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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林下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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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雾雨,冬雾晴。四月的栖霞山正是雾雨蒙蒙。
清晨,栖霞的山林间弥漫着乳白色的朝雾,更添几分神秘与朦胧。
微凉的林风裹着几抹浓雾缓缓弥散,吹到人身上,润泽中带着春寒。
此时尚是卯时,松醪会还未到时候,栖霞山上一片宁静,只有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低鸣。
湿滑的山道上,一个男子身着青衫,足踏草履,不疾不徐地走着,腰间还别着一把白玉锄。他神情平和、怡然自得,远远望去竟似与这山林浑然一体。
他环望着四周的景致,心中感叹,人言栖霞山山深林密、泉清石峻,果然非虚。这南地物产与北地也大为不同,据说这栖霞山又名慑山便是因山上“金药举,可以摄生”。此行定能采些稀罕的草药回去,他想着便四顾起来,不多时手中已多了几把嫩绿,那湿润的茎叶上还带着泥土的芳香。
他正欲前行间,一阵泠泠琴音自林间悠悠传来,明快清雅,引得人不禁驻足聆听。未听得多时,琴声却止了。他尚不及叹惋,一个人影便在林间一晃。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梳着髻,鹅黄色的薄衫在绿林中分外抢眼,仿佛山崖上垂下的迎春花。那少女好像也看到了他,隔着晨雾对他微微一笑便消失了。后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君悦,不要倒处乱跑。”那男子背负着琴囊,在他面前一闪,也消失在雾中。
刚才的琴音却是谁抚出的呢?
他正思忖间,迎面的山路上走来了两个女子。其中一个面容清丽,却是眉头紧皱,似有不悦,那人正是兰瑛。她身旁的女子却显得温和得多,便是夏莞。
本来兰瑛昨天的气还没消,自然不愿见到夏莞,谁知却同被指派了到栖霞寺接待来客的担子,一路上都摆着张臭脸,想着整治夏莞的法子。这时却又看到萧君悦活蹦乱跳地打眼前走过,竟似没事人一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恰在此时,她抬眼望见来人,上下打量一番后,眉头皱得更深,高声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伸手一揖,朗声道:“在下……”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兰瑛打断:“我栖霞今日是松醪盛会,闲杂人等今日一律不予接待。”
那男子笑笑说:“这位姑娘怎知在下是闲杂人等?”
兰瑛听了轻哼一声,不屑地瞧着他手中的药锄和手中的草药,又见他背上并没有琴囊,冷言道:“乡野粗人,一看便知!”
她正欲逐客间,夏莞却开了口:“由此而上复行百余步便是致远堂,会有栖霞弟子引路,若是干渴,不妨先去饮上几杯松醪佳酿。”
“多谢相告。”那男子颔首微笑,一面唱着歌,一面渐行渐远。那歌声悠扬清朗,气韵绵长,不一会人已消失在雾中,声音却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兰瑛看着这人竟大摇大摆,恬不知耻地从自己眼前走过,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回头看见夏莞,怒道:“你这些日子倒长进了!你不验帖子便放人上山,若是被这些粗鄙之人搅了松醪盛会,看你在栖霞还有没有立锥之地!”
夏莞淡淡一笑:“俗话说来的都是客,若是这么赶人走,倒显得我们小气了。”
兰瑛听了勃然大怒:“依你之见,反倒是我不对?”
夏莞不喜与人相争,便不再言语,心里却暗忖着:那人穿着虽是寻常,再看却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颇有林下风气,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兰瑛狠狠瞪了她一眼便拂袖而去,临走前冷冷道:“现下发出帖子的贵客,便只有广陵王朱世祯和松风阁主凌梦涯还未到,一会在栖霞寺,你可莫要看漏了!”
大凡参加松醪会的宾客都需先到栖霞寺留名、上香,夏莞和兰瑛本来是要去寺里收那访客的簿册,确定一下来访者的人数和身份。此外,自是为了迎接万壑谷松风阁以及广陵王府的贵客。
这栖霞寺坐落于凤翔峰西麓,始建于南齐永明七年,又称栖霞精舍,身为三论宗祖庭,倒也梵宇重叠,气象壮观。夏莞行至寺门前,对着正在扫地的僧人道:“这位师父,烦劳将那访客的簿册递与我可好?”
那僧人伸出右手行了个礼,便去取那簿册递给她。她一直翻到最后,想要查知那来人的身份,却只见最后一页上赫然写着几个墨迹淋漓、神采飞扬的大字:万壑谷松风阁 凌
“原来他竟是松风阁的人么……”她回望山中,脸上带着微微的讶异。然而只有层林依稀可见,那男子却已是“云深不知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