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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解救 ...

  •   静坐在窗前,桑柔的目光迷离,春风将她鬓角的碎发吹得凌乱,就好像是她那乱糟糟的心情一样,“没想到她终于还是找来了……”
      “是谁找来了?”颜开一进门就听到桑柔的喃喃自语,自语声惆怅忧虑,似有着诉不出的心事。
      桑柔没有回答,只是幽幽一笑,那笑容中有着难以对人言的烦恼,最后她叹息着仰起头,对着那等待着回答的清俊面孔轻笑,道,“明天我们去寒山寺吧。”
      “小柔?” 颜开蹙眉,不满意妻子的隐瞒。
      “嗯?” 桑柔轻轻地回应着,将自己的情绪收回心底。
      颜开看着桑柔的回避,心中的失落更深。他轻轻松开怀抱中的女子,向外走去,走到门边时停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才叹息着说,“明天我们就去寒山寺,你也不用总是在意风舞,她已经离开了,有师兄在,不会让她胡来的。”
      “……”桑柔苍白着脸看向颜开离去的背影……
      ******************
      “嘚嘚嘚嘚……”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传来阵阵清脆的马蹄声,穿过暗夜传得很远,中间夹杂着江南少女特有的吴侬软语,似撒娇又似抱怨:“歇会儿吧!哪有半夜三更赶路的,都快累死了!人家可是女孩子哎,和你们这些粗鲁男子可不一样。”
      “闭嘴!”一个汉子不耐烦的声音随即传来,“一路上就是因为听你这句话,老是歇着才耽误了行程。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出了苏州府地界,至于弄得半夜赶路吗?”
      听完了那汉子的话,少女轻轻哼了一声,用着最轻柔的声音恶毒地说,“赵十三,你急着回去干嘛?你怕你的相好跑了是怎么着?早回去一天半天不管事儿的,要跑早跑了!”
      那赵十三当即就急了,恨声骂道:“死丫头!你再说!我砍了你!”`
      少女挑衅的声音扬得很高,“你敢?你敢动我一下,那就是大不敬,小心天下人耻笑你们十方堂。”接着那女子声音幸灾乐祸地说道:“唉!夜里也就罢了,要是白天你也这样一点儿规矩没有,岂不让人听了去,还以为十方堂的人是一伙没规矩的土匪呢!”说完兀自大笑不已。
      “……”赵十三用粗重地呼吸压抑自己的怒火,半天,他才转向另一个人,“老大!你快将她送走,要不也说句话,难道就任她这样不成?”
      那女孩子立刻抢着说道,“是我委屈哎!人家一个女孩子跟着你们够不方便的了,你还在那里啰哩叭嗦讨人嫌。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说着这句时,少女的声音充满了委屈,而且到后来委屈化作了哭音:“是你老大求着我的,要不是看他诚恳,我还不愿意呢!可是你干嘛总是和我过不去?”
      赵十三一不留神,眼角突然扫到了风舞的丑脸,心中再一次感叹:真是太丑了,比起堂里长得像个母夜叉似的宋三奶奶还要丑,她干什么又开始戴这个面具?
      黑暗中的赵十三忍不住撇了撇嘴,冷笑出声,大声地咕哝:“天下就有这么没皮没脸的女子,说这句话之前也不先拿镜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德行。”一天换一张脸,也许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长相,更有甚者,这张丑脸也许这就是她的真面目!赵十三不怀好意地暗忖,也就是这样嫁不出去,她才想抢别人的相公。
      “我怎么了?你干什么这样说我?”少女委屈的说完,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哭声和刚才的吴侬软语大不相同,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威势。赵十三慌忙捂住耳朵,催马急驰,以便远离这个女魔星。
      “十三弟有口无心,你别在意。”另一个声音温和而又慵懒的声音说,听不出半点情绪。
      “你当我是傻子吗?连他有没有嘲笑我,我都听不出。你也帮着他欺负我!”女子说着哭声更大了,边哭边哽咽地控诉,“你欺负我!”
