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九月的棉被

1、第 1 章

　　日头渐斜，夕阳悄悄地将路边的树影拉长，不远处一队车马正疾驰而来，卷起驿道边的尘土。
　　“唉，兄弟们加把劲儿，再加把劲儿就能在日落之前赶到驿馆了。”
　　“嘿，又能喝到琼娘酿的酒啦！”
　　“希望不要遇到什么劫镖的才好……”
　　“有什么好担心的？”说话的人脸上贯穿着一道疤，可岁月却模糊了那凌厉的痕迹，本应凶煞的脸完完全全被沧桑代替了，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扛在肩上的镖旗道：“也不看看咱们这是往哪儿送的，哪个不长眼的敢劫？”
　　那旗上盘踞着一只穷奇，龇着牙、瞪着眼，甚是狰狞。
　　“想当年，老夫还和这漠北侯一起上过沙场呢！”
　　“呸呸呸，老魏你不要命啦，什么漠北侯，人家现在可是北疆王！”
　　“哦，对对对，北疆王，北疆王……老夫当年可是和北疆王吃过一锅饭、挤过一张席啊！”
　　“得了吧，老魏，又吹牛。”
　　“诶，我怎么就吹牛了，你看、你看这道疤。”老魏冲那人扬了扬脸，“这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行啦，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那疤明明就是偷……唔！咳咳……”镖头把老魏突然塞过来的烟袋杆拿了下来，顺了顺气，戏狎道：“怎么，做了还不让说啊？”
　　“我那是、那是有理由的，江湖救急你懂么？”
　　“我懂不懂有什么要紧，反正律法是不懂的。我说老魏，你手可得干净点，别什么都乱拿啊，咱这运的镖可都是有礼单的，到时候少了什么，北疆王可不仅仅是给你一刀那么简单喽！”
　　老魏气红了脸，一张皲裂的嘴张张合合，却终究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抢过烟袋，狠狠地吸了一口。

　　与江南那柔似杨柳的风不同，这北边的风似乎都带着脾气，忽的来那么一下子，将树叶吹得哗哗直响不说，还夹着沙子，把人脸刮的生疼。
　　领头马突然长嘶一声，停下了脚步。
　　老魏揉了揉眼，只见那渐渐沉寂的黄沙里显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来。
　　来人头戴箬笠，劲装疾服，身下一匹骏马黑质银章。
　　老魏伸长脖子往来人身后看了看，风烟散尽，来人确实只有一人而已，莫不是迷路的？
　　“这位兄台，你这是？”镖头扯着嗓子朗声问道。
　　“劫道。”
　　话音甫落，一道寒光便抵在了镖头喉咙前。
　　“小兄弟，这……有话好说……”
　　镖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身子，可那把锋利的匕首仍然紧贴着他，连喉咙里都冒出了一股凉意。
　　“我不想伤人，取几件东西就走，你若是想硬拼……”那人环视了一下渐渐向自己身边聚拢的人群，轻笑了声，“在下乐意奉陪。”
　　“小兄弟，我们押的这趟镖这可是李丞相给北疆王送的！”老魏指了指自己扛着的镖旗，先不说从人数上这边已占极了优势，只李丞相和北疆王这两人的名号，就应当足以让眼前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心生退意。
　　那人闻言扫了老魏一眼，尽管被斗笠挡住了脸，老魏还是感受到了那令人脊背一颤的目光。
　　“正好，劫的就是你们。”那人夺过老魏手中的旗杆，动作如风似电，紧接着将旗杆一扫，劲风带倒了一片持刀舞剑的人。
　　顷刻间，黄沙弥漫，兵刃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柳仲远掀开帘子，那是他见到樊迟的第一眼，若是在沙场，那人定当是个铁马银枪，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吧。
　　喧嚣声没多久就消散在斜光中，那人似乎跟镖头说了些什么，继而扔了镖旗扬长而去。那些被打得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人也都起了身，抖了抖衣裳，揉了揉身子，捡起被打掉的武器，回到了队伍中。柳仲远放下帘子，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前行。
　　风起了，抹平了那些凌乱的脚印和打斗的痕迹，一切归于平静，柳仲远甚至觉得刚刚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只是这些时日舟车劳顿，以致自己神情恍惚罢了，他自嘲般摇了摇头，闭上眼，放任自己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小憩。只是他并不知道，向来不甘寂寞、总是相互调笑的镖头和老魏这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踩着最后一缕余光，一行人终于到了驿馆。
　　“哟，怎么，嫌弃我这店啦？”驿馆对面是家客栈，漠北荒凉，来往的人并不多，这客栈住的大多也都是些走江湖的，谁知后来出了个北疆王，各地纷纷讨好上贡，便又有了驿馆，本着用水方便就建在了客栈旁边。老板娘见老魏一行人往驿馆去，便倚在客栈门口打趣。
　　“哪儿能啊，这不”老魏指了指镖旗道：“公务在身嘛。”
　　“嘿，琼娘，这家伙可念叨了一路你的酒呐！”
　　“知道啦知道啦，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琼娘笑笑，“我去叫小二准备些下酒菜，晚些给你们接风洗尘。”
　　老魏看着琼娘转身而去的背影，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袋杆。
　　镖头拍了拍老魏的肩膀，张了张嘴，思忖半晌，终究只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