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空折枝

27、秒。分

　　22.
　　有种柔软的东西在面颊上造成搔痒，想抓又不想抓的矛盾感觉。
　　让人舒服到想叹息的气息。
　　味道是吸收午后阳光的被褥带有的干爽。
　　就让它一直这样吧……
　　那是一种沉醉的枷锁。

　　滴答滴答……
　　指针快速行走的脚步声。
　　急促仓皇。

　　大腿右侧传来轻微的振动。

　　睁开眼，看见黑亮的发，那是……
　　男人沉静的睡容就在正下方。
　　不是那种白皙的肤色，是病态的白色……

　　心念一动，手指轻轻擦过单薄的唇。
　　如此矛盾的人……

　　男人的睫毛轻轻的在手掌下颤动。
　　麻麻痒痒的。
　　单手撑起身体，小心的掏出手机，按下语音留言接听键。
　　听到预期中的交代，喃喃自语：「真不想在这种时候出门吶……」

　　像是呼应他的话语，男人不安的缩了缩身体，黑色的头颅自动自发的靠了过来。
　　那样自然。
　　无声的认同他的看法。

　　台眼看向闹钟的定时7:00，还有3分钟。
　　所拥有的3分钟。

　　3分钟可以做什么？
　　拯救世界？
　　使用先进的科学仪器击落冲撞地球的陨石。
　　夺回猎户座星系，阻止图谋不轨的外星人攻击地球。
　　创造世界？
　　上帝花七天创造世界。盘古化躯体为万物。
　　将地球历史化作ㄧ天，人类存在于秒的产生。
　　毁灭世界？
　　原子弹瞬间爆炸，像是庆祝一样产生伞状烟云，□□人间蒸发。
　　核子武器，长程飞弹，鱼雷，炸弹□□，3分钟内限时拆除。

　　3分钟可以好好喝完一杯热牛奶。
　　3分钟可以跑完一套程序。
　　3分钟可以带狗沿着公园散步，不多不少1圈半。
　　3分钟可以快速浏览今日早报的重要标题。
　　3分钟可以写谱，唱一首歌。
　　3分钟可以慢条斯里的把面包均匀的涂上果酱。
　　3分钟可以推翻一切假设。

　　3分钟可以让聒噪的高音震醒迷茫的人。

　　「早安。」
　　「早……」

　　看到男人恍惚的伸手按下扯着喉咙鬼叫的闹钟，困惑的眼神显示尚未清醒的迹象。

　　「你……」视线在彼此之间徘徊。
　　然后像是明白什么似的，脸色发白。川崎感觉怀里的男人瞬间变得僵硬。

　　湿润润的眼睛……
　　像是某种毛茸茸的生物。
　　「睡得还好吗，木下先生？」

　　男人慢慢的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僵硬的在床边站起：「我……」
　　川崎抚摸着自己的唇，瞇起眼看着男人。

　　空荡荡的，失去了什么的缘故吗？

　　「对……对不起，我先下去了。」奇异的沙哑嗓音。

　　又逃开了。

　　男人几乎是急迫的夺门而出，连拖鞋也没有穿。
　　3分钟，天地变色。

　　纷乱繁杂的3分钟。
　　一天有多少3分钟。
　　3分钟化整为零。

　　侧耳听着男人仓促的足音。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极好，有种想笑的冲动。

　　视线冻结在房内的墙面。
　　川崎轻轻抚摸着残有余温的被褥。

　　面无表情。

　　『那么，现在，该来算算我们的部份了吧？』

　　右侧墙面的淡色壁纸，裂了一道缝隙，似笑非笑的口子。
　　枕上的手掌，握紧成拳状。

　　某种液状的物体缓缓渗出。

　　(7:15，1F)
　　光线从客厅的落地窗均匀的涂抹在屋内的事物上。

　　兀自打量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不知不觉走到男人身后。或许是因为专注的做着手边的工作，所以并没有发觉自己站在他的后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修长的手指在食材间穿梭着，熟练的将所需的部份切丝，切丁，穿烫，过水，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滞碍。

