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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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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我躺在京城望春楼的屋顶,看着满天星斗,紫薇显颓败之气,旺勾陈,莫名想起这句话。
我叫左垣,是一名终南山的小道士,自幼随以为自称活了六百七十五岁的师父在山上修行,善观星测字,驱鬼捉妖。觉得他老人家说的鬼话比我捉的鬼说的都多,许是和鬼混多了,就学了鬼话连篇。师祖传下来两套混元秘术,我师父天赋异禀,习得了顶级的降魔之术,他觉得我这种懒虫,定不会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玩意儿,便把毕生所学传给了我师兄,而我这个师门里的米虫,便学了观星测字这种比较安全的技能,恩,祖师爷开恩,赏了我一个吃饭的家伙,这也算应了是孔子说的因材施教啊!
我本以为,自己一辈子就可以这般逍遥的度过,奈何任凭我能测人生死过往,能观日月星辰山河气数,也算不出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师尊扫地出门!!
没错,我已经不是道士了。
三年前的一天,我早上刚刚把自己乔装打扮成老神仙的样子准备下山摆摊算命,师弟忽然来传话说师父要见我,我纳闷,这老头子没事儿找我作甚。
“容我片刻,带我更衣后再去见师父,这般样子,如何去见?”可不是么,我打扮的和师祖一样。
“别管了快点吧,急事儿,快随我去吧!”
于是我一身坑蒙拐骗的行头,就被师弟拉扯着带去见师父。我恍惚有种不想的预感。凭我多年道行,料想不会是好事儿。
果不其然,等我面见师父时,他老人家正襟危坐,盯着我这一身怪异装束,好不自在。师父多年与邪祟打交道,身上戾气十足,我近些年愈发畏惧他了,毕竟我修的是只动口不动手之法门,而师父和师兄则是能动手不开口。
我惴惴不安的立在下手,师父不说话,我更不知如何是好,便缓慢的撕下嘴边的白胡须,收到口袋里,又用余光瞄了一眼师父,只见他叹了口气说道。
“左垣,你下山吧。”
“师父,徒儿本就计划今日下山的。”
“为师是说,你下山,别做道士,去考功名。”
“什么?!”我惊愕的抬起头,不明道理的看着师父,他老人家缓缓的闭上双眼,收敛了思绪,不再看我。“师父您这是为何?要把徒儿逐出师门么?”
“天机不可泄露,为师已经为安排好了,立刻下山前往西安府找闻礼初大人,他会帮你安排进今年的秋闱,为师命你考取功名,留住京城,永不得回终南山!”
永不得回终南山!
师父把这句说的底气十足,振聋发聩,我心中不安越发躁动,抬头对上师父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说道
“师父,不是徒儿不听您的话,只是这‘天机不可泄露’,徒儿前思后想,也未曾看到什么天机。”
不是我自夸,整个师门里,算上我师父,只有本道士不想知道的事情,没有不知道的事情。本人观星测字第二没有敢说第一,如今师父这般严肃的说道天机,不得不让我觉得奇怪。
“天机自然是天机,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师父仿佛被我戳中了要害,又不好发作,只好开始耍赖。只见他左手托出一部书稿,顺手丢给我。
我慌忙接过来看,竟是《诡术》和我所习的《星策》
“这是为师毕生所学,许你带走,以作防身。算上早先传你的《星策》,便是本门无上法门,需小心保管。”
“师父,我不学这个,您把这个给师兄吧,我不要! ”
“黄口小儿! 你师兄早就融会贯通,哪还用得着这个!反倒是你,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你师兄若是如你这般,早就让为师杖毙了! ”
“哦……”我看着手中秘籍,撇了一下嘴
“哎,你若不喜,便烧了它,切莫流于他人之手! ”
“……知道了师父。”我是不知道师父的想法,既然他给了那我就只好拿着。“师父,徒儿一定要去考个什么功名么?”
“哪来那么多废话!为师让你做你就去做!师父还能坑了你不成!”
