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鲁诺夫

12、出凉城了

　　逃跑这件事，若她真是那个从来没去过外面的明珠公主，恐怕单是皇宫里七拐八绕的格局就能让她迷了路，只等着天亮被人捡走送回去了。
　　不过还好她不是真的明珠公主。
　　她十岁入的宫，在宫里当了两年的下等宫女，跑腿杂活什么没干过，哪怕后面深宫里养了四年，大兴皇宫的地图还是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时不时拿出来回览一下，一点也不敢忘。
　　所以其实，她对出宫这件事，早有预谋。
　　车队从北门出宫。
　　北门破旧又不引人注目，为了保存天家颜面，只能委屈木大人从北门出发了。
　　这也是为什么进贡这么肥的差事，太师一党没有揽去反而便宜了柳相一党的年轻官员木铮昀的原因——他们丢不起这个老脸。
　　不过吟风并不打算在北门混进车队。
　　她本来是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在北门等到车队出发的时候混进去，车队里的宫女太监都是些没了家了无牵挂的人，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去那么远的地方，要知道，这路途遥远，先不说去了九洲繁华之地愿不愿意回来，就是愿意回来，也得有命熬过这长途跋涉日夜兼程。
　　都是些在大兴皇宫不得志的下人，才会向往九洲的锦绣前程。
　　所以吟风想要混进去还是很容易的。一来没有位份高的见过她这个女皇帝的人，二来互相都不认识，也就不会在意怎么会多出来一人。
　　然而后来就出了柳相谎报时间这档事。
　　柳相有了疑心，有了戒备。
　　她吟风自然也不会天真到认为原计划仍然天衣无缝。
　　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吟风来到了北门。
　　“什么人！”
　　北门的守卫多一些，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拦住了她：“你是哪宫的人？”
　　吟风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一个腰牌：“听何公公的吩咐出门办些急事。”
　　“何公公？”
　　那个侍卫凑近了些，认出来那果然是何禄的腰牌。
　　这是何禄伺候的时候，吟风从他身上顺走的。宫女的衣服她轻易拿不到，何禄天天在眼前晃悠，想偷个腰牌还是很容易的，腰牌又小，藏起来也很方便。
　　“什么重要的事情，天还没亮就要出去？”
　　吟风深深地皱起眉头，不快地道：“何公公命女婢去太师府送件东西，怎么大人要亲自查看一下吗？”
　　一听说是太师府，再想一想何禄的来历，领头的侍卫一下子就出了冷汗——何禄是太师的人，此时急着出宫，必然是皇帝那边有什么情况……
　　吟风见他沉默，心里也有些着急，加重了语气说道：“还不快让开，误了事你有几个脑袋担得起！”
　　那侍卫赶忙让开了：“是是，请！”
　　也亏得守在这儿的是个倒霉的小头目，才会被吟风三言两语给唬住了。
　　直到再看不见高高的城墙，吟风才慢下脚步，松了一口气。
　　比想象的要顺利得多。
　　却还是不敢就此休息——还有一道城门。
　　一关又一关，门外还有门。
　　大兴皇宫就像一个层层束缚的巨大笼子，而她是里面最无助最不见天日的一只金丝雀。
　　只差凉城城门了，只要出了城门，从此天高地阔，再也别想有谁能抓住她，夺走她的自由！