      “……”沉默,男子只能沉默着灌了一口酒,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
      “你干嘛不说话,”少女一见没有人搭理她,当即又不依地说:“你是不是在心里也觉得我不可理喻,后悔了。哼!枉别人都说你是个信义双全的大侠客,原来也只是个心口不一的伪君子。啊……呜呜……”少女自说自话着,说完,又提高了哭声,哭得更是凄惨壮烈,却没有一滴泪水……
      在那惨烈的哭声中,男子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语,“我可不是什么大侠客……”
      可是女孩子在他低声自言自语时又开始抱怨,“我怎么这么命苦,救了人得不到感激不说,还要受鲁男子的欺负,天呀!这就是红颜薄命吗?……”
      远处的赵十三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有从马上摔下来,那个丫头也算“红颜”?不过她倒真真正正是一个祸水!赵十三当然没有勇气将这种想法说出来,说实在的他拿这位姑娘没辙,为什么天下会有这么难缠的女子?
      “休息一下吧!”
      赵十三的冥思被突然被打断,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已经停止哭闹的风舞,叹息一声,率先下马,去找客栈,趁着那位大小姐不注意,赵十三低声地抱怨:“就是个公主也没有这个主儿麻烦!坐车她嫌颠簸,乘轿她说憋闷,好不容易可以骑马,她又怕她的‘花容月貌’太引人注目,害得咱们陪她晚上走,现在可好,她又开始一会儿叫冷,一会儿喊累,这样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老大也真是的,没事儿干什么事事顺着她?唉!早知道会出现这个麻烦,我说什么也不会来苏州……”自语的同时,他已经敲开了一间看起来颇为华丽客店的门。
      睡眼惺忪的店小二一不耐烦地应门,语气也有着被惊醒好梦地怨怼,“干什么?大半夜地敲什么门?不认识字啊!没看到外面的牌子上写着‘客满’么?”
      风舞不爱听地从后面跃上一步,瞪着店小二,“客店就是打开门做生意的,生意上门,哪有往外撵的道理,你这个伙计真是不象话,叫你们掌柜的来!”
      “你以为你是谁?我们掌柜的是随便……”那店小二乜斜着眼,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可是他一看到风舞的脸,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就连滚带爬地跑向内宅,边跑还边凄厉地喊,“妈呀!活见鬼啦!”
      看着店小二飞也似的逃跑,听着那凄厉叫喊,风舞大笑起来,一双眼睛中散发出兴奋的神采,似乎要将着黑夜点亮。
      赵十三看着这一切,尤其是看着她犹如恶鬼般大笑的样子,恼怒地说道,“你不要这样吓唬人了,行不行?”
      “关你什么事情?”风舞转向赵十三,“我高兴就好。再说……”她看向另一个一直默默无语的人,“他都说随我喜欢了,外人少来多嘴。”
      “老大!”赵十三求救般的看向被他称之为老大的人,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可是他看到的却依旧是那悠闲惬意的笑容,好像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老大!”赵十三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店老板披着衣服出来,圆圆胖胖的脸笑得一脸和气,好似一个弥勒佛,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客官,您见谅,咱这是小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
      风舞只是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几位要住店?”掌柜的讨好地笑着说,“可惜小店已经客满。”
      风舞立刻不耐烦地瞪起了眼睛。
      “不过……”老板一看风舞的神色,立刻又转了口,“不过像是几位这样的贵客,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想办法的。”只见他略微沉思,便说,“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和内子住的两间房倒是还算干净,我可以腾出来给几位客官。”
      不等别人拒绝,风舞便抢着答应,“好啊!”
      可是当这个店老板的妻子不情不愿往外搬时,不小心看到了风舞的脸,她“啊”了一声惊叫之后,眼睛一翻,立刻晕倒在地上。
      店老板看着风舞冰冷的眼神,讷讷地说,“客官,您见谅,她一个妇道人家天生胆小,没什么见识!”
