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女易世》西瓜星人

35、面具属性满点

　　小城镇。

　　真正的小城，大概就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一副随时都要倒塌的可怜样子的旅店，不知道哪里采摘来的风干洋葱，很欢乐地悬挂在门口，随风轻摆，丝毫没有美感。
　　绯离嘴角抽搐，不敢相信自己好歹是个重要“肉票”的身份，居然会跟着面瘫绑匪大哥跑到这样的地方来：萧索、破败、简陋到不行，简直是“不善待肉票”的最优解释。

　　也罢。

　　叹一口气，感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命运不平，乖乖跟着面瘫男跳下马车，站在旅店面前，
　　然后，“吱呀——”一声，
　　破破的门闩发出难听的声响，门口一脸讪笑的老板，端着一张胖乎乎的南瓜脸，看到来人身上粗布衣裳的瞬间，嘴角眉梢的笑容瞬间降温若干度，再明显不过地对于面前站着的这两个一看就没什么钱的小子表示不满，皱了皱眉，口吻不耐，

　　“住店？”

　　不用费心去看面瘫男的表情，绯离都能知道，他的脸上，肯定是没有表情的：
　　切、面瘫男才不会回答你呢。就等着看他没有波纹的水面一般没有表情系统的脸吧！
　　心里带点得意地这么想，绯离就等着南瓜老板被面瘫男的无敌冷面孔，泼上满身的冷水，一边脑袋里还出现了实况转播的泼冷水镜头，
　　——你看你看，南瓜老板头顶上的小人已经把冷水桶倾下来了！

　　绯离心里幽幽地数着三、二、一，想象中的水桶几乎已经倾斜到翻到的边缘，被个无表情男闷了好多天的郁闷，似乎也要随着这盆……嗯，根本不是实际存在的水一起泼下来。

　　然后，

　　期待了许久的面瘫男，终于开口；他开始说话的瞬间，绯离自己、便在自行想象多一个无辜人士受到他冷脸荼毒的畅快心理中，

　　……

　　被一盆冷水，
　　从头淋到了脚底——

　　“嗯……”
　　——柔软的腔调。

　　嗯？！

　　搞错了吧？！

　　不敢置信地转过脸，脖子里似乎有锈掉的齿轮，发出“嘎吱嘎吱”的难听声响，看到身边，那个黑发黑眼的异族男子，从来不带表情的脸上，基因突变似地装备上了清澈如泉水一般叫人恋爱的眼神，配合嘴里咬字清晰的话……
　　或许是因为台词的缘故？总之，居然叫绯离听出了柔弱的味道。
　　他像是突然变了个人，慢悠悠、怯生生地开了口：
　　“那个……老板……”

　　带点犹豫的温吞口吻、声线柔软清甜，果酒一般叫人迷醉；只有经历磨难又生性害羞的孩子才有的含蓄感情版星星眼，扭捏着衣角单薄可怜的粗布料，摩挲声响，叫人怜爱；然后，那漆黑的额发下面，若隐若现的红色耳钉晃悠——
　　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称职的落难美少年。

　　嗯……

　　瞬间从面瘫男进化成落难美少年的过程，让绯离开始相信，人类的进化，真的是所谓的“多、么、迅、速”啊！
　　老板南瓜一般纠结的表情，从横肉满布的格局中，艰难的拗出和蔼的表情，顺带一脸“亲切的”笑容，生怕吓到面前这两个异族少年，小心翼翼地开口，
　　“……什么？”

　　“那个……我们两兄弟……本来是要回家探亲的……可是路上碰到强盗……所以……所以……”
　　面瘫男？哦不，美少年的声音渐渐变轻，一点一点充满了委屈的天真味道。
　　老板完全丧失了对于后半句话的兴趣，因为他面前，这个看上去是哥哥摸样、高了弟弟一个头的异族少年，正摆出犹豫害羞的表情，不安地看着自己。

　　天可怜见。

　　南瓜老板这辈子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看到可怜人受到上天的不公待遇，赚钱是一回事，正义的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呢。于是，好心的客栈老板瞬间摆出一副和蔼温馨的样子，带着兄弟俩进了客栈，一边嘴里还不停地“你们这两兄弟真是可怜……”
　　边说还边瞥了眼愣愣跟在哥哥身后的弟弟：及肩的黑头发，眉眼柔和，或许是族类的关系吧，总觉得两兄弟看上去都要比实际年龄小呢，弟弟的五官似乎还没长开，乍看上去差点以为是个女孩子。
　　呵呵……不过看他的打扮和装束，怎么样都是个男孩子嘛！而且脸上似乎是吓坏了的表情，弟弟的很明显，带着一脸抽搐的摸样。

