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心雨萌芽

7、心事

　　清早，流川因为心中有事，破天荒比樱木醒得还要早。惦记着师父每天早上都要传艺，他一脚踢醒樱木：“白痴，该回去了！”然后旋风般地跑回去，听着樱木迷糊不清的破口大骂，居然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一回去，远远的就看见师父站在小屋门口，静静地等着。流川的脚步也慢了。见到樱木的喜悦，眼角唇边的柔柔暖意，被师父身上的寒气霎时冲淡了。

　　“你昨晚没回来。是那红头小鬼回来了？”他淡淡地问。
　　流川依旧一语不发。
　　师父锐利的目光在流川身上扫射：“小枫，你生来性子冷淡，无欲无求，是块习武的好材料。要知道武学一道，最怕就是分心旁骛；若是你爹一心练剑，恐怕也不至于败在我的手下，让你拜我为师。”
　　流川第一次听说自己拜师的原因。他有些惊愕，爹是因为艺不如人才把他送给师父的？
　　“看你冷面冷心，全不被世情所扰，我很放心，因为这样才能做剑的主人！成为剑中之神！若是有了世俗之念，又怎么练得成超脱世俗的剑法！”师父说得神采奕奕，剑眉上扬，冰冷的脸难得露出炽热的表情。
　　“可是，我发现你还是有了感情。”他一声喟叹，“我带你来这世人难到的陡峭绝山，就是为了让你跟世人分隔，心无旁骛的习武；没想到，安西居然也找了个小孩子在这里，还是个多事的小鬼！本来，让你陪你练武也是好事，正好让你多一些跟人动手的经验，没想到，你居然跟那小鬼有了感情！”
　　师父刀一般的眼神刺到流川脸上，却找不到一丝慌张。
　　“你很挂念那小鬼。这一年来，练习虽勤，但对剑道的领悟上，却毫无进展！小枫，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打败我，但很难；如果你想要更上一层的话，眼下倒有个捷径。”望着流川眸中燃起的火焰，他眼中透出残忍的杀意：“杀了樱木花道！”
　　“你说什么！”流川再也按捺不住。
　　“奇怪么？你虽然十一年未曾下山一步，但以你现在的武功，江湖上已经少有对手。但你还欠缺很多东西。经验是可以磨练的，心机你也绝对不少。你缺乏的，是心狠手辣，是冷酷，是杀机！你还没杀过人吧？杀了樱木，让他做你剑下第一个祭品！若是连相交十年的朋友也下得去手，还有什么人是你不敢杀的？”师父的面上，笼罩着一股狂热而兴奋的神秘气息，“这样的话，你的‘大灭心法’也必然会突破第一关。然后，你就可以平心静气地继续研习剑道，直到成为武林中的第一高手！武林中的第一人！”
　　“你疯了！”流川忍不住大叫，“我绝不会杀他！”
　　“什么！”师父倏的转到他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敢不听我的话！”
　　流川只觉得喉咙发干，师父的手散发着强劲的力道，让他无法挣脱。面对这样的胁迫，他反而平静下来，冷冷地跟师父对视着。
　　他这样平静得不带一丝波纹的目光，却让师父怔住了。
　　师父空着的手，轻轻摸上他俊美的脸，语气是说不出的轻柔苦涩：“不肯么？还是不肯么？你为什么老是这样？为了别人跟我这么争执？”
　　流川只觉得恶心，扭头冷然说：“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师父一愣，重重地把流川推到地上，背对着他，语气涩然：“你会后悔的。”

　　这一整天流川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师父那种暧昧不清的语气，还有那冰冷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摸过……就好像被蛇爬过一样。
　　樱木盘腿坐在地上，看着斜靠着树干站在那里休息加出神的流川。这已经不知是今天第几次流川在摸自己的脸了，他脸上有东西么？看他一副冷森森愤愤然的表情，像要杀人一样，还是不要惹他的好。可是他今天真的很不对劲儿，比武的时候满腔怨恨，好像把自己当作大仇人一般。看来是受了老怪物的欺负，拿天才当出气筒了。
　　看看流川，又在摸脸，然后脸色一变，使劲儿搓了两下，雪白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喂，我说，你的脸怎么了？”樱木忍不住跳起来，两步走到流川跟前，扳着他的头仔细看看：“你的脸没什么啊，怎么你一直摸！”他忍不住伸手摸摸：“是没什么嘛，也没疙瘩，也不像中了毒针。”
　　流川没想到他忽然来这一手，一时愕然。
　　“咦，狐狸的皮肤真好，摸起来滑滑的。”樱木一只手放在流川脸上，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脸：“我的脸怎么就没这么光。狐狸的脸好像跟晴子小姐的手一样滑。”
　　流川先是一阵不自然的脸红，一听他提到晴子，心中大怒，居然拿他跟女人相比。
　　“白痴。”嘴里先骂了一句，他一手抓住樱木的手，一手托住他腋下，暗自运气，猛地给樱木来了一个过肩摔！

　　“哎哟。”樱木重重摔在地上，大怒之下翻身跳起，大叫：“好个小气的狐狸，我不过想看看你脸有没有事，摸一下会死啊……狐狸？”他忽然发现，流川气得满脸通红，眉毛上竖，怒目直视，好像跟往日不同，是真的生气了！
　　“到底怎么了狐狸？”他放低了声音。
　　流川却一阵心慌意乱，为什么樱木的手摸在脸上，他不觉得恶心？反而觉得暖暖的，好像是一股阳光在脸上流动。他不明白，他需要冷静一下，于是他转身就跑，只想一个人，一个人呆着，好好想想。

