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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世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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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在陵南住了半月有余,赤木就闻讯赶来了。同来的还有三井和宫城。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陵南门外一站,就让门卫们心头一颤,好强的气势,好大的压力。
“赤木掌门,请上坐。”仙道风度翩翩,尽着地主之谊。他本想让流川坐主位,谁知流川往樱木对面的椅子上一坐,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只好“偏劳”了。
“我接到了樱木的信,立刻就赶来了。”赤木先把樱木从头看到脚,确定没少一块肉,才阴沉着脸徐徐坐下答话。
三井则是一脸愤愤,陵南凭什么扣留湘北弟子,还这么假惺惺的装好人?他上来就看仙道不顺眼,一脸虚伪的假笑。
宫城则是有些心不在焉,跟着三井坐下。
樱木难得乖乖地坐在宫城下首。
陵南鱼住,池上,福田,坐在湘北众人对面。
“这次不得已请赤木掌门亲自前来,只是想问问前次您跟家父有何言论。家父前些日子不幸病逝,大夫说是心内郁结之故,我们身为子女弟子的,总想弄清楚原因,心里才踏实。”仙道微笑着说。
赤木沉吟一下,道:“此中缘由,想来跟流川掌门病逝并无关系。但其中确有一个秘密,历来是非掌门不知的,不知贵派掌门现在是……”他扫了仙道一眼。
仙道心中暗恨,你不就是欺我不是掌门么,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地笑着:“家父突然病故,并无什么言语留下;陵南新掌门还未正式接位。但家父逝前曾言道,让流川枫接掌陵南,现在小枫在此,赤木掌门但说无妨;若是需要我等退下——”他做沉吟状。
“那倒不必。其实,这个秘密,大家迟早都要知道。只是我身份不恰,这个秘密,本来不应该由我来说的。”赤木大手一挥,眉头一皱,“只是若想说的清楚,必须要从头说起,牵扯到诸多旧事,还望各位耐心。”
“各位都知道,湘北,陵南,乃是世仇。但究竟是什么过节,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恐怕没有人说得清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的确如此。两派弟子素无交往,多半是由于掌门人的缘故。陵南流川辉更是约束门人,不得向湘北寻衅,更不得与湘北相争短长,早就让陵南弟子不服了。
“其实,所谓的世仇,只不过是两派创始人的意气之争。大约一百三十多年前,两派的创始人都还在弱冠之年,却均是武林中公认少有的奇才。这两位始祖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行侠仗义之时。当时正值黄河泛滥,一伙儿土匪竟然依仗地势之险,抢了一批赈济灾民的钱粮物资,躲到山上不出来了。据说那山寨依山而建,易守难攻,更加上陷阱重重,不用说官兵,就是武功平平的江湖人,也不易闯得进去;何况土匪人多势众,其中更有几个扎手的点子,谁会轻易送上门?偏偏两位始祖都是年少气盛,不约而同,在七月初六那天晚上,偷偷掩上了山寨,以二人联手之力,竟将那山寨挑了!”
樱木听得热血沸腾,一拍扶手:“好!”
“其中的艰苦过程我不说大家也想得到,以二人之力对抗数百土匪,又岂是容易之事?好在他们二人都是天资聪颖、技艺出众之人,纵火、布毒、暗器,无所不用其能;最后二人联剑,将七名匪首一一斩于剑下,就此罢休。经此一事,二人也是惺惺相惜,成了好友。”
“依此说来,两派不应该是兄弟么?”仙道听得入神,问。
“问题就出在这里。”赤木微叹,“他们都太有才华了,武功才智均不相上下,谈起武学之道,竟是各有见解,谁也说服不了谁!说僵了自然是动手见个高下,偏偏三次又都分不出输赢;反而在力竭之时,给了宵小可乘之机,偷施暗算。后来他们共同的朋友忍不住相劝,说以二人的功力相当,恐怕一世也分不出胜负;何况二人比武的目的,是要向对方证明自己对武学的见解高出一筹。那么二人不妨各收弟子,看看谁教的弟子出色,就说明谁的见地高超。二人也都同意了。这就是‘世仇’的开始。”
“十二年后,他们都带着各自的弟子,约定七月初六那天,选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比武较量。结果已经不知道了,但从那以后,双方的意气之争反而更深一层,若是谁输了,就要向对方俯首称臣!后来湘北和陵南日益壮大,就变成了哪一派输了,则在下一次比武之前,就要向另一派低头!当今武林以四大门派崛起最快,海南翔阳自然是数一数二、以正派自居的大帮派,可湘北陵南也蒸蒸日上。哪一派掌门说得出,因为自己技不如人,所以要本派弟子俯首让人的话?再加上前几位掌门,有些性子偏激,有些自高自大,这比武较技一事,竟有两次变成了以死相拼,慢慢的,这过节就解不开了。”
仙道默然。本派的确有一位掌门死于斗技,却又不许人公然报仇,只说自有安排,当然是希望弟子为他报仇的。
“只说跟我们有关的。当年我师父安西任掌门时,比武胜了流川辉掌门的师父,所以这些年来陵南跟湘北一向极少接触。”他说得极含糊,“按说流川掌门跟安西师父的亲传弟子后来也应该比一场的,可惜出了茬子。”
他转向三井他们,“这些你们也不知道。你们都当我是湘北的掌门,其实我这掌门只是代掌门。当年安西师父的得意弟子,是谷泽隆二。”
仙道“啊”了一声,“号称‘有死无败’的谷泽隆二!”
