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键》麻衣小仙

12、除夕下

　　兄妹二人刚出了巷子口却看到了李晋的车。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车里望着热电厂小区，眼神萧条得很。两个人短暂的对视让李孝贤有一瞬间的失神。
　　天色已黑，她不明白李晋为什么会在除夕夜的这个时间出现在她家小区附近。其实风小雪找来说出李晋要跟她分手的时候，李孝贤心里是有些窃喜的，甚至虚荣心都得到了一丝丝满足。可她搞不懂李晋对待自己的态度为什么如此奇怪。她对自己有清晰的自我认知，正如风小雪所说除了学习成绩外，她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跟风小雪比肩的，甚至在整个学校都没什么存在感。一个普通如她，一个是美貌校花，正常人都会做出指向风小雪的选择。

　　她不再理会，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精力。如果这只是这些富家子弟设计羞辱她的恶作剧那就更没必要踩进去了。

　　邀李正泽一起送饭是明智的。他对李建军上班的地方熟门熟路，看门人看见他的摩托车就提前开门放行。
　　到了李建军值班的锅炉房外，李正泽却跨在摩托车上没下来，要李孝贤一个人过去，还傲娇地抱怨了一句：“我懒得见他，一见面就骂人，脑子有问题。”

　　李孝贤觉得李正泽其实甚为可爱。他看起来似乎总是充满了愤怒，不知道哪一刻就要爆发。可是心底比谁都渴望被爱被关怀，已经长得人高马大的一个人却依旧孩子气十足。

　　李孝贤找上去的时候，员工休息室里开着收音机，桌上还有半缸子没吃完的面条。在除夕这种日子里，一个人孤孤单单吃饭滋味儿并不好受。李建军撅着屁股又添了不少炭进炉灶，转身看见李孝贤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料到会有人给他送饭，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李孝贤特意强调了饭菜是跟李正泽共同合作完成，此刻他人也在楼下。无奈、委屈、欣慰三种情绪一下子涌入李建军的脸。他只好借着催促李孝贤赶紧回家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快回家吧，要不菜都凉了。我这里你放心。那混小子没欺负你吧？”李建军深吸了几口气，背对着门口的肩膀抽动了几下。
　　“没有，我跟哥哥一起过年，等您回家，放心吧。”
　　“一会儿他准去网吧打游戏，你一个人在家别害怕，这孩子我是管不了了。”

　　无论是多么微妙的父子关系，李孝贤都充满了羡慕。那是一种热气腾腾的烟火气，就算剪不断理还乱，但始终让人心有牵绊不觉孤独。

　　再出门城市里已经陆续响起燃放鞭炮的声音。回家的路上却没瞧见李晋的车子。半个多小时前他被发现守在小区附近的时候，活像一只受惊的鸽子。或许只是碰巧路过，他并不是特意过来的，她想。

　　兄妹二人回到家除了锅里没盛出来的汤，其余几道菜都已经凉了。离春晚开播还有一段时间，李孝贤麻利地去热菜。她歉疚地说：“哥哥你等会儿，应该赶得上春晚直播。还是太乐观了，当时应该尽量把菜留在锅里的。”

　　“就一个锅炒菜，不盛出来就做不了下一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李正泽从进门就跟屁虫一般，李孝贤到哪里他到哪里。

　　“不用，你去沙发上坐着吧。”这是她第一次跟李正泽独处，忙活做饭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现在没事儿忙活了反倒尴尬了。热好菜出来的时候看见李正泽正撅着屁股对着墙使劲儿，她好奇地跟过去，发现他正在贴她今年的两张奖状。

　　“你学习这么好？”
　　“除了会考试，没别的本事了。”
　　“我小学的时候还行，后来就开始打游戏，注意力不集中，老师一上课就跟听天书一样。不是读书那块料。”
　　“咱们把菜端下来，边看春晚边吃吧。”

