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短篇合集》万俟盐粒

18、少年法兰西

　　“明楼，你怎么看，他…”邓希贤昂着头，眼神熠熠，显然是迫不及待想要听听明楼的想法，却顾忌着茶几前侍立着倒茶端碟布点心的少年，于是谨慎地收住了话头。这个跟着明楼的少年，邓希贤是见过两三次的，总是微微低着头，脊背挺得笔直，沉默不语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似乎总专程把自己藏在明楼的身影所投下的暗处叫人注意不到，带人恭谨而疏离，只在明楼唤他“阿诚”的时候，抬起头仰望，面上似有似无带着笑容。

　　阿诚适时地将邓希贤面前的白底粉花镏金边的珐琅茶杯注满，用一句“邓先生请慢用”填补了有些尴尬的忽然的静默。明楼朝着他一点头，阿诚略躬了身子道：“先生有事叫我。”之后便退出了不大的客厅，顺手带上了屋门。

　　明楼这才道：“你说那个周翔宇啊？聂荣臻上次不是就说了，对他十分赞赏么。”

　　邓希贤道：“他是他，你是你，你虽来得最晚，但看人总是八九不离十的，要不要与他一道，我还是愿意听听你的意见。”

　　明楼想了想，道：“上次我们从周翔宇那里回来，他给的那本Communism ABC你读了没有？”
　　邓希贤看看表怕误了上工的时间，顺便点头应一声“读了”。

　　明楼道：“你看有没有道理？”见邓希贤认真地点头，明楼又道：“那你肯不肯信这小册子里讲的都是真的？”

　　邓希贤盯着明楼，半晌才正色道：“信。”

　　明楼又道：“那你瞧着周翔宇信不信呢？”

　　“他说这是科学，”邓希贤回忆了一下，继而道，“他也是信的。”

　　明楼笑道：“既然这样，你还问我做什么，觉得志同道合就一道好了，至于我加入不加入，可还没想好呢。”

　　邓希贤赶着去工厂便匆匆告辞，阿诚进来收拾杯盏盘碟。明楼手里拿着报纸，漫不经心地问：“替你把学校联系好了，你决定了没有，到底是读Lycees，将来可以升大学呢，还是像邓希贤他们那样读Professionnels，以后考取技师资格呢？”

　　阿诚道：“我听先生…嗯，大哥的。”

　　“听我的，”明楼从报纸后面抬起头来，“你能听我的？那我说了那本小册子不准读，你怎么不听我的？”

　　阿诚动作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故作镇静地说：“我…也没读，只是拿起来看了看。”

　　明楼不怒反笑，道：“好好好，会跟我揪字眼儿了。”

　　阿诚自知瞒不过，便直言问道：“既然您劝邓先生与周先生一道，您为什么不也一道呢？”

　　明楼道：“要志同道合才能一道，怎么，你也信那小册子里说的事？”

　　阿诚低头道：“不知道，我只觉得似乎是对的，但为什么对，却想不明白。”

　　明楼道：“那册子看着薄，道理却深，你不明白其中的学问，自然想不通。”说罢二人便没再作声。

　　后来阿诚读了Lycees，又读了大学，终于走上了那条他曾经不甚解的道路时，却发现，明楼正在这条路上等他。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