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鲁诺夫

5、婚前软禁

　　敕封郡主的事，柳相一提出来，以太师为首的老臣们就答应了。
　　代表大兴皇帝的玉玺，第二天就盖在了那张诏书上。
　　对荷蕊进行的郡主礼仪教习，也在当天就开始了。
　　按理说一个宫女，不管伺候的是谁地位多高，都是没有资格被封郡主前往大国联姻的。
　　不过太师丞相大臣们都十分有默契地略过了荷蕊身份这个问题——
　　这是先皇对明珠公主的亏欠。
　　明珠公主甫一出生，便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宫内密室里，虽不缺吃喝却也无人教养，这一关就是十二年，身边待得最长的，就是这个叫荷蕊的宫女。
　　现在女皇帝要给她最忠心的女婢寻个好归宿，他们自然无话可说也不敢说，说了，就等于是在挑先皇的错，这可是官场大忌。
　　所以还真没人反对这件事。
　　深知这一点的荷蕊，学规矩都学的理直气壮昂首挺胸，连向来严格的教习嬷嬷都不敢对这个大宫女疾言厉色，陪了万分小心地告诉她该注意的事情。
　　荷蕊也算是后宫里的老人了，本来懂的规矩就多，学起来就更加容易了。
　　何禄过来的时候，她正顶着两本书走得稳稳当当毫不费力。何大总管欣赏了一会儿，到她走了几圈歇下来才上前告诉她自己的来意。
　　“见我？”荷蕊蹙起好看的眉头，“有说什么事吗？”
　　这个反应是不是太过冷淡了一些？但是何禄也不敢深究她和自己想象中的反应截然不同的原因，原封不动地将吟风的话转述了一遍。
　　荷蕊微笑着应了，好吧，她倒要去看看，她这位女皇帝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站在门口的吟风，远远地就望见了荷蕊的身影，学了规矩就是不一样，走个路都仪态万千，好像真的是个天生的郡主，非要把路走出朵花儿似的。
　　吟风扯了扯嘴角，吩咐身边的宫女：“去，给姑姑煮一壶雪域贡茶。”
　　荷蕊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四年了，当初只是为了保命想出来的权宜之计，两人都没有想到会演变今天这副模样。
　　一个不只是想保命，还想要荣华富贵高枕无忧。
　　一个不只是想保当前的命，更希望后半生也能平安。
　　她们本来就不是朋友。
　　石头做的没有窗户的密室，里面的人被筷子粗的铁链拴着，吃喝拉撒都从门口的小缝里经过。
　　那里面关押着的，是先皇唯一的一位公主，本该生来就受万千宠爱，却不知为何震怒了先皇，将她锁在了密室之中不闻不问。
　　伺候那间密室里的公主的，有两个宫女，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新来的十二岁的小宫女在做，而那个大她四岁的大宫女，因为别人陷害才会被调到密室这种牢房一样的地方，终年冰冷，又脏又暗，还有一个空有公主头衔却像个老鼠似的肮脏的怪物。
　　她不高兴，她不甘心。
　　于是小她四岁的两个女孩子，都成了她发泄的工具，动辄打骂，饭吃，仅有的一点例银薪水也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搜刮了去。
　　直到三王大乱。
　　宫人们忙着各自逃命，鸡飞狗跳一片混乱。最后得知消息的荷蕊收拾了细软准备趁乱出宫，却在门口被人拦住了。
　　严太师坐在上首静静地品着一盏茶，他们要见密室里的公主。
　　荷蕊去了密室才发现，终年不开的密室大门，是开着的，里面野兽一样被链子拴着的公主不见了，只留下粗长的铁链，躺在地上嘲讽她的失职。
　　怎么能叫他们发现自己的失职？弄丢了先皇仅余的血脉可是会被杀头的！
　　然后荷蕊看到了背着个干瘪的包袱的，同样纤瘦矮小的吟风。
　　为了保命，两个女人硬生生地瞒了大兴朝廷上下四年！
　　密室里的公主，没有名字，没有名号。
　　太师祭天请命扶她上位，取名号明珠。
　　然后她告诉太师，她想要叫吟风这个洒脱的名字。
　　一切都很顺利，华丽宫殿里的锦衣玉食。
　　直到吟风渐渐明白，这个公主，以前也好，以后也罢，注定不能好命。
　　她才开始不甘，开始挣扎……