　　……
　　才不是抽搐。

　　更加准确的说，根本就是成功进入石化状态。

　　绯离深切地觉得，她一定是眼睛坏掉了。

　　对对对，刚才看到听到的，其实全部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吧？

　　呵呵……呵……

　　心里断断续续地干笑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老板把自己和面瘫男误认为兄弟；绯离觉得自己正处在一个狂飙疯狂旋转的小型龙卷风中心，放眼四周，凌乱风暴包裹，飘满写着“这不是真的”字迹的纸片，来来去去地飞旋着，偶尔卷过她面前，
　　乱七八糟。

　　再看走在前方的绑匪大哥，正跟在老板背后进入驿站，他的步伐清徐、脸上小心翼翼的好奇神情，偷望着一楼大厅里零散坐着的旅人，其中几个的装束……似乎有点眼熟。
　　唉，现在哪里还管得了自己心里微妙的莫名感？更重要的，是面瘫男在搞什么鬼吧！
　　现在即使看不到面瘫男正面的脸，也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清纯傻乎乎到正点的“哥哥”形象：
　　你看，连受到惊吓的温和的眉毛皱褶都恰到好处呢。

　　“菲力，不要担心，我们一定没有问题的！”
　　呃？

　　比阳光还要灿烂上万倍的璀璨和温暖，来不及躲掉的温柔笑容，绯离还没回过神，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就刚好被他突然转过脸的视线捉住，一瞬间绽放在他脸上的笑容，真正是难以逼视的……
　　明媚味道，直击入绯离的心底。

　　绯离呆呆地愣在那儿，眼前男子脸上暖艳艳的神色，比任何时候看到过的烟花更要夺人心魄，连石化，都无法反映出自己心底的惊讶和无措了。
　　手，被他牢牢握在掌心，看在其他人眼中，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哥哥上前拉住弟弟的手。
　　他的体温微低，自己的手带着微微的、惊慌的潮湿，手心里沁出的汗，让气氛都变得黏腻稀薄。
　　是紧张么，
　　是惊讶么。
　　眼前的这个人，真正是变了个人，方才在马车上比最寒冷的冰块还要坚硬的气质，无论自己怎样试图都不曾移动分毫的气势，那样的一张脸，居然可以拥有现在这样的笑容，居然可以，这样温柔地讲话。

　　觉得喉咙里淡淡的干渴感觉，呆呆地咽一下口水，眼睛里倒映这面前高了一个头的黑发黑眼的“哥哥”的完满笑容，绯离，嘴里喃喃着用作称呼自己的奇怪名字：
　　“菲……菲力？”

　　“对啊，你不要担心了呢，我们一定能回到家里去的！”

　　面瘫大哥脸上一丝破绽都不存的完美哥哥表情，头微偏一个小小角度，额发俏皮地微微落下，真是——

　　叫人憋到内伤吐血的巨大反差啊。

　　“哎……这两天经商的人特别多，所以你们两兄弟就凑合着住这间吧……”南瓜老板脸上和蔼的笑，完全折服在阳光落难异族少年的魅力之下：尤其是哥哥脸上的笑容，让看到的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嗯，一定是个叫人喜欢又安心的好哥哥。

　　目送着老板“吱呀——”一声关上门，房间瞬间跌入安静的情境里。

　　偷偷地用眼角瞥一眼“哥哥”，他眼角眉梢都浸淫在浓浓的笑意之中，整个人都散发了温暖柔软的亲切感，嘴角微扬，眼睛里浓烈闪耀的光，
　　然后，
　　光芒好像潺潺的水流一样从脸上不知不觉地流走，
　　一秒种而已，
　　眼角、眉梢。
　　一丝温暖都找寻不到，

　　呃……

　　又变回去……了？

　　绯离弱弱地看着瞬间恢复成面瘫绑匪摸样的男人，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附近的一张躺椅上，再顺畅不过的动作，修长的双腿搁到躺椅上，半躺下来，闭上眼睛。
　　没有多看她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

　　点点点点点点。

　　连灰尘都比他热闹。

　　眼看着面无表情的面瘫男，一种浓烈的，被耍着玩的微妙感觉从心底“咕嘟咕嘟”冒起气泡，绯离抓着衣摆粗擦的布料，看到闭着眼的男子呼吸渐进轻缓——
　　愈发觉得，他没有弧度的嘴角，分明荡漾着笑意。