      风舞默默无语地看着老板扶起妻子向外退去,眼神中透着沉思。
      赵十三倒是乐坏了,大声地说道,“不怪你们!不怪你们!见过世面的也一样!”想当初他一见这张脸也是吓得呆了,毕竟这么丑的脸实在少见。
      风舞转身狠狠地瞪着赵十三,而赵十三呲牙一乐,躲进了自己的房间。让她只能对着紧闭的门扉生气。
      可是很快的,风舞的怒火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柳生醉!你居然放任他如此嘲笑我,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么?哼!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卑鄙无耻、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我看透你了!”说完,她狠狠跺了一下脚,走到对面房间,“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柳生醉看着风舞关闭的门扉,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推开十三弟刚刚关上的门,走了进去,同时嘴里含混地咕哝着什么……
      将刚刚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的赵十三看到柳生醉进门,满脸不赞同,“老大,你干什么对那个丫头如此忍耐?如果为了当初的诺言,派个弟兄将她送到总舵就好了,让她在那里好吃好喝,咱们也不算亏欠她什么!”
      柳生醉笑着说道:“真的不亏欠么?你不要忘了我当时答应的是什么!”
      “……”赵十三沉吟无语,好一会儿才不甘心地说:“可是真的非这样不可么?难道没有其他方法?”
      “其他方法?”柳生醉一笑,“想其他方法那可是很麻烦的,不如就这样先走着吧!反正我也觉得没什么,再说十方堂一诺千金的规矩可不能让我毁了。”
      “对别人不行,对她我看就可以。对这样的女子,讲什么信义。”赵十三气哼哼地说。
      “十三弟!”柳生醉的面色沉凝下来,“你这样说难道是要我做一个无信无义的人不成?!任堂主教诲你都忘了吗?”
      “老大……”赵十三还想要辩驳,可是在柳生醉温和的注视下,终于将话又咽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满脸惭愧的说,“我知道,是我错了。”顿了一下,他又郑重地保证,“老大,你相信我,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说这些话,让十方堂蒙羞!”
      看着赵十三脸上信誓旦旦的神气,柳生醉扯出了一个略带无奈笑容,十三弟真是一个老实人,自己随口说说,他居然信了,真是麻烦啊。
      起身推窗看着茫茫苍穹,柳生醉不经意间竟回忆起了见到风舞之后的种种:初见面时扮作小乞丐,甜美可爱;而在枕霞庄前,她如阳光般耀眼华丽的出现,而行动却又精明冷厉,将一群老江湖耍得团团转;如今她又变得不可理喻……
      柳生醉发觉他遇上了如风般飘忽,云般莫测的女子。而她无论哪种面貌自己都无法应付。而这样携带着人人垂涎宝物的她,居然以十方堂的势力还查不出她的来历,桑柔又对她如此畏惧……麻烦啊,真是麻烦!柳生醉带着淡淡地惆怅叹息着……
      “老大!”赵十三的声音此时传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过已经不见了刚才的激动与恼怒,“老大,夜已经深了,明天还要赶路,赶紧休息吧!”
      “噢,好的!”柳生醉迟疑了一下,才答应着,关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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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舞直到柳生醉房间的烛火熄灭,才轻轻的走到床边躺了下来,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着,……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可是……风舞蹙起眉,轻轻地吐出心中的疑惑,“云胡不喜?”
