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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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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射进来的光线雨丝般清澈,四周阴气渐渐散去,带着暖气的空气迎面吹来。
黑暗瓦解,随着一声清脆的炸裂声,地板上那条黑铜色铁链在日光照耀下挫骨扬灰散尽。
冰雪折射出满室夺目光辉,黑压压的身影随之踢踏而至。
“溯月神君!”为首男子夸张地嚎叫了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吾等收到神君仙引诏令即刻前来,怎奈中途被迷阵所困,耽误了七天七夜,请神君见谅!”
溯月……神君?
狐狸就是溯月神君?
狐狸用寡淡语气跟他们说着话,我却一句都没能听入耳中。
溯月这个名字我听过许多遍,在心里念叨了许多遍,没有仇恨,甚至没有情感,只知道自己毕生最大使命就是取了他的命。
那几个为首仙人聒噪不止,口中“神君神君”地喊着,我流了满身冷汗。
冥后说得对,我果然不是当刺客的料,还没动手呢先把自己给买了个底朝天。
狐狸会不会念在我帮它抓过虱子的份上放我一马,废去我满身武功放我回家种田……
“走吧。”
狐狸的身影从眼前慢慢移开,至始至终都遮挡着众人视线,我感觉自己像躲在大树后面的小松鼠,又像不敢见人的丑媳妇。
难道它没打算把我怎么样?
众人越走越远,我望着狐狸的背影心中生出几许离别的怅然。
直到九条尾巴都离了洞口,我才看见九尾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
听闻九尾狐狸化作人形,必是绝世无双的相貌风华,可惜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光光是背影,走在众多仙风道骨腾云驾雾的仙人当中,也是鹤立鸡群的优雅大气,那些仙家追随在他身侧,皆都低头弓身,似乎不敢多看他一眼。
眼看他们就要走了,一阵豪放爽朗的笑声从天边传来,有位衣冠华丽的男子随之蹁跹而至,他稳稳落在溯月神君身侧,扬起手就搭上他的肩膀。
“溯月老弟,师兄救驾来迟啊。”虽是这么说,手却很不老实,竟是要去勾溯月的下巴。
一山更比一山高,这天界的水,看来真是深不可测……
不过那人终究没能摸着,溯月不动神色躲开,顺道扭折他的手骨关节,直惹得他嗷嗷叫唤。
“哎呦哎呦,你快帮我掰回来。”他耍着骨折的手臂,跟在溯月身后抱怨:“一点都不可爱,要是摘星的话……”
溯月停下脚步,气氛顿时凝固。
花衣神君噎了噎,摸着鼻子看向别处,试图扭转话题。
他这么一转身一扭头,目光恰好扫向洞穴深处。
“溯月,你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他皱了皱鼻子,探着脑袋朝洞中走来。
小哥哥跟我说过,天外之灵早已被两界通缉,他身为记川冥君可以保我不死,这已经算是冥界的机密,我若是遇见天界的人,无论如何都要避而远之。
于是看到那位神君朝我们走来的时刻,我心中便只有一个想法。
要么我死,要么我死。
只有我死了,才不会连累小哥哥。
“你倒是提醒了我。”溯月快走两步将多事神君甩在身后,洞外诸人皆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看溯月折身返回所为何事。
因众仙人挡住日光,洞穴内光线昏暗难辨,我和仙鹤就躲在这阴暗的小角落里,对未知的命运无能为力。
一位眉目如画萧疏轩举的男子载着满身清朗光辉流星大步而来,四周冰凌白雪缓缓滴溶,衬得这几步的光阴分外漫长。
妖娆中带着温雅,拮傲中不失冷艳,狐狸大人果真绝色。
若说小哥哥是带着病态的清秀,那他便是清朗无边的俊美,一个游走在悬崖,一个触摸着日光。
他走到我与仙鹤身旁,俯身将仙鹤抱在怀中,仙鹤满脸受宠若惊,张大鹤嘴却叫不出声,傻愣愣看着眼前的美人,两团肉呼呼的鸟腮帮红成了苹果。
溯月却无暇理会它的情绪,他伸手在我身前布下结界,低声快速说道:“等我,明日来接你。”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就带着仙鹤走出洞穴。
“这是龟鹤帮了我大忙。”他摸着仙鹤的脑袋,语调中浮现淡淡笑意:“我被下了睡蛊,是它帮我一只只啄掉蛊虫的。”
“这样啊。”花衣服仙人抚着下巴,像是在沉思。
出其不意地,他闪身朝洞中飞来。
就在那瞬间,我明显能感觉到在他身后,溯月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可他却在离我不到半尺的地方停下脚步,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心中惴惴难安。
“啧啧啧。”他惊叹着,手中长剑出鞘,从地上挑起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目光未在我身上停留。
看来溯月设下的结界很牢固,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是没能发现我。
“师弟啊,你也太,太,太……”他边往回走便叹息:“就因为它帮你捉了几只虫子,你拿自己的神仙肉喂它?”
他伸手要去摸溯月的肩膀:“师弟啊,你是不是看上这只仙鹤了?”
我看看花衣仙人剑上那团熟肉,再看看溯月抽动的嘴角,内心翻腾,胃里面更是波涛汹涌。
狐狸大人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喂我了?
狐狸大人把自己的肉割下来还烤烤熟给我吃?
狐狸大人吧自己的肉割下来烤烤熟见我没吃完还一爪子给拍飞了?
行,就您肉多,一点都不心疼!
我抱着肚子伏在地上干呕,很用心地想把胃里面的东西吐出来还给他。
眼角余光瞟到溯月神君脸上五颜六色的神采,顿时觉得背上凉飕飕的,我用手背挡了他有意无意的视线,继续埋头苦呕。
等我抠了半天喉咙,徒劳无功迫不得已起身的时候,洞口外已经恢复平静。
举步想走到外面透透气,鼻尖却撞上了什么僵硬的固体,差点没把鼻梁给撞折。
看来这结界别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想起他临走前说的隔日来接我的话,也不知该喜该悲。
我与命中注定的仇人萍水相逢,我帮他抓了虱子,他喂我吃了肉,剧情发展让人措手不及。
百无聊赖,我蹲在地上静心等待明日太阳升起。
手中捏了块石头,左描右画,不知不觉画出的,竟是一头狐狸的模样。
这头狐狸让我变得烦躁起来,我拿着石子的尖端,用力去摩冰上的的轮廓,直到狐狸画作满地冰水,我这才心安理得地换了个位置,重新作画。
花开如荼,长发如瀑,此背影世间无二。
当我认认真真地勾完最后一笔,一双素色黑边履出现眼前。
手中的石子滚落到脚旁,我抬头看他,心中似有冰雪缓缓消融散化。
如果每次我画完他的画像,他都能像此刻这般出现在我面前,那该多好。
虽然知道只是巧合,却让我难以抑制地感到雀跃。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当你太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所有跟他产生联系的事物,都会披上一层薄纱,变成不切实际的美好。
“你画的是什么?”
他没有理由不知道,我故意逗他:“我画的是乌鸦啊。”
“乌鸦?你画的是背影吧。”他蹲下身来,端详片刻,笑着问道:”你画的是我吗?”
看他神色自然不像说笑,我心中忽然闪过一丝警觉:“这是我第几次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