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方嵘

2、隐隐的伤

　　孙老师出殡安排在两天之后，三瞎子为墓地看的风水，在秀山的半山腰上，站在那里能看到前面整个秀山村，后倚在整个秀山。左右是整个秀山仅有的两条溪河，秦安说这是极佳的风水，孙老师看着我们，秀山村会越来越好的。
　　孙老师一生无儿无女，唯一的妻子也在若干年前去世，夏筝问夏春梅：“妈，孙老师为什么自己，我爷爷和奶奶不是死了埋一起的吗？”
　　夏春梅好长时间没有作声。最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是夏春梅唯一一次没有训斥夏筝的疑问，孩子或许天真，但成人知道，孩子说的是真话，只是答案......
　　秦风作为孙老师的学生给他送的终，秦风在孙老师去世的三天几乎没有任何的言语，甚至一向很黏秦风的夏筝也能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悲伤，只是秦风至始至终没有流一次眼泪，这是夏筝怎么也理解不了的，难过为什么不哭呢？
　　秦风为什么不哭呢？
　　为什么？
　　夏筝对于痛苦、难受却没眼泪的事不解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答案。
　　孙老师走后的几天后，村里慢慢的恢复以往的生气，又恢复了以往的欢声笑语，炊烟农耕，夏筝和姜心二胖也恢复了下河捉鱼，上树捉鸟蛋的日子，玩的不亦乐乎。
　　夏筝脏兮兮的回到家，夏春梅又开始举着菜刀骂她，秦安会停下磨着锄头的活，拉着她的胳膊向夏春梅求情，说“筝筝还小，还小。”夏春梅就又举着菜刀向秦安比划骂：“你就知道护这个野丫头！”
　　夏筝想：这样真好。
　　只是秦风的话越来越少了。好几次夏春梅骂她，秦风都没有像以往一样护着自己，给自己求情。
　　只是看着，沉默着。
　　还有一件变沉默的事就是再没人向村长提唱大戏的事。

　　张大山来喊秦风的时候，夏筝刚刚回到自己的家，正在院子里被夏春梅骂着洗脸，张大山看见夏筝看自己，脚步明显的退了两步。然后诺诺的说：“我爷爷让我喊秦风哥的。”
　　秦风从屋里出来就随张大山出去了，或是因为有了靠山，张大山伸出舌头向夏筝做鬼脸，一副得意的样子。夏筝摸了一把脸，做了一个张嘴咬东西的动作，吓得张大山撒腿就跑。
　　小样，咬的你轻。夏筝恨恨的想。
　　“磨蹭啥呢？恁大了，洗个脸不会呀！不想吃饭了。”夏春梅的咆哮声又从厨房传出。
　　夏筝对着厨房的方向也做了一个吓张大山的张嘴动作，而后又在脸盆里用手玩着水，又四处撒着，慢悠悠，像是故意和厨房里的人作对。

　　姜心在夏筝家门外喊得时候，夏筝正在那里玩水玩得热乎，听见姜心的声音，夏筝撒腿就向外跑，夏春梅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青菜，对着夏筝喊：“一会儿吃饭呢！别玩太晚”
　　“知道，一会就回来。”
　　“没良心的东西。”夏春梅骂完就回到厨房。

　　“姜心，怎么了？”夏筝跑出去问
　　“夏筝，张大山又揍二胖了，在王奶奶菜园子那！”
　　“走！”
　　说着，两人就向姜心说的地方飞奔去。
　　夏筝和姜心到的时候，二胖已经被打得在那啊啊啊的伸着胳膊乱叫，张大山和村里其他几个孩子还在二胖的身上踢着，看见夏筝过来，就停下动作撒腿就跑。
　　姜心拉二胖起来，因为二胖的体型太过大，姜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拉起。跑的路上夏筝已经在路上捡了很多的石子攥在手里，看着张大山他们跑的方向，夏筝撒腿就追，夏筝跑的快是村里出名的，不一会夏筝就离他们近了，夏筝扬起自己的手，就把手里的石子向他们砸去，小小的石子砸在身上也疼的狠，几个人被夏筝的石子砸中，但也不敢停下，捂着脑袋继续跑，或许是夏筝追的紧，张大山感觉跑也没用，就独自停下了，一副要和夏筝一决上下的阵势。
　　“张大山，你敢揍二胖？二胖是我的好朋友”
　　“二胖是叛徒，他原来跟我们是一伙的。叛徒就该打”
　　“你们再打他，我饶不了你们。”
　　“夏筝，除了姜心，二胖谁和玩呀！”
　　“前街的华子和大红都是我的朋友”
　　“他们是我的朋友。”
　　“我的”
　　“他们都说了，是我的朋友。”
　　“我的”
　　“我的”
　　“不信，你把他们喊过来，问问他们看是谁的朋友。”
　　“夏筝，你就仗着秦风是你哥，你不知道你都不是秦家的孩子？我妈说了，你不是你妈亲生的！才叫夏筝，不叫秦筝。你不是秦风哥的妹妹。”
　　“张大山，你放狗屁，你放屁！啊！啊！啊！”张大山看见夏筝恼凶成怒的样子，撒腿就跑。
　　夏筝最恨的就是别人这样说她的名字，夏筝边追边抓路边的东西，抓着什么朝张大山扔什么！石子，土，草一并的扔着，追的眼圈都红了。张大山却没有了影踪。夏筝站在空旷的路上，红着眼圈，紧握的拳头，刚才仍得草和土此时在她脸上，头上厚厚一层。身上那打着补丁的宽大的上衣下，小小的肩膀抖动着，不只是气愤还是其他？