      虽然这些天柳生醉一直没有问关于无形酒的事情,甚至也没有问她的来历,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对于自己无理的要求,也一一笑着答应,好像理当如此……可以说,他的行为举止无可挑剔,表现出了对自己的无限宽容,不!是纵容!可是越是这样,风舞却越来越觉得阴郁。
      其实她不断地想出各种办法刁难他,只是想要引起他注意而已,因为一直注意着他的风舞发现,那个人对自己虽温柔,但是他也将这种温柔分给每一个人,而她和芸芸众生一样,并没有特别。
      不,也许连芸芸众生都及不上,因为她是他不得不背负麻烦、累赘……这让她觉得不甘心,尤其是他竟为了桑柔、为了颜开一句话而不顾自己的意愿,执意离开那里,离开枕霞庄……那一刻她明白他真正重视的人也许就是他们……
      不希望给他无情的漠视,她也学不会淡然,最后就只能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一样无理取闹。虽然讨厌自己这样的幼稚,但是她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啊。
      “唉!” 风舞烦恼地叹息着,“就算得不到他喜欢,能让他恨也好,总比成为他生命中无关紧要的一个过客强。”这是她风舞喜欢人的方式。而明天用什么办法挑战他的极限呢?风舞想着,就连泥菩萨也有三分土脾气,她倒是要看看,他脸上那悠然的笑容能挂多久?!不过也许很久吧?!毕竟他连听到自己惊世骇俗的宣告时也一样面不改色……
      窗外的树枝在风中簌簌发抖,冷月银辉温柔地抚慰着风舞的脸颊。
      她心头一阵怅然,天下间怎么会有柳生醉那样呆傻的笨蛋?怎么会有颜开这样痴情的男子?桑柔凭什么得到他们如此衷心的爱护?为什么自己总是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奋斗?好想,好想也有一个人如此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好想…柳生醉……睡意渐渐袭来,意识也渐渐迷离,让她不知不觉抛下了所有思绪,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名字,柳生醉……
      奇怪,为什么突然之间会这么困倦?风舞心头猛地一跳,一种冰冷的恐惧由脚底直升到头顶,她挣扎着瞪大了眼睛,而眼前只是朦朦胧胧的一片,用尽气力却只能微微抬起身子,只见树影斑斑驳驳地在窗户上摇曳……
      就在这时窗扇“吱呀”一声,开了一扇,一双在夜里闪闪发光的眼睛出现在了窗口,散发着犹如来自于地狱的冰冷……
      和这双眼睛对视,风舞只觉得自己似乎要被吸进去一样,深沉的、强大的、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让她开始瑟瑟发抖,不能,不能看那双眼睛,风舞极力集中涣散的意识,意图挪开目光,可是那双眼睛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在极致的恐惧之后,风舞发觉自己好像是置身在一间温暖、有着淡淡香味的房间,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子用满是宠爱的眼神看着她,而她趴在那个女子的膝前,仰着脸,满是委屈地抱怨,“娘,我不要去学堂了,里面的先生说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怎么会呢?”女人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风舞感到那双手是那么得柔软温暖,“覃先生可是苏州府最好师傅。怎么会骗人呢?”
      “怎么不会?”风舞听到自己用稚嫩的童声不满地说,“他明明说女子应该遵守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是师傅昨天看到豆童的娘打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是因为豆童还小啊。”女人笑着解释。
      “师傅他根本没有说夫死从子还有什么年龄的差别!” 不服气地反驳之后,那个童稚的声音撒娇耍赖地要求,“我不要学这些,娘,我不要学这些!”
      美丽的女人爱怜又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孩子,如果你不上学堂,怎么能知书明理?”
      小女孩却抬起脸,桀骜地说:“书是人写的,理是人定的,那我为什么要遵从别人的理?娘,我要遵从我自己的心意难道不行吗?”
      女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女孩,目光中流露出无奈与悲哀,在她深沉地叹息中,她将小女孩揽进了怀里,那个怀抱真是温暖,淡淡的香味充盈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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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你不要哭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眼中噙着泪水,故作坚强,“我会保护你,然后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
      “真的么?”透过朦胧的泪水,她看到了少女在点头,“我们一定离开的,相信我,我们来打勾勾!”
      “嗯!”小女孩满是泪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姐姐真是了不起,天下间再也没有比她更坚强、更可靠的人了,而且她的身上也有着和妈妈一样温暖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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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温馨中忽然传来了冷冷的声音,顿时原本温暖的世界一片漆黑,嘈嘈杂杂的声音,或是悲苦的、或是冰冷的、或是愤怒的……不间断地逼了过来, “你是个累赘。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这都是怪你不好,谁让你拖累我,到了地府你不要怨我!”
      “对不起……”
      “你去死吧!”
      “在这里,没有用的人只有死!”
      ……
      “不!”风舞在一片黑暗中挣扎着,“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你是不应该的存在,只有你死了,一切就恢复原来的样子。”
      “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只不过是工具!对于我来说,不是你也可以是任何人!”
      ……
      “我不是,我不要做工具!”风舞痛哭着反驳,然而心中却越来越绝望,我不要做没有生命的工具……
      “你没得选择!”
