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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他们会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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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疲乏没能抵过内心的恐惧,睡觉前还可以不去想,可一睡着,所有被压制在潜意识里的可怖画面便如排山倒海般一股脑涌入了江湛碧的梦境,害得她一次又一次被惊醒,看哪里都觉得阴风阵阵。
她在帐篷外纠结了很久才决定把谢厄叫醒,两人才认识不久,他又受了伤,因为自己害怕就去吵醒别人似乎不是特别妥当。好在他人很好,不仅没有介意反而好好安顿了她,让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一觉睡到天亮。
她再次醒来时已是八点过半,对于急着回归城市怀抱的人来讲,她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应该出发了。她望着手机锁屏上显示的时间发了会儿呆,像是短暂性失忆般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直到屏幕暗淡下去她才慢慢放下手机,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她的身体在昨天的剧烈运动中堆积了大量乳酸,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在痛。
发现谢厄早已不在房里,她松了口气,虽然情况特殊,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仔细想想还是有些尴尬——若是两人同时醒来,她是该直挺挺地躺着寒暄几句,还是该默默无言地各自走开?她总是会被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困扰。
她揉了揉肌肉紧绷的小腿,将收拾好的背包搁在一旁,裹着厚厚的外套打开了房门,纵使已经做好准备,她还是被深山里夹带着冰凉湿气的新鲜空气冻得微微发抖。院子里的帐篷已经收了起来,剩下一堆木柴燃烧后的余烬,孤零零地缩成一团。她绕着水泥浇筑的范围溜达了一圈,和她料想得一样,谢厄并不在这里。
可能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很快就会回来吧,她想。井水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一样非常的凉,简单洗漱之后,她又回到了屋子里,山里的野生动物仍然让她心有余悸。等了大约十五分钟,她画好了自己的日常妆容——两条强行掰直的眉毛——然后将视线转向墙边,那把谢厄昨晚用来睡觉的椅子上面,放着他黑色的大包。
江湛碧是一个防备心很强的人,这种人不容易相信别人,其实是因为害怕受到伤害。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谢厄的背包像颗定心丸般放在那里,这对有被迫害妄想症的她来说,无疑等于上了一道保险,抛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不谈,也不像是他撇下她独自离开的样子。
即使他的包不在这里,自己大概也会在这里等他吧,她想。虽然她对谢厄的了解仅限于他不是来盗墓的,可考虑到昨天发生的事情,她很难不去相信他。
昨天——
想到昨天,江湛碧的心又开始慌乱起来,那个尾随她的人恐怕还会再次出现,她能感觉到,那件事情还没完。稍微对江湛碧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若把她独自留在原始森林里,她的生存几率无限趋近于零;那个追踪者把她逼到大山深处,不仅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除去眼中钉,还可以在后半辈子心安理得高枕无忧,既不用担心厉鬼缠身也不用害怕警察找上门——毕竟人不是自己动手杀的。江湛碧知道自己正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击的办法。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曾经得罪过什么人,她向来行事低调,从不惹是生非,好说话到使用淘宝十多年后好评率依然是100%,是什么人会恨她恨到想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深处其实非常自卑,她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总害怕别人不喜欢她,所以她考了很多很多证、做了很多很多训练,努力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然而即使这样,还是有人恨她到想要她死掉。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非常难过。
差不多九点钟,她看了看手机,依旧没有丝毫饥饿的感觉。她坐在那里连续吃了五颗大白兔奶糖,脑袋里被纷乱的思绪充斥,如果再不通过摄取糖分来刺激脑内多巴胺的分泌,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崩溃。心情平复些后,她决定先把谢厄的睡袋收拾起来——
这应该不算擅自乱动别人的东西吧?她想,毕竟是借给自己用的,帮忙收拾也算理所应当。
一切整理妥当,她把那个死沉死沉的背包推了回去,低头时才发现,地上掉了一张小纸片,估计是之前压在背包下面的,她弯下腰捡起纸片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等我回来”四个大字。
字还真是大啊……这张字条多少分散了点她的注意力,她无语地看着它,心说我是近视又不是老花,能把字写这么大怎么就不知道用张大点的纸?