　　都是自己做饭的吗？

　　自己在这方面没有下多少功夫，所以不是很擅长。
　　也没有办法比较，不过倒是喜欢看着那些为了让人们满足饥饿的，视觉的欲望，所播出的一些美食节目，隔着银幕，似乎也因此满足了……

　　蒸气在男人的面颊上形成微微的红色痕迹，莫名骚动的情绪在胸口膨胀起来。
　　突然希望一切可以就这样延长下去，就算用什么来交换也愿意，只要这样子的感觉不要消失。
　　这是怎样的心情？
　　从一开始就不断催促自己做某些行为的声音……

　　「……我可以吻你吗？」这样轻轻的开口，蝴蝶，就不会被惊吓了吧。

　　声音淹没在流理台奔流的水声中。

　　「你说什么……」男人困惑的转过脸。偏转的角度，让ㄧ撮发丝落在额前。
　　伸手拨开，不去看男人慌张的表情，指尖顺势抚过泛着红的面颊。
　　『匡─』汤匙在地板上滚动。

　　「我，肚子饿了。」
　　眼中是男人怪异的表情。

　　「早餐……」指尖下的肌肤轻轻的颤抖着。
　　「唔……」男人僵硬的往后靠紧了流理台。
　　看着这样的行为，顿时觉得有趣起来，再度向前走了几步。

　　「有我的份吧？」老妈应该在一开始就有和对方说清楚了。

　　「啊……我是准备了。不过……」迟疑的不知该如何开口「你今天会出门吗？」
　　「嗯，有些事情要去学校一趟。」
　　「啊，那么，是这样的，多准备了一份午餐，你……」如果不介意的话。
　　「多谢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没想到对方是很细心的人。

　　「那个……可能会晚一点回来，如果肚子饿了冰箱里有的，就先微波热了吃吧。」
　　像是想逃避什么一样，匆促的说完以后，便折过头不再理会自己的男人，苍白着脸。

　　反正这件事迟早都是要说的。

　　耸耸肩，走出厨房。

　　就让你再逃避一下下吧。
　　如果真的有这个需要的话，木下先生。

　　如果真的有这个需要的话……

　　(7:20，1F)
　　没有关系了吧？
　　只不过是一个解释，只不过是一个解释……

　　『你在害怕吗？』
　　一直沉默的它开口说话了，我几乎不跟它交谈的，难得的它会突然自动的和我攀谈。是我一直以来都知道的那个它的存在。

　　『是啊，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这样下去会渐渐忘记的……还是说你根本不愿意想起，就算是没有用的废物也可以做最后的处理吧，忘记对你有些坏处，也有些好处……』
　　它慢条斯里的点起一根烟，冷静而怜悯。

　　『不是不敢，而是我已经老了。』我认为我该走了，我再也没有能力来抵抗像这样的挑战，这一切都离我太遥远了。

　　『你应该试着去相信别人，譬如和那家伙谈谈……他让我有种熟悉的味道……』

　　『别开玩笑了，他是敌人啊，那种气息，错不了的。』我困惑了，从以前它就这样不断的提醒我，什么是敌人，什么是错的，现在却突然这样说。
　　突然被指出过去的一切信念或许是错误。我突然感到害怕起来，一股冰冷的刺痛感延着脊髓慢慢的爬上脑干。

　　『或许我一直以来都错了……』
　　烟草的味道熏得肺叶难以忍受的缩张，像是要把什么脏东西排出来那样剧烈咳嗽起来。

　　『到底是什么？』

　　『唔，这是个好问题，我也想问你吶，为什么存在？』
　　看着氤氲的蒸气上升，有种湿漉漉的热度慢慢的聚集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明明已经导致事件的最后结果，自己却无法明白过程中是哪里出了差错。
　　或许就是在那些微不足道的地方，藉由期许、期望扼杀心的哀鸣，只要有不自觉抛出的祈祷，即使是错误的也会说服自己这样下去不是吗？

