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苏昧平生

5、第 5 章

　　出人头地现在是芸芸众生最大目标，名与利悬挂在半空飞来飞去，散发无尽魅惑人们使尽各种手段试图摘为己用。

　　傅佳佳在茶水间喝咖啡，眼角瞄到一个身影，穿白衬衫及卡其裤，自有一股潇洒之气质，她向来很欣赏。工作相处三年，她知道林晶奕并不是一个与世无争，积极却并不强求，坦然面对这不能尽人意的人生。
　　同期进公司，原本平起平坐，从今天起，两个人的地位已经根本不同。
　　各人有天命，由不得她心里妒忌。

　　她别转头笑
　　“领导也需要自己来倒咖啡吗？”

　　公司在茶水间免费提供速溶咖啡、红茶、奶茶等饮品，还有沙发提供员工小歇之用，福利可算不错。

　　林晶奕无奈。
　　“Linda很忙”Linda现在是她的秘书，她没有说自己还不敢麻烦秘书
　　傅佳佳露出了然的神色，没有继续多问，却笑着低声说
　　“领导这次要请我吃顿大餐呃！”
　　林晶奕点点头
　　“今天那老妖怪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客气很多”傅佳佳毫不遮掩厌恶之情，她向来称呼王主任为老妖怪，“大概因为你，她不敢像以前那样对我大呼小叫。”

　　林晶奕微笑，她知道老友已经恢复正常，用平常心对自己，不再有妒忌的心情，而且难得的是她也并不自持身份，对自己今天平步青云的故事大感好奇。

　　她突然想到美蓉，两人仿佛心灵相通，从没有妒忌过对方，即使不满，也即时说出来。

　　“好呀，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我请客，我还没时间告诉美蓉这个好消息”
　　傅佳佳微有诧异，问道：“美蓉？”
　　“呃，是啊。”
　　“好，那就干脆我们女人狂欢吧，不准带你老公！”

　　林晶奕回到办公室，Linda已经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文件夹放在桌上，她随手翻了翻，正是目前正在进展中的几个项目报告资料。
　　想起之前和傅佳佳的约定，她拿出手机，想告诉美蓉升职的事。
　　她在会议室刚知道的时候，便有种冲动，想立刻告诉美蓉，她想美蓉一起来分享这件喜事。但转念一想，又怕被美蓉嘲笑得了颜色开染坊，才按耐住喜悦的心情，硬是忍住不说。

　　她升职了，呵，她的才华和能力终于得到赏识。

　　以前美蓉嘲笑她，说现在只有清洁阿姨只会低头苦干，谁不苦干?苦干是本份，早已不算分，还得讲聪明、运气。美蓉一脸不屑，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头，“只有你这个笨蛋，笨蛋呀~”
　　音调拖得很长很长，最后几乎轻不可闻。
　　此刻晶奕却仿佛可以听到，她动听的声音回荡在这办公室内，如羽毛般轻轻地拂过她的面颊。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是方隽
　　“晶”原本清亮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竟是低沉带有磁性的感觉。
　　“嗯”晶奕觉得面孔有些发烫。
　　“今晚我来接你下班，如果加班，就找个借口吧”
　　“这……”
　　方隽好似听出她的为难，轻笑几声。
　　晶奕脱口解释“答应傅佳佳一起吃饭。”
　　“晶，本来想给你惊喜，难道你不记得今日是我们周年纪念”

　　林晶奕脱力靠在皮椅上，是的，她想起来，去年今日，她满怀憧憬披上红嫁衣牵住方隽的手。自此身份从少女转为少妇。

　　她拨内线电话给傅佳佳
　　有些不好意思
　　“可能今晚聚餐要延期”
　　傅佳佳爽朗应允。

　　林晶奕正准备拨电话给美蓉，Linda推门而入。

　　晶奕暗自皱眉。不知会就进办公室，是前任留下的习惯还是这Linda目中无人，给新主管一个下马威。
　　Linda面无表情，垂首报告
　　“14点在大会议室开例会”
　　顺手抽取两本文件夹，
　　“资料全在这里，请不要迟到。”