　　秦风找到夏筝的时候，她正坐在路边拔着路边的草，一下一下的。低着头，秦风喊了声“筝筝，筝筝”
　　听见喊声，夏筝抬起自己的头，看见是哥哥秦风，忙用袖子擦了把眼睛。赶紧站了起来。
　　秦风走过去，二话没说就上下打量他。问：“又打架了？没受伤吧！”
　　“张大山他们打不过我！就会耍赖！”
　　“筝筝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打你哪了？让哥看看？”
　　秦风上下给夏筝打着身上的土，用手在夏筝的脸上抹了几下，没想越抹越脏，最后秦风也放弃了说：“看你的小脸脏的，回家咱妈还的训你。走，回家！”
　　夏筝被秦风牵着，一声不吭的
　　“怎么不说话，被别人打傻了？”
　　“筝筝，怎么了？”
　　“你哭什么呀？”
　　“他们真打你了？”
　　“打你那了？”
　　“这帮小子，欠收拾！”
　　秦风说着就朝张大山的家的方向走去。
　　“哥，我不是咱妈的孩子吗？”
　　“谁说的？”
　　“张大山说的，他说我该叫秦筝，不该叫夏筝”
　　“他还说我不是你妹妹！”
　　“哥，我是你妹妹吗？”
　　夏筝终于哭了，多少次和村里的孩子打架从没有哭过，这次被别人嘲笑着说自己不是秦家的孩子却受不了的哭了。
　　“你怎么不是咱妈的孩子了，咱妈生你的时候，我还看见了呢！别听他们瞎说，你是咱妈的孩子，是我的妹妹！是秦家的孩子，以后谁在说，告诉哥，哥替你教训他们！”秦风扶着夏筝的头安慰着。
　　对于夏筝为什么不能跟着父亲的姓，秦风知道原因，他还依稀记得父母当时为夏筝改姓的反对程度，秀山不是其他的地方，这个不和外界接触的封闭山里，人们把姓氏看的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对于这种方式给孩子改命方式，很多人是不能能理解的。至少秦风至今也不能明白。

　　两人到家时，夏春梅和秦安已经把碗筷摆好，等着他们，看见夏春梅，夏筝胆怯的在秦风的身后缩着。秦风拍拍她的肩，安慰说：“筝筝，先去洗洗脸。”
　　然后夏筝听话的去洗脸，这次她没有一点懈怠。认真的洗脸，没有一丝的不乖巧。
　　至于认真的原因，或许只有夏筝自己知道
　　害怕打骂还是其他，没人知道
　　秦风不知给父母说了什么，夏春梅用围裙擦着自己的泪，长叹一口气，看着院子里那个小小的身影。秦安同样看着这个自己疼到骨子里的女儿。他想：他的筝筝心里此时一定很难过吧！

　　夏筝洗完脸，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前，不敢进不敢退。夏筝的动作，夏春梅看着既心酸又难受，自己的女儿几时变得那么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了，是因为别人说的话吗？她的女儿有什么错，凭什么这样对她，她还是一个10岁的孩子，当时自己做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筝筝，过来！”秦安小声的喊着
　　夏筝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夏春梅看见夏筝，终于控制不住的骂道：“夏筝，你杵在那里干啥呢？不吃饭呀？不吃饿死算啦！”
　　随后夏春梅拿筷子的手一摔，流着泪骂：“到底哪个挨千刀的造的谣，筝筝不是我的孩子，还是他们的呀！净瞎喷，要我知道谁，我撕烂她的嘴。这些个不要脸的东西，就知道祸祸别人，吓我的孩子。”
　　说着夏春梅走过来抱住夏筝哭着，夏筝听见夏春梅的叫骂，心里是高兴的，这说明她是夏春梅的孩子，是秦家的孩子，她还是秦风的妹妹。真好。夏筝终于控制不住躲在夏春梅的怀里放声大哭着。
　　最终夏春梅和秦安还是把夏筝为什么叫夏筝不叫秦筝的原因告诉了她。
　　夏春梅说：夏筝出生的时候，天异样，整个秀山连着几天的狂风暴雨，庄家毁的尽光。本是初秋时节，整个秀山却冷的比冬天还要冷，甚至秀山的河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村里的三瞎子为夏筝批命格，说夏筝是天上被贬星宿转世，此生命格大凶，顽劣，如不改命，阳寿不齐。秦风命理强盛，成兄妹，注定要帮夏筝躲过一劫，所以秦风为“风”，夏筝要为“筝”，但是两人不可同为秦，同为秦为顺风，两者同向，风筝难起，须改姓，逆风行。方大作为。因此夏筝姓母姓夏，叫夏筝。
　　夏筝不知道夏春梅说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也听不懂夏春梅说的那些，她只知道自己是秦家的孩子，改姓是夏春梅和秦安逼不得已的。
　　这些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是秦家的孩子他就可以和原来一样肆无忌惮的生活了，谁也不会怕了。
　　但是从那刻，夏筝的心里开始又多了一个仇人，那就是那个给她改姓的三瞎子。
　　三瞎子，我不会饶了你的！夏筝狠狠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