      “不!我有!”风舞忽然痴痴地说,“我不能选择怎样生,但是我可以选择怎么样死!”
      “那你去死吧!”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死了就不会有寂寞,死了就不会有痛苦,那是解脱,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对啊!”风舞听了那个声音的话,慢慢地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痴痴呆呆地说着,“我这就去死。”她边说,边将匕首扬起,放到了自己的心窝,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在这宁静恬淡的笑容里,风舞的手开始增加气力……
      而窗外的人眼睛里出现了满意的神色,他喃喃自语,“结束了!”
      *************
      “嗤”的破空之声带着强劲的力道从黑衣人耳边掠过,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在他耳边说,“恐怕还没有。”
      “谁?”黑衣人充满恐惧地问着,同时听到“叮”的一响,黑衣人猜测那是屋里匕首被击落的声音,如果刚刚那暗器对准自己的头,那么见阎王的人会是……
      冷汗从黑衣人的额头渗出,从没有想过居然有人能无声无息地如此接近他,他也从没有如此地接近死神。这已经不是“恐怖”这两个字所能形容了。
      “难道你在行动之前没有打听过么?”那个男子的声音越发轻柔,可是黑衣人却觉得脖子上的汗毛直立,冷汗顺着脊背淌下,“你是……难道你没有……我明明……我明明用了熏香……”
      “没错!”那个声音轻轻地说:“可惜那种程度的迷香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管用。如果想要活命的话,我想你最好先解开你施的术。”
      那个声音虽然轻轻松松的,可是黑衣人还是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他慌忙答应着,“是,是。”
      “不用了。”风舞从容而又清晰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同时“啪啪”两声,火星一闪,蜡烛的微弱烛火驱散了黑暗。
      “你怎么……”黑衣人更加吃惊,这个女人刚才明明中了自己的摄魂术,不能这么快就解开的?!
      柳生醉借着烛光向里看了看,他发现一个长眉细目、眼光媚人,看起来狐气很重的女子出现在了桌前。昏黄的烛火下,那张妖娆的脸漾着浅浅的笑,让人受惑于她的引诱,又不敢过于亲近。就像是善蛊善变的九尾狐,带着浓郁的邪气……
      “风舞?!”柳生醉不敢确定地问。
      “没错!”风舞神智清明地答应,却将一件大氅紧紧裹在身上。
      柳生醉来不及平息惊讶,紧接着又注意到里面的桌椅摆设都已经移位,那是按照五形八卦阵布置。看着这些,柳生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多管闲事了。
      “不要吃惊,你的摄魂术也确实值得称赞的。”风舞嘲笑地看着黑衣人,“不过你这样粗陋的伎俩我都看不透的话,我早就已经死过几百几千次了,店主!”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将蒙在脸上的黑布取下,果然露出了店老板那张圆圆的、满是笑容的脸,“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在你出现的那一刻!”风舞想也不想地说,“如果你在假扮这家店主的时候,看到我能够像普通人那样表示出吃惊或者害怕,我想就不会这么轻易被识破了。”毕竟风舞对于自己这张恐怖至极的脸可是很有自信的。赵十三有一句话说得很不错,见过世面的人第一次看到这张脸都会吓一跳,而一个客店老板不可能无动于衷,除非他以前就看到过自己。
      “我说得对不对?”风舞笑着转向柳生醉,却发现他根本心不在焉,等到她又问了一次,柳生醉那张懒洋洋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温和的笑容,而她的一再询问在这种笑容中显得多余而又可笑。
      “你果然是机狡嬗变,以前被你逃了一次,所以这次我一切小心,自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马脚!”黑衣人赞叹中略显沮丧,“而且你中了我的摄魂术,居然还能自行解开,真是厉害,如果你能回心转意,为无形堂做事,相信以你手中的筹码,定能得得到重用!”
      “你以为我在乎这些么?”风舞冷笑,“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我可是有比无形堂更多的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黑衣人显出一丝恐惧,“我死,你亦命不久已,何必两败俱伤?”
      “那才好玩儿啊!”
