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人间自是有情痴（一） 义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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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泽，是炟潼中部突出来最大的那块半岛接近大陆的地方，旧时就是一个国家，现在则作为一块地区的统称。
思狐从前没有出过来，不晓得外界有多少风月的传说，其他风月画师也随先祖训诫不随便出世。所以，自从韶华的辛夷夫人之乱后，他们才惊觉有族人流落在外备受欺凌。
楚紊，即思狐父亲，当时下令族人出去寻找，但是风月基本都不会武功，除了先祖卑那和思狐几个特例，他们都手无搏鸡之力，唯二依仗的只有阵法和配偶。找回来的族人少之又少，楚紊忧心瑶露会像人祸一样怀璧其罪，让神龟再往东海远处游去，瑶露岛越发远离大陆，岛的附近，都是杀阵。
而云泽，就是辛夷夫人嫁去韶华之前住的地方、也是风月画师们查到最多风月出现的地区。
白衣少年牵着一匹白马，逛着热闹的街市，看着两边摊口的小食，口中分泌不少唾液，面上却不露痕迹，继续维持着翩翩儿郎的风度。
风月貌美，因此他也只把目光停留在美貌之人身上，当然，他是偷偷地看，明目张胆地是怕被有主的打不死么？
前方传来喧哗，似乎是在争执着什么，与他一样站得远的听不出在吵什么，他内力高深，自是听得十分清晰。
十岁左右的男童哭叫着：“放开我！放开我！不要卖我进小倌馆！我给你们做牛做马好不好？”
有大汉则哈哈笑道：“你就是做马儿啊！让人骑嘛！谁叫你爹不中用，一个死穷鬼还学人赌钱赌输了，就只好父债子偿啰。啰嗦什么，快别拖拉！”
少年摇摇头，听不得这类污言浊语，他安抚了马儿，便使出步法，在人群中穿梭而去，身影快得普通百姓都看不清。
他来到那稚童背后，出言道：“阁下何必如此，这孩子父亲欠你多少，我见他家人也是个混不清的，想买他下来做个小书童。不知阁下意见如何？”行走江湖，最忌祸从口出，三位师傅教他，若遇见恶霸欺人，千万别说什么“强人所难”、“咄咄逼人”、“胡作非为”，为弱者伸冤也最好不讲“讨回公道”、“恃强凌弱”，不然，反而激起对方怒火，徒惹麻烦，乱生事端。
大汉轻蔑地朝他望去，见是个乳臭未干，平平无奇，长相一看就让人忘记，吐了一嘴唾沫，强横地扯过男童向前走，不再理他。少年急忙避开，心里不喜他的粗鲁，脸上仍是笑盈盈，颇有修养，他上前一步挡住大汉道：“大家做个生意交个兄弟，有话好好说。我是真心想要买下他，你可以随我去钱庄取钱，绝不会湖绿你。”说着，他拿出可以在云泽当地取款的凭证文书。
恶汉听得他颇为识相，脸色缓和下来道：“他老子欠我赌场五十两，可是把他买到馆里就不止这个数了！”
“一切好说，请阁下随我去取银，绝不幌你。”
男童见有善人相救，欣喜地连忙向少年叩头。他个性单纯，只要谁能帮他避免卖身之苦，他完全把对方当作再生父母、大恩人，没有想过救自己的有时候也可能是衣冠禽兽。
少年正与恶汉讲话，冷不防受了他一拜，年少心性未定，差点要跳将起来。心头一个想法渐渐成形：他如此不谙世事，我救得他一次，却保不了他以后，还是将计就计，收他做个书僮算了诶。
于是，他抓起男童的手，上面全是干粗活起的茧，与自己皮光肉滑的手一个天一个地，不免有几分心酸：年纪差不了多少，为何生活却天差地别。
“你不需要感谢我，我买你可是把你当书僮使的，是雇你做事，不是让你享福。”少年解释了一下，手上却不放松，紧紧拉住男童，给他一种兄长的诡异感，但他并未想到这层。
恶汉看他们有几分腻歪，猥琐地一脸“我就知道”：“公子，没想到你也是同道中人。说是买回去当书僮，实则个中滋味嘛——时下很兴的！会玩会玩！”
少年一脸严肃：“你莫要胡说！”还要去看男童是否被他说的话影响了。
他一路与大汉笑脸相迎，谈话中得知男童名字叫阿通，还拒绝了到他家中一坐的邀请。待大汉拿着钱离开后，他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在岛上，大家都不会说什么荤话，出来之后，他听了多少那些污言秽语，又遇见多少诸如今日之事，只不过往日他刚施了缓手、转个身人又被欺了去，一个人走江湖无力挽救什么，今日他干脆把人带走。
“阿通，你要不要跟我走？”少年问他。
阿通面露迟疑，说实话，阿通家很穷，他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要他走了，父亲又是个不争气的，整日无所事事，最近还学会赌博。阿通从小到大都是吃百家饭大的，虽然面目清秀，肤色却黄黄的，走路脚步发虚，少年不用把他脉都知道他长期营养不良，生活不好。
“你继续留在那个家有甚出路，跟着我，还能学一两招防身、开豁眼界，一旦你又回去，难道一直被你爹打骂、然后待他走投无路时再将你发卖？”说着，他扯起阿通的衣袖，露出他遍布青紫的瘦弱手臂。
阿通眼里憋着眼泪，“可是……我爹，他，他……”
少年拿着他的卖身契，扬在他面前说：“你看好了，你的死契在我手上，你跟我走，我便撕毁它，你也就是个自由身，日后要走要留都随你；你不跟我走，回到家里，也不免做个奴仆，命都在鸨母手里，任人压啰。”