“可是……”
“闭嘴!”师父忽然怒吼一声,只见他长袖一挥,我便被澎湃的气息卷出了殿外,摔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便听到空中传来师父洪钟般的声音,
“下山! 永不得回来! ”
我叹了口气,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跪在殿前,磕了三个响头,拿着师父最后交代的《诡术》,收拾东西,滚下山了。
我在西安府找到了闻礼初闻大人,表明身份后他便奉我为座上宾。原来师父几年前曾搭救过已过闻大人全家,如今他已过不惑之年,却还念着那恩情,对我格外礼待,将我安顿在宅子后院一处静谧的竹园,供我准备秋闱。
说到秋闱,我一直不知道师父到底为何让如此安排,近些年紫微星逐年黯淡,荧惑徘徊房宿之间,为天下兴兵只姿态,为何反倒让我入世?再者,让我留在京城?仿佛他知道我定能中了不成…… 我曾卜卦此事,第一次问赶考,偈语有云:此事行来不沾边。又问留住京城一事,偈语云:柳暗花明又一村。
恕我才疏学浅,着实看不懂了。我若是考不上,留在京城作甚,还不如潇洒云游去了。
秋闱发榜,闻大人前来道喜,我正吃着薄皮核桃不亦乐乎。
“哈哈,恭喜小仙师中了五经魁。”
我考了个乡试第五名,闻大人很高兴,仿佛自己的儿子中了举人一样,本想大肆庆祝,奈何我是在无法应对吵杂的场面,便对他说吾夜观星象,本月不利歌乐弦管,有损太阴之气。闻大人听此,立刻打消了这个疯狂的念头。
之后的三年,我便悠哉悠哉的读书,读书,读书。偶尔拿出《诡术》来学习,就会想起终南山上的师父,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时间很快,三年后,闻大人挥泪送别,我带着一应细软,出发去京城。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京城,内心是很激动的,老远就能看到充沛的龙气笼罩在上空。说来奇怪,如此气势,怎么会映的紫微黯淡,甚至我在终南山也观不倒如此龙气。
京城真是一派繁华,各地的才子佳人汇聚于此,我找了京城考生最多的一家叫做望春楼的客栈住下,每日人来人往,总有三五成群的青年才俊在大堂里谈论着治国安邦的道理,人头攒动,常有激烈的辩论和喝彩。老板也是风雅之人,每日还设了一个彩头,奖励今日激辩最佳的一位。我已来到此处半月有余,围观这几日,总有一位才俊鹤立鸡群,诗词歌赋,行文论策格外出彩,这位叫柳施云的考生,被大家赋予了极高的期待,仿佛状元及第非他莫属。不过我知道,今年的状元不是他。
望春楼后面一条名为昌里巷的巷口,有一个刘婶馄饨摊,刘婶和她相公开这个摊子据说已经二十年了,位置很独特,但是味道是极好的,我十分喜欢她的野菜馄饨,三五不时吃上一碗,总让我想到以前师兄也给我做过这么一碗馄饨,味道很是相似。
昨日我在馄饨摊上碰到了一位贵人。此人身材修长,面容清秀,一身素褂子也能衬的他风情淡雅,气质非常。
他也来吃馄饨,就坐在我旁边,但显然是常客。老板娘见他落座,便过来寒暄
“窦大夫来了,今天吃什么? ”
“一碗野菜馄饨,一个烧饼。刘婶的身子最近好些了么?”贵人话语迟,这位也是如此,慢声细语,甚是好听。
“好多了,多亏了您那个方子! 这女人的病啊,就是麻烦! 您稍等,一会儿就给您端来。”
“有劳了。”
这位窦大夫真是一位君子,我感叹,只是他左眼比右眼略细,常人看不出来,但也逃不过我神棍的眼睛,只怕会有惧内之嫌……
“这位公子也喜欢野菜馄饨?我以为如先生这般贵人,定是吃不惯这口的。”对于美好的君子,我都会主动上前攀谈,真是禀性难移。
“口味哪有高低贵贱之分,许是当今圣上也喜欢吃这馄饨呢。”
“哈哈,先生高见,在下左垣,西安府人士,赴京赶考的考生。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我起身施礼,对方也放下筷子起身回礼道,“在下窦邈,是杏林堂的坐堂医。”
杏林堂在京城的口碑极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走夫,无不对其称赞油价。
窦邈食不语,我也不好随便搭话,他吃过后缓慢起身,留了铜板在桌上,对我作揖道
“告辞,祝君好运。”
“您慢走。”
我目送窦邈离去,心中感叹,真是一个美人,不知他都那些日子在杏林堂坐诊,我应该前去拜访,思前想后不得要领,便叫来了老板娘
“刘婶,刚才哪位窦邈,窦大夫,真是一个妙人啊。”
“那可不是么! ”刘婶过来收拾碗筷和我说道,“你刚来京城,有些事儿还不知道,窦大夫你别看他文弱,他可是当朝驸马爷!”
“他是驸马?! ”我惊诧了。“哎……”心中泛起一层莫名的失落“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个妙人。”
我真同情他,看来惧内是坐实了。
“可不是么,他就是长公主的驸马爷! ”
“那不就是当今圣上和楚王的……”
我神秘兮兮的贴到刘婶耳边,低声说道
“姑爹?”
“没错啊! 窦公子可是正牌的皇亲国戚,想当年长公主也算抢亲才能嫁给他,听说啊,窦公子当初死活不从,但是皇上一道圣旨下来,让他不从也得从,窦公子还是不从,最后被强行塞到了长公主的床上呢! ”
“啊!我的天啊!! 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我由衷的感叹,“可惜,可惜了。”
“你可惜什么啊!窦公子人好,心善,从来没有架子,就算是驸马爷了,也照常去杏林堂坐诊,对我们这些草民,也一如既往的关照! ”
“我的可惜,你不懂啊 刘婶,来,再给我来一碗馄饨,让我压压惊。”我把四个落在一起的海碗推到一边,准备再吃一碗,然后回客栈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