      “哼,”黑衣人怆然冷笑,“你想折磨我也没有那么容易……”说完,他紧咬牙根……
      “想死!没那么容易。”风舞一直注意着这个人,看到他要自戕,一根金陵软索迅疾如电闪从袖子中挥出,带着轻烟,直向那黑衣人,柳生醉身体微动,向后退了一步,躲开那迷烟,站定时却发现黑衣人已经软倒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柳生醉皱眉,看向风舞,难道连我也不放过?
      风舞唇角微微勾起,脸上出现了一丝嘲讽的笑容,身子摇了摇,突然软倒在地上。柳生醉一惊,脱口问道,“你怎么了?”
      风舞不语,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身体却开始瑟瑟抖动,最后竟然蜷缩成一团,看起来竟然是无比的痛苦。
      柳生醉心中惊讶,刚才还镇定自若,出手伤人,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她在玩什么花招不成……
      想到这里,柳生醉不禁脸现苦笑,看来自从这个嬗变的女子来到身边,他也开始动不动就怀疑呢。微微叹息一声,怀疑归怀疑,还是应该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真是麻烦!”柳生醉抱怨着,同时从窗口跃进房间里,谁知脚刚刚踏在地上,眼前竟然好像是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屋中景致,房间也似深邃扩大起来,风舞蜷缩的身影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柳生醉微微一呆,很快知道怎么回事情:自己怎么忘记屋里面已经布下了五行的阵势?他必须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深谋远虑,不!应该是不愿意动脑筋的人,每次遇到事情,他都是希望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或者根本想也不想的依情势而动,但是每次这样做的结果,却总是带来更多的麻烦,就像现在一样。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自己现在正无忧无虑躺在林间树梢看繁星明灭,浮云掠过……
      虽然这样想,他并没有退出去,而是向前而行,每走一步,景致变换,渐渐开始出现了致命武器。
      柳生醉格开飞出来的匕首,眉头紧蹙,还来不及喘息,又从不同的方向飞来毒针,纷纷向他身体的要害攻击。
      “真是要命啊!”柳生醉一边闪避,一边咕哝,这个女子怎么所有布局都是如此狠毒,似乎非要人命不可,得想个办法才行。
      办法没有想出,但是那个质地良好的杨木大桌却向他拍来,柳生醉伸掌想要拨开,可是一晃眼间,如水的月光下,他发现那个木桌上,竟然细细的银光闪烁……
      不好!柳生醉更加骇然,渐浓的腥气让他明白如果沾上那东西一点,就会命丧当场!电光火石间,他脚尖一点忙向后退,可同时脑后风声乍响,不知什么东西夹带着巨大的威势急飞过来……
      “真是烦人!”柳生醉不容细想,拔出腰间长剑,舞动如飞,一片银光将自己团团护卫起来,银光到处,所触之物,分崩离析。
      接着,他舞动长剑,迅捷无伦地前进,在那层层叠叠的景致中,竟然开出了一条通道,那层层幻象也逐渐消失,柳生醉游目四顾,不禁苦笑,好好的一间雅室,满屋的摆设,全部成了齑粉碎屑!
      风舞安静端坐在地上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这一次柳生醉不敢贸然前进,隔了几步远,他低声问,“你刚才怎么了?”
      “我?”风舞满不在乎地答道,“就像你看到的,我没有事情。开个玩笑还值得你大惊小怪?”可惜她说这些话时中气不足,显得有气无力,额头上冷汗不时地滴落,到最后甚至坐也坐不稳,身体显得摇摇晃晃。
      看着像刺猬一样拼命竖起尖刺,不想露出软弱的风舞,柳生醉暗自喟叹,想要如她所愿地离开,可是最终他的脚却走近了风舞。
      “你干什么?”风舞充满戒备地看着对她伸出手来的柳生醉,厉声问着,右手同时也想要拨开他。可是却被柳生醉顺势扣住手腕,风舞的心一滞,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
      柳生醉并没有注意到风舞的绝望,他只是扣住风舞的手腕,然后用三指搭在了她的脉上。
      “不要!”风舞惶急地收回手,将手紧紧地抱在胸前,似乎怕他再有什么动作,口中更是严厉的斥责,“你想干什么?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真是太无理了!”可惜她的责问在虚弱的气息下,并不具有威慑力。
      柳生醉不理会风舞的质问,只是有些疑惑地问道,“刚刚看你的脉象,不担心神受损,而且还有失血的迹象,你哪里受伤了?”