阿通才不过十岁，自幼生活在穷人堆里，以色侍人会有什么折磨和下场，见得都怕了，被他吓一吓，马上嚎啕大哭起来。
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鄙夷的视线，看得少年头皮发麻：干什么不好，这样恫吓个小孩子，搞得自己好像刚才那个恶霸似的！
“你不要哭，我吓你而已。”他抱起哭得抽抽搭搭的孩童，摸上他枯黄的垂髫，“我是家中独子，好像多你一个小弟弟也没什么不妥，当然也不会把你当书僮差遣，你还记不记得前天的事？”少年温声问道。
阿通用破损的袖子揩掉嘴唇上的鼻涕，哭唧唧地答：“啥？”
“我不是无缘无故救你，前天时候一时不察，钱袋被小偷摸了去，你不记得你告诉过我么？我追回钱包之后想向你答谢，没想到你一下子就不见了。本来我昨天就应该走的，不过害怕贼人知道是你捣坏他好事，会找你麻烦，就多留一天。没想到真被我找到你，既然你爹要卖你还债，不如卖给我。”少年把阿通举起，叫他用双腿夹好马腹，便牵着缰绳引着马往城中的裁缝铺子走去。
阿通好奇地伸手去摸少年被风带起的乌黑发丝，带着他自己都不觉的依赖问道：“小公子，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呢？而且，我对你什么印象都没有。”他前天确实有叫住一位公子防备小偷，可是少年的长相，他真的没有看见过啊。
“我姓白，名轻尘。你不必用敬称叫我，你可以叫我大哥。”在岛上，上头总有个师兄压住，他也是有兄长情结的，如今多了弟弟，还不让他怎么搓弄怎么来。
“我，我还是喊你公子吧。”
白轻尘领着阿通去给他买了几身新衣服，欢喜得他蹦蹦跳跳地围着少年跳了好几遭，嘴上诉说着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艰苦日子，惹来少年阵阵疼惜，还有几分纳闷：敢情还招来一个话唠，今晚他要将爬狗洞躲无赖孩童欺负的事说十遍不成？现在说到第七次！
他们直接不住客栈了，买足清淡的干粮，干脆在郊外的野树林里睡了一晚，白轻尘把阿通拎到树上，把小孩吓得不轻，之后就把瘦骨嶙峋的他抱在自己并不宽阔的怀里，一夜无梦。
他们在云泽过得颇为愉快。但此时，在中原百年间名声臭得不能再臭的魔道第一大教，坐落西沧独岛的西沧教却因为两位少教主候选人之一的出走闹得教众手忙脚乱。
“今日贫僧幸得施主一饭之恩，无以为报，见令公子与我有接生之缘，不若由一清斗胆起个乳名？”
“佛曰人有八苦，世上无人能避免，夫人撒手人寰已是一果，新一轮的因就该在令公子幼时斩断，白施主莫再执着于仇恨，不然迟早令公子也会沉沦于八苦之中。”
“当时，我还在场，师兄也接受了一清法师给孩子起的因字，加上先前想好的字轻尘，可惜等不到及冠，师兄走了，我干脆让因儿对外直接称轻尘。”
“哪里来得秃驴这样胡言乱语！因儿的名字是这样来的吗？一清是吧？看我不去掀了他的破庙！”思狐坐在人家魔教教主的私人会客室里，气愤地一掌拍碎人家从中原重金收集的百年青龙木茶几。
姬盛肉疼地冲上去前来，狰狞扭曲的脸色吓了思狐一下：“不好意思！”他运转内功准备挡下姬盛的招数，却见对方捧起化为齑粉的木屑在哭嚎，内疚涌上心头，“那个，我瑶露的家私都是祖宗留下来的，很是值钱！不如还你一套好嘛？”
姬盛快速转头对着他，恶形毕露：“你们的老古董抬不得、坐不得，在东海都不知道吸了多少湿气！来我干爽的西沧不一会儿就得散架，更不提拿你家什么东西，那群风月又得在我耳边嘤嘤嘤，我才不吃你们的美人计！赔钱！”说罢他招手叫来无双打算盘算得啪啪响。
无双颤抖着递上算盘，兜头兜面迎上思狐的狐狸笑，还必须应付阿狸在他□□下窜来窜去，这只长不大的白狐自从他发育以来，每次见了他就像发情一样，都十二年了，算上思狐自幼养它的年头怎么还不死？
思狐只好拿出银票，“因儿怎么说也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留了书给我们，那就吩咐一些人在炟潼分别看顾一下便是。小无双啊，我归家一年来，你有没有好好练功呀？这么孱弱，怎么能担任未来教主一职呢？随我来，好教你多几招杀招哈。”
如果不是思狐回来，姬无双顾着躲他炼狱般的操练，也不会让白因有机可乘，偷偷在十六岁蛊王苏醒之前跑出去游历。
“如果我闯过大劫只是失忆了，还是有将来的机会去见识一番；但是若我死了呢？师兄，你看得我一时，看护不了我一世，你以后要成家的，我不想你因为未来阿嫂与我离心，我可能连娶妻生子都没可能，你就不要那么迂腐啦！”
思狐拎着他衣领往练武场的方向拉去，无双朝后望着白因的厢房，心底有一种嫁女儿的不舍：当初那么小一只的师弟，十二年后竟然长得快要赶上十六岁的他！
思狐不肯找男人生，就还有思归这一支有可能诞生下一任族长，白因那样的体质，谁家女子会不介怀？他尽力顶起魔教的一片天，还要努力提防师弟被哪个臭男人哄骗了去！一定要加派人手去保护师弟！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一） 义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