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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与君初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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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光照最强烈的夏天,光线也抵不过层层河水的稀释,照不进位于盛渔川最深最深的水底的那座琼楼里。
据说那座府邸存在了上千年,府邸的主人在里面沉睡了上千年,麟盔重甲也黯淡无光,直到河岸边传来的那一声声的哭啼声……
桑时很烦,因为他被吵醒了。被吵醒后整个人都变得很暴躁,这是很难平息的,但是他并没有走来走去的,也没有踢桌子扔东西,事实上在这个府邸里根本没什么东西让他发泄的了。
相反,他只是平静地望了望河岸边,然后找了张太妃椅半是雍容华贵的,半是严肃淡漠地躺下了,就这么直直地向岸边的方向望去,再远处是遥远的湛蓝的天空。唯一能看出他心情不好的便是他一刻都没松动的紧绷的面色。
就这样一百年后,时间仿佛对他来说是静止的,这座府邸的摆设不曾变过,连同他也还是坐在那张太妃椅上,累了便闭眼小憩,醒了便极目远望。要说真有点不同便是他的身后挂起了一盏红色的灯笼,还有不时游来游去的满身黄磷的鱼。
直到那一天……盛渔川旁的那个村庄——盛渔村的小土地被她的村民们误当作祭礼扔下了河里。这件事情恐怕要载入土地神的史册了,真是丢尽了土地神的脸面。
“我告诉你们,我是盛渔村的土地神,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我!身为子民,侵犯神灵,天灾人祸,必自食恶果!”小土体尖叫着威胁着周围的村民,每个人都神情麻木,未曾有一丝的松动,就这样小土地被她的子民扔进了盛渔川中。
天灾?亦或是人祸?太平之时,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信奉神灵,祈祷神灵庇佑。可是近十几年来盛渔村逐渐萧条,这一切都是因为盛渔川的鱼类日趋减少。这一整个村子都是以打渔为生,他们想了很多办法,把网织得更密些,祭祀河神,都不见改善。
甚至在近几年,他们更是用婴孩作祭礼,没有生计,除了饿死,也会易子而食,祭祀不过是自欺欺人,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人类本是愚昧的。今日又是祭礼,却被小土地打断,既然她自称土地神,是村民的保护神,就让她去跟河神说吧。
走投无路的人类最是麻木和可怕。
小土地莫名其妙地被一群满身闪着金子般的黄色鳞片的鱼拉下河底,她觉得眼前的小鱼们很眼熟,直觉觉得它们没有恶意,她自己也有仙力护体也能游得上去,想想刚才她的子民们对她的态度,冷漠、麻木,甚至把她扔进河里。
算了,子民无罪,是她无能不能解决盛渔村的问题。想想她还真是可怜,她不过掌管盛渔村近二十年,盛渔村就成了这个样子,土地爷爷也离开了她。想着想着,小土地鼻子酸酸的,两滴泪融入了无边江水里。
“小土地,你怎的又哭了?”
小土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水底的房子里,周围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头顶的一盏红色的灯笼,诡异的亮着。
几步之外,似乎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人影坐着,虽然面目不清,但是她能感觉到那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很奇怪的感觉。
小土地不敢乱动,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知道我是土地?你有什么企图?”