      “我好好的,哪有受什么伤?”风舞大声地说,“你莫要胡说!”
      柳生醉平静的目光看着风舞,看了许久,终于不解地问,“你在怕些什么?”
      风舞心中一震,可是依然倔强地反驳,“谁?谁……谁害怕了?”
      柳生醉并不说话,却猛地将风舞从地上拉了起来,那件火红的大氅下,已经殷红一片,也许起身得太快,风舞的身体不住的摇晃,眼前也一阵发黑。
      “怎么会这样?”柳生醉扶住风舞,心中无比震惊,他明明将那匕首打掉了。
      看着依然不断渗出的鲜血,他知道现在不是想着这些的时候,忙给风舞止血。然后扶着她躺在了房间里唯一完好的床上。
      “那个黑衣人……”风舞完全不在乎自己地盯着柳生醉,“别让他跑了。”
      “你……”柳生醉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后来看到风舞居然挣扎着起来想要自己去看,他才行动,可是窗外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怎么会这样?”
      “果然!”风舞却不意外,“果然不是一个人行动。”不过这样才好,她放出的千里追魂香才不会白费。
      “你……”柳生醉想要问为什么她会受伤,为什么会这样说……可是又觉得她如此虚弱不宜再问这些问题,便咽了回去。
      “当然是我自己弄的,不然谁能伤害我?”风舞虽然虚弱,但是依然注意到了柳生醉的疑惑,说出的话强悍得让人生气,“我的伤不要紧。你也赶紧离开吧,至少你这个大侠不应该留在女子的房间太久,会惹人闲话的。你也该去看一看这个可怜的店主还活着没有。真是的,我这积疏奇正阵全被你破坏了。”没有感谢,甚至连一句和气的话都没有,风舞不耐烦地向外轰人。
      可是柳生醉只是担心的看着,“你的伤势不要紧么?”
      “我说过没事儿!”风舞气乎乎的从床上要坐起来,可是扯动伤口,让她又摔了回去,疼痛之中,她狠狠地瞪了柳生醉一眼,“你给我出去,我这里不用你管!”如果不是中了那个摄魂术,她怎么会这样!而且她可以肯定柳生醉一定早已经发现了这个人,可是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施术,如果最后自己意志不坚定,凭借着强大的毅力唤起些微清醒,那么躺在这里的也许只是一具尸体,这个人根本不可信,师傅也看错人了,也许十方堂和无形堂本是一伙。而他不让自己死,一定是想要无形酒的解药……
      看到柳生醉依旧一动不动,风舞怒火更盛,“你难道还要看着我敷药不成么,柳大侠?”
      柳生醉一怔,发现风舞竟然真的开始宽衣解带,不禁脸上一红,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低声地咕哝,“你别叫我什么大侠,我不是!”
      “我知道!”风舞冷哼。可是柳生醉的身影一消失,她立刻停止了自己的动作,也并没有如她所说敷药,而是茫然地看着烛火。
      沙漏灯残,屋子里冰冷凄清,风舞白皙的手指突然攥紧,很快的又松开,无奈而又凄楚的叹息如四散的飞蛾扑向了窗外,人要依靠的果然还是只有自己,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一定是听到颜开那些话,突然间又有了不该有的心情。
      想到这里,风舞苦涩的笑了起来,同时从怀中掏的一个皮囊,从皮囊中取出伤药,涂抹在正阴森恐怖张开的伤口上,那流淌出鲜血的伤口,似乎嘲笑她不自量力的奢望……不自觉地,风舞茫然低声自语,“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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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两下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风舞的迷思,让她收起了凄苦的心绪,戒备地问了一声,“谁?!”