　　樱木愣在那里，奇怪了，没惹他啊。狐狸脑子不正常了，连回家的路也不认得。那边……樱木忽然打了个寒颤，那边的路直通向悬崖，坡度又陡，林深草密的他们很少去，天色渐渐黑了，狐狸万一不小心……
　　“喂，狐狸你走错路了——”樱木匆匆追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樱木跑得满头大汗，却丝毫没见到流川的影子。
　　天，那只笨狐狸不会真的出事了吧。他蹲下身子，抹了抹额头。怎么办？这样的夜色深沉，他也不敢在这边乱走。干脆到老怪物那边看看，也许狐狸回去了。最少，那老怪物武功高强，也许可以帮忙找人。樱木不得不承认老怪物的武功现在还是他天才比不上的。

　　顺着原路往回走，樱木又来到了老树旁。咦，这树怎么好像粗了一些？朦朦胧胧的，是狐狸么？
　　樱木轻轻走近，倚着树的，是一个颀长的身影。他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和这浓浓的夜色融在一起。狐狸睡着了么？
　　樱木轻轻叫了一声：“狐狸？”
　　流川猛地抬头，吓了樱木一跳，随之大起怜惜。他不加思索地握住流川的双肩：“你到底怎么了？老怪物让你受委屈了？”
　　流川的脸，苍白无助；锐利的眼睛，全然失去了骄傲冷漠的神采。迷茫，失落，苦楚，困惑，碎在了这双幽深的眼睛里。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樱木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了流川，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不想说就算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不回去。”流川忽然抱紧樱木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闷声说。
　　“好好，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睡在这里了。”樱木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流川，像是哀求，像是恳请，反正，就是让他无法拒绝。他感到流川的手抱得那么紧，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只好就这样拥着流川，慢慢躺倒在地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看着他眨了两下眼睛，似乎要把所有的无奈，疲倦，烦恼，统统挤出去。他的手从流川的额头抚过，合上他的眼帘，才停在他背上。周围的草叶簌簌索索的响了一阵，流川扭动了几下，贴近樱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居然拿天才的胳膊当枕头了。樱木低低地一笑，合上了眼。

　　第二天，樱木醒来的时候，先看到的就是流川长长的睫毛。他似乎还睡得沉稳，呼吸匀净，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狐狸的皮肤真好，樱木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好软，好光滑。嗯，右手都快麻掉了，让狐狸当了一夜枕头，这就算是收费了。
　　忽然听到一声冷哼，仿佛就在咫尺间。樱木脸色一变，流川却倏的挣开眼睛。两人同时从地上弹起。

　　“小枫，昨晚睡得好么？”师父手握长剑，轻飘飘的走来，在微微的晨光下，裹在灰色长衫里的身影依然幽灵一般的诡异。
　　“老怪物是你，昨天你怎么欺负狐狸了？”樱木大叫。
　　师父不理他，向流川伸出手：“跟我回去。”
　　“不！”流川咬紧了牙。
　　“哦？你还没满师呢。”师父缓缓举起长剑。
　　“我绝不会回去，永远都不会回去！”流川大叫。
　　樱木惊讶地看着他，狐狸从来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为了这小子么？”师父的目光这才转向樱木，冷冰冰的让樱木心里发毛。
　　“我不过是碰了你一下，你就别扭的不肯回来，怎么又跟这小子抱在一起睡了一夜？”他的神色霎时间扭曲起来，带着怨恨，痛苦，愤怒，伤感，还有些说不清楚的复杂情愫，让流川羞愤的同时，心生警惕，毛骨悚然。
　　“就是因为这小子，你不肯回来？你要离开我？好。”他“刷”的拔出长剑，“那我就杀了他，断了你的念头！”
　　樱木却是一头雾水：“老怪物你胡说什么？是你欺负了狐狸他才不肯回去的！有你这么当师父的么！”
　　“住口！”师父似是动了真怒，一剑刺向樱木胸口。
　　“老怪物你疯了，我又没得罪你！”樱木只觉得劲风掠过，及时身体后仰，就地一滚，躲避的十分狼狈。
　　他身体刚刚站起，师父第二剑又指向他背心。好在樱木平日跟流川动手多了，对他的剑路也有些熟悉，连忙侧身闪过。他知道这“裂岸三式”虽名为三式，但剑势模仿惊涛拍岸，绵绵不绝，力道丝毫不弱，再加上师父出手比流川快了数倍，不由得樱木不心惊。
　　“叮”的一声，流川的剑点在了师父的剑身上。
　　“你要跟我动手？你为了他跟我动手？好，好……”师父一阵惨笑，“你既是无情至此，那干脆就同归于尽吧！”他手上力道骤增，一剑荡开，流川一个站立不稳，连退三步！师父的剑，毫不留情地指向他的咽喉！
　　“狐狸！”樱木现在万分懊悔没把刀带出来，暗下决心以后一定按老爹的吩咐，刀不离身。他仰天长啸一声，一拳击向师父面门！
　　师父看出了这一拳之威，不愿硬接，抓住樱木的拳头顺势一带，将他远远前推了出去。
　　哪知樱木正借了这一推之力，拉起流川扭头就跑。打不过这老怪物，以后再打得他满地求饶就是了，现在可犯不着吃这眼前亏。
　　师父一愣，奋起直追。一来树林之中施展轻功本就不易，二来樱木流川对这树林熟悉无比，东拐西窜，一时间竟然追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