　　李正泽从没正经看过春晚，往年这个时候他早就已经在网吧开了通宵。今年他哪里都没去，跟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有说有笑的边吃边看。
　　每年春晚李孝贤都会完整看完，她最喜欢看语言类节目，相声小品要是节奏控制得好，包袱响的漂亮，她能一个人笑到喘不动气。到了赵本山高秀敏范伟的《送水工》，赵本山一句‘你干啥玩意儿，我可是正经人呢’笑得她跺着脚眼里要飙泪。
　　演到范伟拿出一双鞋问‘爸你多大脚？’赵本山回‘你多大鞋吧，你多大鞋我多大脚。’她已经拍着大腿笑到声大如牛。等整个节目完了，她抹了一把笑出来的泪才意识到这节目又是爹又是儿子的，似乎并不合适他们目前的家庭状况。

　　“有那么好笑么？”望过去才发现李正泽正眯了一双眼睛笑看着她。
　　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给叔叔买了双鞋，你帮我送给他吧！”
　　“你买的就自己给他吧，我不做冒名顶替的事情。”
　　“不是，我哪来的钱，不好让叔叔知道我在酒吧唱歌。还是哥哥你买的更合适。”她从自己床底下抱出鞋盒子，放到了李正泽的房间。
　　“行吧”李正泽应了一句。

　　12点一到，李孝贤取出一串红红的鞭炮，满屋子找打火机和挑杆。李正泽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颗放进嘴里点燃，才喊她过去拿打火机。“别找了，他只喝酒不抽烟。过来！”

　　李孝贤拎着鞭炮过去，“那哥哥你知道小区里哪里可以放鞭炮么？我还需要一根竹竿挑着。”
　　“现在都不让燃放烟花爆竹了。你不知道？”李正泽吐出一口烟。
　　“不让放？那刚才外面...”
　　“不过啊，根本禁不住。管天管地还管得着老百姓过年放鞭炮？”李正泽站起身接过鞭炮，嘴里叼着烟轻松地说，“找什么竹竿啊，我手拿着得了。”

　　两个人到了楼下才发现小区里大部分人家已经熄灯入睡了。李孝贤手里抓着跟晾衣杆一脸紧张说：“是不是有点晚了？晋原人都不守夜么？睡得这么早，我说怎么傍晚就开始放鞭炮呢。”
　　“你们那都几点放？”李正泽没穿外套缩了缩脖子问。
　　“我们院都是12点吃饺子放鞭炮。要守夜的。”
　　“那咱就放，把他们全都叫醒。”李正泽伸直左胳膊，坏笑着拿出嘴里的烟点燃了引线。

　　李孝贤吓得叫起来，把晾衣杆塞进他手里，“太危险了，拿这个挑着！”蹦的离远了几步，又在响亮的鞭炮声中靠回去给李正泽捂耳朵。

　　附近几个楼栋的灯渐次亮了起来，有人骂骂咧咧打开窗户往下望“怎么不早点放？家里孩子睡着了不知道么？”

　　“老子过年你管得着么？”李正泽马上骂了回去。对方在家人的劝说下被拉进了屋子。

　　折腾了一下，他呼着白气，拉起李孝贤的手躲回了楼道内。李孝贤感觉到他的手已经冰凉，轻声说了句，“下楼怎么也不穿上外套，感冒了怎么办？”
　　李正泽大笑着把楼道里的灯全都叫亮了，“你是不是傻，你给我捂着耳朵，你自己不就全听到了？”
　　李孝贤傻呼呼回答：“一害怕我就忘了。我靠你近点，你好歹暖和点儿。”

　　难忘今宵的旋律自电视机里飘出来的时候，李孝贤正打算收拾碗筷。李正泽把她推进房间，命令道：“明天再收拾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一夜无梦，睡得安稳无比。李孝贤起床的时候，桌上放着空饭盒，两个男人都还在呼呼大睡。要想拿到阳台上的饺子必须穿过李正泽的房间，她只好先收拾昨晚的餐桌。她定了七点的闹钟，按惯例大年初一他们要早起相互之间拜年问候的。可李建军家显然没有这样的习惯。他们更多时候是一个值完夜班要补觉，一个网吧通宵完要补觉。