赤木点头,眼中散发着缅怀之色。
“谷泽师兄扬名江湖之时,我才是刚入门的小弟子,而三井他们,都还没入门。”他顿了顿,补充道:“最初发生的很多事情也都是后来听说的。谷泽师兄天赋甚高,师父对他的期望也很高,只说他太过心高气傲,需得挫一挫才好。所以谷泽师兄去找流川掌门挑战时,师父到宁愿他打败。”
仙道“哼”了一声。
“可惜谷泽师兄到陵南找流川掌门,问他知不知道艺成比武的祖规时,他居然说知道,但是现在不能比武!谷泽师兄当然是大为气恼,说你我均是当世有名的剑客,不如早早决个胜负,好让江湖上那帮顺嘴胡说的人闭嘴。他用尽了各种办法,却始终无法让流川掌门答应跟他比武。”赤木叹了口气,自是想到以谷泽的性子,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后来流川掌门说,你号称‘有死无败’,能与你这样的对手交战,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只是你既有一死的准备,我流川辉又怎敢轻视?只是我与人有约未践,若是就此丧命未免难免失信一人,又害了另一人,所以坚决不肯。”
赤木望着仙道深思的神色,补充道:“这些话,都是谷泽师兄向师父回报时转述的。师兄说他也很奇怪,他并没有一定能赢的把握,流川辉却显得非常慎重,似乎必须要安排好一切后事一般。师父只说,流川掌门既然这样说,想必是有他的苦衷,不然的话虽说他为人谦和,但一为了祖训,二为了自己身为剑客的荣誉,也决不该避而不战的。”
仙道脸色稍和,显然是听了这几句话比较受用。
“谷泽师兄留下话,流川掌门什么时候完成了约定,什么时候可以传话给他,他自然会前来一决生死的。谁知这一拖就是七年。七年后的一天,也就是十一年前,刚刚入秋的时候,流川掌门来到了湘北。”
仙道心中一动,算来那时应该是流川刚刚被带走。他不由得望向流川,见他也是神情凝重。
“那时候师父已经隐居绝山,师兄却又不在,是我接待的流川掌门。”赤木陷入了回忆。
“大概是一清早,我正在院子里练功,忽然听仆役说陵南掌门来访,就赶紧出去迎接。当时湘北的入门弟子以我为长,虽说我才十一岁,可也不能失了礼数,让人笑话。”
“我一见到流川掌门就心里嘀咕,这就是陵南掌门,就是师兄一心要打败的人?当时我一心以师兄为榜样,以为像师兄那样神采飞扬、神情气爽的男子,才称得上是一流高手。可当时流川掌门神色颓然,脸色灰白,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不由我不失望。”他不理睬陵南众人不忿的神色,继续说:“现在想来,当然是痛失爱妻之故。真想不到,丧偶之痛,竟将一个青年才俊,折磨得憔悴如斯。我听他说是来赴约的,就连忙请他暂时住下,因为谷泽师兄也曾捎回消息,不日就回。哪知,回来的却是师兄的尸体。”
赤木语气沉重:“湘北从不以名门正派自居,只要不违武林道义,自可任意而为。师兄常常与人相约比剑,却又不喜旁人观战,所以总是约在隐秘之处。这次与他比剑之人自然也是当世好手。只是那人江湖经验却是浅了些,不意被人发现了行踪,跟到了他们比武之处。正当他二人比武正酣之时,一群杀手忽然从四面八方出现,手持□□,竟是要将他们射杀。”
“师兄自然大怒,当即和那人联手杀出重围。可不知为何,杀手接连而至,师兄为了保护那人,被毒刀射中,不幸身亡。那人将他灵柩送回湘北,见到流川掌门,听说比武之约,不禁自责,不仅连累师兄丧命,还害得他含恨而死。”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自然慌了手脚,连忙飞鸽传书,请师父前来。流川掌门却只留了封信,说此次比武七年前就应该进行,只是因为他另有私事,极力推辞,以致未能应约,深感惭愧;待得十二年后,陵南自然会再派弟子前来;这十二年中,陵南谨守前约,绝不向湘北生事,只盼湘北未来的弟子不要令他失望。”赤木说到这里,看了仙道一眼。