　　仍旧维持着石化状态的绯离，轻缓地眨了两下眼睛，看着躺椅上，胸口缓慢起伏的男人，黑色的头发轻柔地铺散到表面，闭上眼睛的时候，表情就自然地柔和下来，睫毛随着呼吸的节奏微颤。

　　即使很困难，大脑还是坚强地运转着——

　　下车前，惜字如金的面瘫男那两句“兄弟”和“逃亡中”；

　　他瞬间改变成称职哥哥脸面的阳光状态；

　　自己被剪短的头发；

　　换成了粗布的衣服；

　　被老板误认为兄弟……

　　然后现在……

　　看着似乎已经沉沉睡去的男子，再回头看房间深处的简陋大床。

　　虽然他一句也没有说，不过……
　　答案呼之欲出了：
　　两人装扮成兄弟的样子，为此特意剪掉自己的头发，似乎这样比较容易躲过追捕的视线。就算再微不足道的自己，至少是在祭祀当天被莫名劫走，皇家总是要追究到底的。
　　这么说……前两天路上的屠杀……难道是碰到了国王那边的追兵么？一路上并没有见到民众有什么异常，便是，这件事情似乎是被皇家以某种理由搪塞过去了，自己的项链也在面瘫男的手上。
　　可是……之前在进小镇之前，他对下属说的那句“分散，老地方”，又是什么意思呢？
　　脑海混乱不已，这是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如此吃香，居然已经两次碰到被劫的事件了，心脏估计也因此坚强不少；再看一眼躺椅上似乎已经睡着了的男子，心里百位陈杂：
　　……
　　面具男？

　　腹黑？

　　好吧……

　　以缓慢的节奏踱步到床边，低头看着还算干净的白色床单，又回头，看到黑发男子额上滑落的一簇黑发，优雅地落到鼻尖，

　　好吧。

　　徐徐舒了口气，绯离躺上柔软的大床，被阳光一样带着灿烂色彩的气味包裹住，因为路上颠簸的劳累，即使心中忐忑又疑惑，还是，很快地进入了梦香……

　　管他是神是魔，现在……最重要的是睡觉。

　　“叮——”……

　　……

　　极轻微的脆响，金色的绚烂音质，闯进绯离的耳朵。

　　嘴里呢喃着“不要吵……”
　　翻个身，继续睡。

　　“叮……——”

　　这次声音变得更加绵长悠扬，温润如玉，固执地、带着细微的颤音，在耳边萦绕不离。

　　“唰”地坐起身，迷蒙着双眼，房间里灰蒙蒙的色调，身下的木板床，叫她瞬间想起：自己现在不是正处于被绑架状态嘛！
　　于是大脑比身体更早反应过来，瞬间清醒。
　　这才注意到声音是从窗外传进来的，借着银白色撒进室内的月光，发现门边的躺椅上，并没有男子的身影。

　　……
　　诶？

　　绯离慢慢地摸下床，慢慢地走到门前，傻乎乎盯着那张躺椅看，原本躺着人形的地方，现在正快乐地闪耀着虚线框。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上天赐予的逃跑契机”咩？
　　未免……来得也太快太顺利了吧？还附带闹钟把我叫醒？
　　心里觉得有点好笑，思及此，窗外又是传来“叮——”的脆响，这一次，声音似乎已经很接近了，只隔着一层障碍。
　　应该是某种金属撞击的声响，绵长悠扬；绯离心里奇异地并不觉得害怕，反倒是循声努力分辨着……那似乎是带着某种奇异魔力的、叫她心思安定的声响。

　　能够听到了。

　　被小心关上的木窗外边，传来隐约的、带着轻笑意味的轻语——

　　“……真有趣。”

