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花语》晏雨桥

2、雪国之幻之生辰

　　我从来没有想过如何去面对一场生离死别，如何去接受一场始料未及的事，然而一切发生的时候，只感觉到耳畔出奇的静，静的将你瞬间凝固了整个世界。
　　雪国将要来的灾难，这一切任何人都无力更改。
　　“子仙，倘若以后不能陪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找不到呢”
　　“不会的”
　　秀挺的玉兰树上玉兰花正开的高贵，脚边半边高的芍药也站的优雅，还有没过脚的花花草草，就像是我雪国千千万万的子民，我护不了皇族，护不了子民，我更不想此刻在眼泪的滴落中流掉一个公主的尊严，微闭双眼，在心底里止不住的怒嚎，似乎身后的玉兰、脚边的芍药都跪拜在面前，与我一同哭泣。
　　“小西，哭一哭吧。”
　　我无力的倒在潇湘子的怀里，他温暖而宽厚的手抹去我面颊的泪，指尖抚过我的鬓间，轻轻拍着我的头。
　　靠着他我的泪水俞加猖狂，他淡墨色的衣边在眼前一过，已置身在乐府宫一处亭阁里。他说他想看我为他起舞，我知道那是他怕我太伤心。我飘飘的衣袂里，流露出最沉重的哀悼，在袅袅琴音里，颜如舜华，目若朗星，袍服如雪，冠发如锻，认真而深情，他抬起头望着我时，嘴角微微上扬。他说，小西，不要怕，你在哪我就在哪。
　　其实，在烟渚从梅林回到皇宫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我都知晓，我看到了烟渚对着庭院的桃花树施的冷凝术，从玉箫吹出的冷凝调对周遭没有丝毫反映，他挑眉怒视，水蓝色的袍尾在阵阵寒意里飘荡，父皇惊愕的表情，母后惶恐的退步，谁都没有想到平安祥和的皇宫里施不了法术。然而他们在我面前时一切都归于平淡，可他们从来都不曾考虑这样的方式我可曾接受。
　　“烟渚，是不是雪国有什么事？”
　　“乐府宫里出了点小事，不过也没什么。”
　　“哦。”
　　“这几年，我看着你在玉幽山慢慢长大。”
　　“是啊，你一直照顾我。”
　　“突然有点舍不得。”
　　“何来舍不得？”
　　他没有回答我，深邃而又与世无争的双眸里映着一个小小的我，他转过身，突然对我说，小西，让叔父再抱抱你。我贴着他温暖宽厚的胸膛，望着他，龙角浓眉，笔直高挺的鼻翼，一张略带忧郁的脸。烟渚，我们这是要离别么？
　　一切都太过于安静，我不知道如何向父皇母后开口去问他们瞒着我的事，我在百般呵护里悄然长大，而长大后所面临的危险中，依然是他们挡在我的身前。
　　我问烟渚世间可有一种法术，能让我们将不想发生的事跳过，跳过。他说没有，从来只有面对。
　　我去问婆婆，从什么时候开始，七月的菊花落下来时没有枯叶，八月的丁香闻起来没有芳香，还有莲水亭旁开不败的莲花。她说，西儿，雪国本就没有这样的花。婆婆，乐府宫从哪里来？西儿，我已忘记，只知道我要为族人守住这里。婆婆，我该怎么做？西儿，你父皇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整个雪国里，我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我想看周遭的雪花围着我绕，我想看父王背起我摘庭院的花，我想看母后为我竖起高高的发髻，我想看天冷时潇湘子为我幻化的衣裳，当我拿起玉扇施术时，我却没有进入任何一个梦境，在雪国，狐族的法术失灵了。
　　椅坐在亭前，只能回忆。我回过头时，烟渚手里拿着给我的帛披，呆呆地望着我。他对我说，小西，我真希望我不是你的叔父。
　　“你说什么？没听清。”
　　“没什么，子仙让我把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朵玉梅花。
　　“他呢？”
　　“父皇让他去祭神。”
　　“哦”
　　婆娑着潇湘子给我的玉梅，我知道他们支开了潇湘子，但我知道他肯定会赶来，因为这是一朵未解完的解语花，里面有他未曾对我说完的解花语。
　　生辰晚宴，我手持玉扇缓缓步入殿中，着一袭及地红裙，身披薄纱，青丝及腰，腰间一条镶玉带，凤尾眉间一朵梅。烟渚说，我美得妖艳。我说，有父皇母后、有你，有子仙，这是我最完整的生宴。
　　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乐府宫内热闹非凡，殿内坐满了皇族的宾客，晚宴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西儿，为父王抚一曲吧。”
　　轻拨琴弦，指间流泻出的琴音里传出《神农赋》的激昂的古调，渐渐如潮水般溢开，而我的视线终究没有捕捉到潇湘子的身影，在箜篌琴声渐渐开始变平缓时，我想起了占卜师戎邱为我卜的卦“雪国之渊，篌中生环”。
　　不知何时起，我已沉醉在曲调里，似乎听到有人低声细语倾诉着，慢慢地感觉到身体往上漂浮，父皇起身朝我走来，母后伸手想要拉住我，烟渚大声的对我说着什么，婆婆含着泪转过了身......这一切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我抱住箜篌让它停止一切，可惜已经晚了，我看到白色的衣影靠近我时被弹了回去，想呐喊却听不到回声，挣扎着试着用手去握住它，只能是虚无缥缈的握一握。我绝望之际，眼前浮现出父皇清晰的样子，他俯下身对我说：西儿，你要为雪国活下去。
　　我从来没有想到父皇会让我以这样的方式离开雪国，在雪国最危难的时刻，作为雪国的公主却要这样苟活，我还没来的及跟婆婆道别，没来的及为父皇分忧，没来的及给母后盘发，没来的及给烟渚些许安慰，没来得及为潇湘子画一幅丹青.......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
　　四周一片的漆黑里，我混混沌沌，耳畔隐约响起《神农赋》的古调：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苍天补，四极正；狡虫死，颛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