      门外的人没有说话,倒是先叹息了一声,似乎也觉得麻烦,可就这一声让风舞知道了来人就是柳生醉。
      已经恢复冷静的风舞,心中的怨愤也渐渐平息,她挣扎起来将门打开,让在一旁,请柳生醉进来。
      柳生醉一笑,说道:“不用了,我是来给你送个东西。”说完将手中的一个药包递了过去。
      风舞接过来看了看,盯着柳生醉不语,疑惑的眼神似乎在问,拿这些东西来干什么?
      柳生醉却说,“店主和店里的人都没有事情。”
      “这与我有何相干?”风舞满不在乎地说,脸上又出现了嘲弄的神情,似乎柳生醉多此一举。
      柳生醉笑对着她的冷言冷语,“这样有精神,看来你的伤真的不要紧。”
      “本来就没有事情!难道我还会对自己下狠手不成?”她口中虽然这样说,手却捂在了伤口上,那里虽然上了药,但还是隐隐抽痛。
      “那我就放心了。”
      柳生醉的笑容中有着释然,似乎自己没有事情真让他觉得高兴,风舞忖度着,然而她的嘴中却依然不饶人,“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如果真地担心我,你为什么你不早些出手?那样我根本不用弄伤自己!”
      听着风舞怨怒气愤的话语,柳生醉这才了然,原来这个女孩子不高兴是因为这些,“我看到他站在窗外不动,以为你们是相识的朋友,所以就想避……”
      “朋友?!”风舞柳眉倒竖,“朋友会给你们下迷药,朋友会半夜三更出现,站在窗口吓人!”
      柳生醉脸上出现一丝赧然,“以前我就经常这样……”想到风舞刚刚说的话,他不自在的用手指搔搔脸,“嗯,想要瞒着师傅找师弟们喝酒……”
      风舞心中的怀疑与愤怒居然在柳生醉不自觉的可爱举动中消失无形,她颓然地倚在门上,卸下满身的尖刺武装,自从看到柳生醉,她觉得自己变软弱了……
      无力地看着柳生醉,风舞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心也跟着酸涩起来,她愿意相信他,真的,她从心底里发出这种慨叹,她也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你千万不要骗我……风舞张了张口,想这样告诉他,但是不知为什么,说出口的却是命令的话语,“我累了,你扶我到床上。”
      柳生醉迟疑着,可是看到风舞苍白虚弱的脸色,他就投降了,这个女子总是有办法挑起他的同情心。
      轻轻抱起风舞,似乎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将她送到床上之后,他又体贴地拉上了被子,目光中流露出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温柔怜惜。
      在这种目光中,风舞忽然觉得心跳变得急促,害羞、慌张、害怕……种种情绪一齐涌上了心头,可是她妖娆的脸却变得冷漠,“我只是要你扶我,谁要你抱了……”
      “呃?”柳生醉语塞,不知如何反应,只能讷讷的说了句抱歉。
      风舞又突然笑了起来,妖娆而又魅惑,“我想要一大篮子的花。”她几乎是任性而又凶悍地说。可是她的心却提了起来,怕得到拒绝。
      “好。”看到这抹笑容,柳生醉一时间呆住了,不自觉地答应,同时他忽然也意识到自己留在这里似乎有些不适合。
      “我……”看到柳生醉忽然退到门口,风舞忍不住又张开口,“我……”
      “怎么了?!”柳生醉转头迟疑地问。
      “你要记住这张脸。”风舞命令地说。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张脸是我自己的……”
      “你……”他想问她为什么总是扮成别人的样子,隐藏住自己真实的面貌,可是最终他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他觉得一旦问了,就好像会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他不想招惹麻烦。
      等到柳生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风舞却发现那只大笨鸟释然的笑容却总是在眼前闪现,纠缠着她不放,她用手在眼前扫了几下,似乎是想将那笑容抹去,真是的,别想用笑容让我放松警惕,该死的家伙!可是,那抹释然的笑容却还是在她眼前飘来飘去……
      鸡鸣声响彻了店铺,天色泛白。风舞一扫彻夜未眠的倦怠,冲着东方那抹潋滟的血红轻笑起来,笑容中有着纯真和甜美,就像是波光粼粼的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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