　　天蒙蒙亮的凉城，就像一个刚睡醒的孩子，到处透着朦胧之意。
　　卖包子的吴大娘将第一笼包子入笼上锅，终于歇了口气，打了个哈欠深了个懒腰。
　　她每天都是这条街上最早的商贩，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为了多赚点，她只能起早贪黑地出摊卖包子。
　　要她说啊，谁家的包子都没她家的香！
　　正想着，半眯的眼缝前凑过来一根簪子，吓了她一大跳，一抬眼就看到一个宫装姑娘笑语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大娘，我拿这根簪子换你这身衣服怎么样？”
　　吴大娘从来没见过宫里来的姑娘，果然传言不假，宫里的姑娘啊个顶个的都长得天仙似的模样，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再低头看那簪子，雕花细致透着沉稳的金黄，这……不会是金子做的吧？
　　吴大娘吞了一口唾沫，直盯盯地盯着那根簪子。
　　见对方没反应，吟风又说了一遍：“大娘，我拿这根金簪子换你这身衣服行吗？”
　　“换衣服？”吴大娘回神，这一根金簪子竟然只要换她这一身的粗布麻衣？还是她穿旧了的？她瞬间戒备起来：“你这簪子不会是假的吧？我可听说了，镀铜看上去可跟金子没什么区别！你不要想唬我！”
　　吟风笑了一声：“大娘，您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她指指自己的衣裳，“我可是宫里的出来的人，宫里的东西能有假？我也只是急着出城一身宫装又不方便才想跟您换的，不信？不信您可以咬看看，是不是真金！”
　　吴大娘闻言，真的接了簪子过去咬了一口，硬得磕牙疼！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放心，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哪怕是一件粗布麻衣也舍不得冒险。
　　吟风急了，这一路上就只看见她一个女人，给她金簪子她还不换，吟风能不急吗？这会儿保不准柳相都醒了，正吩咐人抓她回去呢！
　　“大娘，好，就算这簪子是假的，您看这做工！这雕纹！还换不来您一身麻布衣服吗？”
　　吴大娘终于被说服了，“好，好吧。”
　　吟风将吴大娘的衣服套在身上，走了几步，想想又回头：“大娘您鞋子也给我吧，我这一身麻布配锦鞋的，十分不协调啊。”
　　草鞋换锦鞋？吴大娘当然十分乐意。
　　一边费力地弯腰拖鞋，吴大娘一边问：“姑娘你出城干嘛呀？竟然还要打扮一番？”
　　吟风凑近她，十分小心地说道：“我说了大娘你可别跟别人说啊，我娘病了快不行了，我想去看看她，但是宫里您也是知道的，宫规森严上头就是不给假，没办法我只能偷偷溜出来了……我娘……”吟风哽咽了一句，“我总得去看她最后一面的吧？”
　　吴大娘也是做母亲的，最听不得这种母女情深的事，赶忙安慰道：“哎呦孩子没事，你娘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嗯，托您吉言啊，”吟风脱下鞋子换上草鞋，却没有把自己的锦鞋给对方，“对不住啊大娘，您这鞋子我穿着不合脚，出了成我还得换回来，就不送您了成不？”
　　吴大娘被她的孝心所感，哪里还去计较这些。
　　“快去吧孩子，快去吧！”
　　“嗯，大娘，要是有人问，可千万别说我去城南郊外了啊！”吟风嘱咐道，整好第一锅包子熟了，往外冒着香气，吟风揭开第一屉，哈着气地拿了两个包子，“谢了啊，大娘！”

　　吟风要去的当然不是城南，她要往东走，在车队的路上等着。
　　有机会还是要混进去，这样每天才不愁吃喝又有人保护不怕一路风险。
　　不能混进去，好歹也要跟着走，她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就凭着看地图记下来的那点东西，还是担心自己会迷路。
　　出城前吟风特地找了个角落，抹了一把泥灰在脸上和脖子上。
　　天还没大亮，出远门的却是要早早动身，是以守城的侍卫根本没在乎一群背着包袱急匆匆出城的人群里，混了个大内来的女皇帝。
　　待看到城外荒草连天沙石瓦砾，吟风终于高兴地大叫起来。
　　她终于出来了！
　　外面连空气都和里面不一样，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是在合泽殿里闻不到的味道。
　　也许这就叫做自由吧！
　　吟风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陡然生出些别的想法来——
　　如果她不去九洲，就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随便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终老一生，岂不快哉？
　　吟风眼里生出些犹豫来。
　　突然脚下一疼，却是踢到了一块石头，隔着层袜子磕疼了脚。
　　吟风拿出锦鞋换了上去，再起身时眼里又重新填满了坚定——
　　先保命！
　　等到这天下，再没有谁能威胁到她的时候，她再去找一方土地，归隐终老！
　　吟风握紧手指，义无反顾地走向了九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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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