　　“女婢拜见皇上。”
　　吟风微笑着看了她片刻，才扶了她起来，带进殿内。
　　“你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郡主了，可不能再自称女婢了。”半是责备半是亲昵的语气，旁人看见了定要赞一声姐妹情深。
　　这时，宫女送了茶上来。
　　“姑姑，请用茶。”
　　吟风接过来：“这是刚叫人煮的雪域贡……”
　　话还没说完，就见刚刚还笑得温婉的荷蕊一巴掌扇倒了那个端茶的宫女。
　　“贱婢！你叫我什么！睁大你的眼珠子好好看看！我现在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姑姑也是你能叫的？！”
　　那宫女倒地后又挣扎着跪在了荷蕊面前，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地往自个儿脸上扇。
　　“郡主息怒，是女婢逾距了，郡主恕罪，是女婢叫错了……”
　　荷蕊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笑道：“皇上待下宽厚本是好事，只是宫里行走还是要教他们些规矩才是，可巧我最近一直在学规矩，所以擅自替皇上教训了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宫女，皇上不会怪我吧？”
　　吟风啜了口手中的茶，微微一笑：“不会。”
　　遣退那个宫女，荷蕊给自己也斟了一盏茶，抿了一口，点头称赞：“味香清冽，果然有几分雪山上的味道。”
　　茶树多长在南方阳光充足的地方，然而大兴地势偏西，国境处便是绵延的雪山。而这雪域贡茶，便是雪山上从雪堆里扎尖长出来的茶树上摘下来的芽尖，只大兴独有，产量极少，遇上五年大贡，几乎皇室都喝不到。
　　吟风这儿，也就只小小的一匣子，再多没有了。
　　“皇上上回说给我送些过去，我等了好些天都没等到。”荷蕊有些埋怨地说道，“我都要走了，以后可都喝不到这茶了，皇上何必藏着掖着。”
　　“姐姐若是得了九洲皇帝的宠爱，还怕以后喝不到大兴进贡的茶？”
　　荷蕊一顿，接着笑道：“也是……那皇上叫我来所为何事？。”
　　“这不是姐姐就快走了，吟风舍不得，趁还能见着再多见姐姐几次嘛。”吟风起身拿了纸笔，放在她面前，“姐姐去了九洲，恐怕以后凉城的东西不能常有了，姐姐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写上去，吟风叫人备了给姐姐送过去。”
　　荷蕊没有客气，提笔写了一些，写完了掀起纸吹干墨迹。
　　“妹妹放心，到了那边，姐姐自然会为你说好话的。”
　　“那就谢谢姐姐了。”
　　吟风笑得开心，好像这样讨好她，真的就只是希望她能在九洲皇帝面前多替她说些好话似的。
　　两个女人无话可谈也无旧可叙，荷蕊待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走了。
　　吟风哀哀地送她到门口，握着她的手万分不舍。
　　“姐姐今日一去不知出发前还能不能再见上一面，到了那边万望珍重啊，常派人送平安信回来，莫叫朕挂念。”
　　荷蕊看着她这副样子，陡然也生出些类似于不舍的情绪来。
　　她们认识了这么多年，相伴了多年，以后提起来，也当得一句“故人”了，何况她丢下这个孩子，确实有些不义。
　　荷蕊拍了拍吟风的手背，叹了一口气：“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吟风点头，她们不是朋友，却也不是敌人。
　　荷蕊抽手欲离，吟风拉了一下她，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塞给了她什么东西。荷蕊下意识地收手将东西藏在了掌心，不动声色地走下来台阶。
　　以她的性格和才智，应该能在九洲后宫里生活得很好吧，吟风想，毕竟是从她身边走出去的人啊，总还是盼着她能好的。
　　如果能带着她一起好，那就更好了。
　　吟风笑得漫不经心，后天就她的成亲大典了，不知道太师会给她什么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