　　等把所有盘子洗好放好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李正泽已经干净清爽的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头发喷了摩丝，看起来十分有型。

　　“哥哥，过年好。你今天要出门？”
　　“哦，过年好。不出门，这是我新买的衣服，过年穿的。”

　　她从阳台取了水饺，煮了两人份的。似乎是想要一个赞美，李正泽凑到厨房门口，扒着门问：“怎么样？帅不帅？”
　　“嗯，很好看。但是吃饭的时候把大衣脱了，别弄脏了。”李孝贤看着他一脸求夸赞的脸努力憋住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李正泽穿着大衣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倚在酒吧门口的李晋。心道，果然丑的人各有风格，美的人大抵长相类似。

　　李建军睡醒的时候兄妹二人正热火朝天吃着饺子。李孝贤看见他起床刚要起身再去煮点饺子，就被李正泽按回了椅子，“找你来是做女儿的，又不是当保姆，他自己会弄，你吃你的。”

　　她只能笑脸迎着：“叔叔，过年好！”李建军回应了一句‘过年好’，转身回屋拿了一个红包出来，临时现叠的手工红包，里面夹着一张50元钞票。
　　李正泽看到了赶忙道：“我的呢？”
　　李建军从钱包里摸出一张100的纸币，扔到儿子身上，“一天天就知道要钱！”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是好时机，李孝贤赶紧挤眉弄眼提示李正泽把房间里的鞋子拿出来送给李建军，李正泽却不为所动假装没看到。她只好自己去把鞋盒子抱出来介绍，“叔叔，哥哥给你买了新年礼物，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老李头儿看了儿子一眼，高高兴兴去试鞋。李正泽没承认也没反驳。最终还是李孝贤去煮了水饺端上桌，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保姆，心里眼里全都是有了家人陪伴的喜悦。

　　父子二人没什么亲戚，整个春节期间除了范倩倩上门玩了玩，再无他人进门拜访。李正泽总是在家耗半天再在朋友的夺命连环call下出门，但必定在晚饭前赶回家。李建军除了轮班和买菜倒垃圾从不出门。父女俩唯一的娱乐就是窝在家里看碟片，全部是经典港片，枪战的，喜剧贺岁的，应有尽有。看完两个人还会交流心得体会。

　　“英雄本色三里梅艳芳实在是太帅了。但感觉他们枪战都拍的像武侠片。”李孝贤听着梅艳芳的歌声回味着。

　　“是很假，真的枪战不可能那么多枪都不死人，正常情况下近距离一枪必死。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慢动作，扑出去开枪还那么准，也没有后坐力，她那么瘦弱一个女人也就用用手枪，单手用冲锋枪，胳膊怕是要骨折了。”

　　那双鞋子李建军穿着刚刚好。嘴上虽然不说，但他时不时就会盯着双脚看。从初一穿上到李孝贤寒假结束都没换过鞋子。听说钟见一要到开学才回国，李孝贤也就没再去酒吧驻唱。李建军是个传统的人。她的小金库已经有一定金额，不想冒被李建军发现的风险。

　　因为打架斗殴李正泽早已经被晋原一中开除。李建军托人找了关系才让他转学去了另一所重点高中，可不半年他又因为打架斗殴被劝退。如今只能在一所普通高中的普通班混日子等着拿高中毕业证。

　　开学第一天，他骑着摩托车把李孝贤送到了晋原一中门口，引来不少学生围观。

　　“三中的。居然骑着摩托车上学。”
　　“三中的人怎么到咱们一中门口了？”
　　“那个女生是谁？怎么跟三中的人在一起？”

　　李正泽从不穿校服上学，那天早上给足了李孝贤面子才流里流气地敞着怀套着三中的校服出门。送完人也不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发动油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