仙道暗叫不错,流川辉的确如此说过,但他怎能放下赤木这一丝线索不理?正寻思着怎么开口,赤木已经接上了话:“师父来了后,连连叹气,说也许是天意,他还有一个弟子正在山中修行;不过这十二年中,湘北的事,就交给我了。送师兄回来的那人,也承诺必定扶助湘北。这十一年中,师父又收了三井、宫城入门,但大多数时间还是悉心指点樱木。我问师父为什么不带樱木下山,师父说这是祖规,每任掌门在比武之后,都要选择最有资质的弟子,入山避世,潜心修行十二年,然后再代表师门出战。当时他叹了口气,说,前人定的规矩,难道后人就真的改不得么?”
“说了这么多,跟师父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鱼住忍不住问。
“上次我来的时候,就是为了禀告流川掌门一件事,湘北已经准备好了,比武随时可以进行。”赤木沉声说,“师父既然派樱木出山磨练,意思就是说,他已经可以出师;而湘北掌门的位子,很快也可以交给他了!”
“什么?”最惊讶的是樱木,他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大猩猩,你说我……真的是湘北的未来掌门?”
“装模作样。”宫城忍不住挖苦。
“得了便宜还卖乖。”三井更是忍不住酸味,他三井哪儿点比不上这小子,晚了两年被安西师父收养么?
赤木郑重地点头,转向仙道:“现在看来,陵南未来的掌门就是流川枫;既然他也已经下山,那就是说,比武随时可以开始了。”
“大猩猩你怎么就关心这个,我们现在讨论的事狐狸的老爹是怎么死的!”樱木急得大叫,冷不防挨了一拳在头上,“好痛啊,大猩猩。”
赤木哼了一声,“流川掌门的死,跟我们毫无关系。这是他们的家事,用不着我们外人插手。”他眼中神光一显,在陵南诸人面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仙道脸上:“该说的我都说了,樱木可以跟我们走了么?”
“自然可以。”仙道只有苦笑。
“不行。”流川忽然插言。
赤木眉毛一扬,还没开口,只听见厅后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小枫,我们留樱木少侠在此作客已经很久了,你还不让他回去么?你二人迟早会有一战,还是各自准备得好。”
随着娇美的声音,进来的是一个手持折扇、身着五彩霞衣的女子。她娉娉婷婷地走进大厅,嫣然巧笑,目光流转间已经和每个人都打了个招呼,正是彩子。
陵南的人纷纷站起,仙道正要迎上去,彩子却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赤木掌门,我们虽然请樱木少侠留下,可一来是他自愿的,二来我们待如上宾,并没有委屈了他。至于比武之约,樱木少侠已经在外闯荡了一年,我弟弟小枫却初出师们,毫无经验,是否可以稍缓?”彩子缓缓走到赤木面前。
“自然。”赤木点头,“比武之事,由他们二人决定就好。”
“可是——”樱木还想争辩,彩子却看向宫城,微微一笑:“湘北的诸位少侠,可以将你们的师弟带回去了。”
“彩姐——”樱木正想说话,忽然宫城出手如风,连点他三处要穴,连哑穴都封了,硬是让他说不出话。
“你——”流川正要上前,彩子身子一晃,有意无意间拦在他面前,轻笑:“送客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阿彰,麻烦你送客人。”
仙道应声走到门口,微笑送客。宫城和三井架着个不会动只能瞪眼睛的樱木,跟着赤木走出了陵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