九点过十分,包里还剩下最后一颗奶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江湛碧最终还是把它剥开塞进了嘴里,她的胸口有些闷,虽然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心脏却活跃得异乎寻常。她用舌头把奶糖顶到了右边脸颊处,默默在心里哼起了歌。
砰——
一首歌才唱到一半,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一直以来努力忽略的不祥预感愈加强烈,她站了起来,心跳在慢慢加快,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她摸到门边,悄悄将门打开条缝,从门缝里往外望了出去:没有人,没有野生动物,没有任何异常。她的手脚冰冷得快要没有知觉,她把门开得更大些,以便能观察到更远的地方。
砰——
又是一声响,好像是在井边的草丛里。
江湛碧明知这是圈套,却还是慢慢走出了房门,如果那人决意要把她赶到山谷里,就绝不会因为她不出门而收手,自己顺着他的意思进行,反倒更能保障自身安全。她已经想好了路线,只要拖延得够久,等到谢厄回来她就可以获救。她向着石井走去,在即将到达水泥地边缘时,忽然听见biu的一声,她低下头,先是看到脚边的地面上擦出一簇细小的火花,接着便是金属在水泥地上弹动翻滚的叮呤哐啷。
她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那人居然有枪。试着往回走,马上便有两颗子弹接踵而至,每一次都不偏不倚打在她身侧的地面上,摆明是为了左右她行进的方向。在子弹的催促下,她不得不跑了起来,她的身体非常沉重,冰冷的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胸口越来越闷,像是被人掐住脖子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然而她不敢停下,若是惹怒了那个变态,恐怕下一发子弹射入的就是她的身体了。
她完全无法分辨自己奔跑的方向,只能顺着那人的意图不停向前。跑了不知道多久,随着呕吐感的越发强烈,她实在跑不动了,于是慢慢地停了下来——枪声大约在一分钟前就停止了。虽然知道那个人不会来抓她,江湛碧还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那是山脚下的一个洞穴,不到半人高,1.5米深,前面长满了杂草。
她缩进山洞里面,快速思考着对策,右边小腿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抽了口气,皱着眉头按了按,小腿肚的肌肉正紧紧拧成一团,硬得像个石头。她揉了好一会儿才缓解过来,刚刚把腿伸直,就听到一声痛苦的尖叫。她立马缩回腿,戒备地向四处打量,没用多久便发现有一小丛野草在不停地摆动,叫声应该是从那里传来。她悄悄挪了过去,分开草丛一看,惊讶地发现,发出呻吟声的居然是一只不到她小臂长的白色金丝猴。
早就听说这片山里有些奇妙的白色动物,原来是真的。她慢慢拨开杂草,凑得更近了些,仔细看才知道,那小家伙的尾巴正弯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被一个巴掌大的半月型捕兽夹夹得紧紧的,恐怕已经断了。
可这夹住腿脚很正常,夹住尾巴是怎么回事?
没有时间多想,她站起身在周围找了根结实的木棍,然后又走回了金丝猴身边。那金丝猴瘦骨嶙峋的,胳膊腿非常细,它看到江湛碧拿来根棍子,误以为她要伤害它,立即把往上翻的小鼻子皱成一团,嘴也向两边用力咧着,叽叽怪叫着想要把她吓跑。
江湛碧现在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可也不能对这小东西坐视不理,她在它面前蹲下,好声好气道:“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救你的……我帮你把这玩意儿打开,你不要咬我也不要抓我,好不好?”
或许是听懂了她的话,金丝猴的嘴巴合了起来,只是防备地盯着她;她一点点地靠近,慢慢地伸出手,还没摸到捕兽夹时,那猴子突然转身,猛地向她咬了过去。
要不是她躲得快,这下准得去疾控中心报道,她无奈地指指木棍又指指捕兽夹:“我要用这个把它撬开,可以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善意,猴子只是依旧警惕地望着她,没有再次发动攻击;它往旁边挪了挪身体,算是默许。江湛碧小心翼翼地再次靠近,确定不会被攻击后才开始撬捕兽夹,那玩意儿紧得超乎想象,她不懂得其中门道,废了很大力气才把它弄开。夹子刚一打开,它就一溜烟蹿了出去,只在她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