　　是不是只要自己抬头就可以看见让人发出惊叹的那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
　　是不是只要自己往前一步就可以看清那些错误？

　　是不是……
　　没有退路？

　　『你知道的，答案就是……』
　　『不──我不想听。』

　　答案早已葬送在那些过去，怎么可能还会有别种预言，真是可笑至极。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它也是很愚蠢的。
　　我过去一直相信的部份，愚蠢无比的部份。

　　有哪些是可以再度改变的？
　　『我们是一样，也不一样的……。』它为此下了结论。

　　「啊……」麻麻的感觉从食指的末端传来，红色的颜料慢慢的染上了苍白的片状白萝卜，真是美丽极了，红色和白色，像极了那年冬天，落在雪地上的还来不及尝过的数枚樱花，不知味道是否是让人沉醉的……
　　川端康成是怎么说的？
　　美丽到让人想吃下而融为一体的美丽。

　　为什么美味的东西都是如此美丽？
　　「原来是咸咸的腥味。」

　　男人轻轻啃着新切的萝卜，血不断的从指尖流泻，像是夜里没有锁紧的滤水器。
　　砧板上红红白白的一片狼籍。
　　川崎走进厨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被那种红色刺痛了双眼，从没有过的一股愤怒的情绪不断涌上，要再度失去了的感觉，拉扯着，理智几乎要断裂。

　　「笨蛋。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略嫌粗暴的一把拉过男人的手，自己从不知道的奇特情绪正在逐渐的产生。
　　「唔……」

　　瞬间被抱住的男人，成为被对方轻抱起的形式。
　　以极近的距离，墨色瞳孔与失血的苍白脸色，碰撞。

　　苍白修长的指，没有节制的流着血色的泪，红色，白色，血红色，红白交错，红色的白色的颜料不断的播放着，血延着顶端慢慢的滑落，蜿蜒的流下一条红痕。

　　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知不觉被那种奇特的美丽吸引进而甫下头，轻轻含住不断的滴淌着血的手指，吸吮了起来。

　　男人下意识的抱住川崎的颈项，茫然的看着红色的痕迹自川崎的嘴角下滑。

　　「你……」讶异的看见对方舔着唇上未干的血迹。
　　正想要问清楚内心的疑惑却被对方以「受伤的话要立刻止血。」理由的回应。

　　「请，请放开我！」
　　不愿意再去思考问题，男人推了推川崎，示意他可以松开手。
　　却徒然的发觉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慌张的抬起头，却看见对方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那样看我。」手臂的力道突然的收紧，肩膀传来喀喀的声音。男人痛苦的苍白着脸。

　　肩膀快要断了……
　　川崎的黑瞳里，除了深沉的无法看透的一些事物之外，还有他所知道的过于明亮的一些部份。

　　「你……对我有欲望？」
　　男人惨白着一张脸，明明是听起来不在乎的语气，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咬着下唇，不知所措的样子，全都在无声的指责自己的行为。

　　「有时候真是直接到而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有时候却又迟钝的可以……」
　　抚着男人失血的面颊，不由自主的叹口气，松开箝制。
　　男人只是茫然的看着川崎。

　　「我…很抱歉。」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明明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而道歉。

　　「早餐可以了吧？」若无其事的带开话题。

　　「可以了。」只有两个人本来就不用花很多时间准备。
　　「太好啦。」一大早的花这么多时间想严肃的问题一向不是我擅长的。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对方愉悦的笑容，如果抛开一些成见，看起来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吧。
　　男人只是这样想着。

　　Next>>
　　当我站在人生叉路的时候，我总是选择难走的那条路。

　　人生所做的选择是否正确，不到死的那天，不会知道。

　　我认为难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