免挨骂,常用的手势暗号之一。意思是,不要乱搞事。
希望我的猜测没错,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背,大声道,“见过刀爷,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安,是一名猎人,参与了昨天送来的‘女巫’的补获行动。”
他皱着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坦然让他打量。
“她也是?”刀爷忽然一抬手,指向阿淼。
“报告刀爷,我们原本就是一起的,不过中途走散,这次幸亏在刀爷的基地相遇,承蒙您照顾——”
“行啦行啦,都一起来吧。”刀爷不耐烦挥挥手,转身走开。
唐宁给了我一个“回去再收拾你”的恶狠狠的眼神,我拽着阿淼和尚且懵圈的京叔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