　　林晶奕叹气，升职意味着自己即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卖给公司。

　　之后便愁分身乏力，整日围绕工作打转，唯一有成就感大概就是自己的可以做出更多决策。谁愿意总压在人下，永不出头。

　　所幸还有方隽的宠爱。

　　晚上方隽在家安排烛光晚餐，庆祝结婚纪念，和晶奕升职。
　　“恭喜你以后可以不受那老女人欺凌。”
　　晶奕和方隽碰杯，她仍缺乏真实感。

　　然后在客厅里放着音乐，两人贴面缓慢起舞。晶奕心中满怀柔情，方隽的厚实肩膀让她有归属感。

　　方隽搂着她轻声说
　　“晶，我想要有我们的孩子”

　　恩，这么完美的生活，只缺个她们的孩子，精乖伶例，会扑在身上仰头用甜软的童声叫爹爹和娘娘。

　　林晶奕自己掐了自己一下，痛得差点眼泪掉下来。

　　方隽高大英俊斯文，她不敢相信他在眼前深情凝视自己。以前一直自惭形秽，自卑的在方隽面前抬不起头，连说句话都不流利。这样的日子现在是过去的老皇历。

　　她有意无意的在方隽面前提起美蓉，方隽毫无动容，好像从无见过此人。

　　林晶奕仿佛放下心中大石。

　　她不愿再多想任何事，任何人。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让她暂时不要醒来。

　　现在她像爱情电影女主角，英俊的爱人待自己爱护敬重，工作一帆风顺，人生完全是甜美充实的一面。没有太多的是非，太多的纠缠。

　　除了金美蓉。像泡沫一般从她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GONE WITH THE WIND。随风而逝。

　　没有人记得金美蓉，连林晶奕也开始怀疑，金美蓉是不是真的存在，她们相处的那些回忆，和整个大学时代的生活一样，都是假的。

　　她没有很多时间可以来想这些事情，做不完的工作，应付不完的人事，过不完的日子。

　　无可挑剔的生活。

　　可是晶奕总感觉有双眼睛在身后默默注视自己。而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一般,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有时看自己的左手，浅浅的几个白色小疤，呵呵，晶奕想，这不是美蓉给她的见面礼么。美蓉带着记忆从她的生活中失踪，惟独在她身上留下了这伤疤。

　　一日晶奕疲倦的到洗手间用冷水泼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镜中竟然看到金美蓉，她还是当年的模样，明媚可人，嘻嘻笑着看自己。

　　晶奕讶异，回首一看，身后空荡荡的并无他人。
　　再看镜子，明白是那里不对劲，镜子里景色无异，但是却没有自己。镜子仿佛变成一块透明玻璃，金美蓉在与她对立的一个空间里。

　　金美蓉嘴角上扬，和记忆中一个摸样，凝视着自己，眼中却毫无笑意，流露出无比的哀伤神色，除了哀伤，还有深入骨髓的那种寂寞。

　　“……”
　　晶奕发现自己喉咙里只能发出古怪的声音，说不出话来。
　　她看到镜子里面的金美蓉正在和她说话，嘴唇开启闭合，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美蓉的神色越发悲伤，最后停止说话，只呆呆的凝视着自己。

　　“别……别哭了……”
　　晶奕突然听到美蓉的声音，镜中的她向她伸出纤细莹白的手，贴在了镜面上，一脸心疼。
　　晶奕才感觉到脸颊冰凉。
　　原来泣不成声的人，是自己。

　　“晶……”
　　“美蓉，你，你……”晶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她这是在梦境中么，她将手掌也贴在镜面上，满手的冰冷，令她不自觉的混身打了个寒颤。

　　镜子的另一面，美蓉苍白憔悴，她试图将脸颊贴住晶奕的手掌，忽然抬头对晶奕又是一笑，晶奕忽然发现美蓉的眼神已经不再有往日夺目的光彩，近看她的瞳孔竟然浮着一张灰蒙蒙的膜，上面凌乱散着极细的暗红血丝，看的真切后，十分诡异。

　　“忘了我，忘了我吧，晶。”沙哑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空间传来

　　美蓉忽然低头，瘦削的身子剧烈的抖动着，她剧烈的咳嗽着，林晶奕看到她捂住口的手里隐出红色的血丝。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林晶奕大急，她实在受不了这一切，她着急的狂拍眼前那道冰冷的屏障。

　　美蓉却转身，佝偻着腰慢慢委顿在地，黑发杂乱的披散在她的身后。

　　似乎有股压力向林晶奕逼来，她被迫的向后退了几步。

　　混沌中有个声音无所不在的响起“忘了她吧，你已经有你想要的所有，忘了她吧”

　　彻底忘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