　　——淡淡的疏离味道，
　　丝丝甜腻的气息，
　　隐藏不来的骄傲和强大；
　　即使隔着一扇窗，还是那样清晰地传入绯离的耳朵。

　　一秒钟都不用，就已经确定来的人是谁。
　　这是……他啊。

　　月洛蔚。

　　——“喀拉”。

　　窗子被某种突如其来的力量从外面掀开，脆弱地被撕裂，窗框激烈地撞击到墙壁，发出“嘭”的重响。

　　于是绯离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狭小的中庭，被晚风笼罩的幽怨景象中间，瓦碎屋破，不知是中了什么迷香还是怕得不敢出门，并没有多余的人在；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堆穿着各异的旅人摸样的人，看上去不是昏倒、就是已经气绝，只剩零星几个守在一起，高度戒备的样子；仔细辨认，这几人似乎就是方才坐在楼下大厅中的旅人。
　　他们的对立面，悠闲的某个身影，孑然而立，翩飞的衣缘，蝶一般飞舞，像是空中飞腾凌乱的精灵，叫人屏息的美丽。长长的暗红色头发，或许是月光之下的原因，显得尤其鲜艳动人；翠绿色嚣张眼眸，比以往任何一次见面都要显得更加妖冶，摄人心魄的存在感。
　　相较于多数人的紧张，那身影的悠闲，实在形成明显对比，他甚至还有空闲对着窗里一脸呆滞的绯离，微微一笑。

　　似乎只是悠闲地走向那一堆而已，缓慢的步速、缓慢的动作，一切都是漫不经心而随意地，却像被施了某种魔法，莫名的红光闪过，又是“叮——”的一声；那群人，便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倒下。

　　毫无换转余地。

　　在这个妖精一般美丽的男人面前，手上赖以生存的重剑利刃，都成了摆设，心中的绝望和无力感，较之缓慢接近的对方眼中不在意的神情，显得更加讽刺。
　　好渺小。
　　好微弱。
　　呼吸，仿佛也因为缓慢接近的这个妖媚至极、又危险至极的男人，几乎要停止了。

　　不过，
　　即使明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不可逆转的死亡和毁灭，还是因为某些原因，必须如同飞蛾一般虚弱地对着这情境。

　　太弱了。

　　太弱了。

　　在这个有着曼珠沙华般绚丽色彩的男人面前，在这妖冶得滴出血来的月亮下面。
　　一切的抵抗，一切妄图偷生的渴望，
　　全部。

　　都只是弱小的证明。

　　心里再怎么恐惧，旅人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好像突然失去了牵线的偶人，力量和生命力迅速干脆地离开他们的身体。

　　然后，
　　时间静止下来。
　　像是烟花过境的瞬间绚烂，短暂的失明，连心跳都要停止。
　　因为迷迷糊糊的犯困状态，而微微眯拢的眼睛，看到他。

　　他转过脸。
　　看着自己。

　　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绚丽色彩，背着银色的月光，周身笼在艳艳的华丽中，看着她的眼睛里，淡淡的温润笑意，
　　什么也不能想，身体都没有办法动弹，
　　绯离只能呆呆地任被风吹送到她脸上的暗红色发丝，暧昧地扫过视线，眨眼间就出现在咫尺的距离，然后像是慢镜头一样，听到眼前的人，慵懒缓慢地笑开，声音清晰如斯——

　　“不认识我了？”

　　绯离想说“没有”，可是喉咙深处慌乱压制的干渴感觉，却叫她开不了口，只能无助地摇着头，看着飞舞的蝶一般轻盈飘逸的月洛蔚，他的眼睛里是傻乎乎的自己的倒影，头发凌乱、吃惊的神色。他那样专注地微笑着看向自己，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头也不回地，似乎对身后的某个人，带着微微烦恼的口吻、开口，
　　“唉……怎么还不给我消失……”

　　话音未落，屋檐飞旋的阴影处，便显现一个孤傲淡漠的身影：
　　黑发黑眼，耳坠闪耀血色的光。
　　是面瘫男啊。

　　看着他朝向自己这边，冷厉的气息掩饰不住，
　　绯离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忽”地闪过。

　　“啊……”地明白过来。

　　是这样么。

　　怪不得觉得那几个大厅里的旅人，有着似曾相识的装束，
　　怪不得，
　　他曾经对下属说过那句“分散，老地方。”
　　屠杀追踪者的时候，分明有很多的下属，到达驿站的时候，却只有自己和面瘫男两个人。

　　所以，那些长相平凡到诡异，无论看过几遍都无法描述的旅人，就是……面瘫男的下属啊。
　　所以，月洛蔚才那样轻易、却坚持着什么似地要将他们全部杀死。

　　原来……是这样啊。

　　从黑暗中出现的那个男人，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干脆利落地“刷”一下，
　　抽刀。
　　清脆的鸣音，从刀锋处隐隐响起；即使微弱月光，也能反射出洁净光芒的剑身，斜斜指着月洛蔚的后背。
　　——再清楚不过的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