小土地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对方回答,心忽上忽下地跳着。
实际上桑时觉得问题太多了,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个,那就直接不回了。倏得,桑时从椅子上直起了身,承重了百年的重力的椅子,在深深的河底里发出吱呀的声响,他皱了皱眉,直接站起身,几步走到小土地的面前。
“小黄鱼们”似受到了惊吓纷纷退散。
桑时一眼似要把她看穿,扯开千年未曾开口说话的嗓音低沉地说道:“你果然很烦。”
“我……”小土地一愣,无力辩解。
桑时又坐回太妃椅上,望着岸边的村民,道:“被凡人扔进河里,你可真是会给自己想办法出名啊,恐怕不需多久,这地界上的仙僚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可以翻新了。”
小土地撇嘴,道:“若是我再不阻止就会有新的婴孩被活活淹死,那样我的罪过就更大了。那些村民也是我子民,即便受到如此的待遇,我还是不能用我的力量去伤害他们。”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桑时曾经也是这样的心境,身为仙界的第一将军,仙凡两界任何一方的安危都是他的责任,所以他披甲握剑,踏尸饮血。然而到头来,到头来,一场空,一场空。
“可是你这样做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桑时道,“盛渔村的村民打渔不知节制,捕捉幼鱼和将要产卵的鱼,如今也是自食恶果了。”无知啊,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罪过。
“也是我的过失,不曾教化民众遵循自然之理。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小土地道。
“就凭你?我见你这十来年也不曾想到什么办法。”
小土地惊愕,眼前这个并未看清面目却已觉得气场过于强大的男人不知道在这水底住了多久了,像是对盛渔村和自己都非常了解。
但小土地觉得他也不是坏人,又怕是什么高人,不敢冲撞,只道:“聊了这么久,还没自我介绍,在下陆九,是盛渔村的土地神想必先生也已经知晓了,只是还不知先生姓名。”
桑时嘴角一勾,笑自己也许被小土地当作了坏人,道:“河神,桑时。”
小土地摸着自己加快跳动的心脏,我的土地爷爷咧,这就是那个曾经令魔界闻风丧胆的仙界第一将军,却在仙凡两界得享已近百年的安稳的时候销声匿迹的——桑时将军!这是她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人了!怪不得刚才就觉得桑时将军的气场太强大了。
小土地忙恭敬的一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小仙拜见桑时将军。”
桑时连眉毛都没抬,凉凉道:“我早已不做将军,现在只是掌管水域的河神。”
小土地低头敛眉,小心听着,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变:“河神大人。”
“一个土地神,一个河神,差不了多少,叫我桑时就可以了。”
差不了多少,差很多好吗,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小土地这种上不达天庭下不达地狱的小仙官,而且本来小土地并非仙身,被原来的盛渔村土地爷爷收养,后来土地爷爷升职了,一个小小的盛渔村也不好再选一个土地神,那安排官职的仙君看陆九有些慧根,便草草赐了她做新一任的盛渔村的土地了。
话说回来,大人说随意就好,你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此随意起来,再者眼前的人还是她崇敬的人,得在他面前留一个好印象,只道:“小仙遵命,桑时大人。”
小土地将所有的头发都绑在头顶中间插一个木簪,脸上也没有涂抹了脂粉的颜色,穿一身棕色的交领长衫,翻白袖,足足像个清秀俊美的小书生,雌雄莫辩。
“……”罢了,桑时并不想跟她纠结称呼的问题了。
“你想解决盛渔村的问题吗?”桑时问道。
“想。”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大人吩咐的,陆九一定全力去做。”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她也乐意去做。
“嗯。”桑时对于小土地的热情表现得很平淡,“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以后别再岸边哭了,扰着我睡觉了,我听着也心烦。”
“……”蹭,蹭,蹭,小土地脸一下就红了,难道自己每年清明在河边给那些冤死的婴孩洒些吃的而哭得涕流满面的样子都被自己的偶像看见了!不要!她不要相信这样的事实
“可以做到吗?”桑时回头看她。
小土地猛点头:“能!”
“成交。”桑时站起身,动了动手脚,双袖一起,水底掀起汹涌的躁动,动荡逐渐上升,平静了上千年的河水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先是试探性的涌动着,逐渐加深了澎湃,然而突然蹦出了海平面,溅起直上云霄的高浪。
巨浪如瀑布般急速落下,岸边的村民还在震惊中,等浪花全部落下之后海面上已经站着两个人。为首的村长最先反应过来,大喊:“河神显灵了!河神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