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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八月初四(五) ...

  •   武三思这房屋起得开阔,千牛卫、内卫各占了一边,也仍不算挤。但若这二百人一拥而上,势必连刀剑都挥不开。像李元芳、如燕这等高手却可乘机守住狭窄之地以一当十。
      王遂古笑了一笑,道:“看严了四处出外的路,但有擅闯、传递消息的,一概杀了。”
      室内,李元芳向如燕低声吩咐几句,环顾众人,向崔延祚道:“你带了多少人?”崔延祚道:“十五个。适才出去已死了两人。”李元芳略一沉吟,道:“我再给你留十人。请阁下看护圣人与国老。”他所带千牛卫也不多,此时连死带伤,余下约有三十人。留下十个,已是极限。
      崔延祚性子豪爽,却非粗心大意之人,大略算了算,便知他是打定了主意,豁出自己与外面千牛卫的性命拖延时间,以保室内众人周全。有心要他多带几人,却哪敢说皇帝身边人留的太多?嗫嚅两声,没说出话来。
      狄仁杰却道:“慢着!”走到他身前,正色道:“乱党人多,此间无险可守,你带着这几个人,能支持几时?”李元芳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了他当面详询的用意,道:“卑职不知。但教命在,总不容他进屋一步便是。”
      狄仁杰斥道:“荒唐!这岂是你逞血气之勇的所在?”李元芳低头道:“是卑职莽撞了。”如燕暗暗望了他二人一眼,心中一笑。
      武皇本在一旁出神,这时忽然招手叫过李元芳,打量一下,道:“你是元芳?”李元芳这才想起还带着面具,连忙去了,躬身道:“见过陛下。”
      武皇见他脸上仍有病容,轻轻一叹,道:“朕……辛苦你了。”声音一昂,道:“你将这里人全带出去,该怎么调遣便怎么调遣,不必以朕为念!”
      李元芳一惊,上官婉儿低声道:“事涉圣驾安危,请圣人三思。”
      武皇道:“怕什么!李元芳,你大胆去!你们能活着,朕才能安好。”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李元芳心中豪气陡生,抬起头来高声道:“臣遵命!”
      看了如燕一眼,见她微笑着站在狄公身边,心下顿安。当下向崔延祚一抱拳,道:“有劳崔将军。”
      崔延祚笑道:“李将军不必客气,崔十六能和你并肩一战,日后说出去大大长脸!”两人相视大笑。
      李元芳仍是挑了四名好手,护在屋中。点了点数目,还余下四十一人。他大略部署一番,眼光扫过每一个人。他今日带出的千牛卫都是心腹之人,众人均知这一战之下,此间众人只怕十之七八不能活过明日,一个个却仍神情坚定,站得极是挺拔。
      李元芳胸中激荡,向众人深深一揖,转身推开了屋门,一步步走向庭中。
      崔延祚与众千牛卫紧跟在他身后出来。如燕倚在门边,素手按住了弯刀。
      庭中王勖当先而立,兵士整整齐齐列成了圆阵。
      他二人昨日以此阵在棋盘上交锋,今日却是实打实的兵戎相见了。
      两人眼光一对,均不容对方再有答话之机。
      李元芳身形一展,已绕过王勖进了阵中。他身法极快,幽兰剑又极锋锐,眨眼之间已伤了五六人,几名内卫随之跃起,各持短刀,专断人咽喉。他几人仗着轻功高明,只攻不守,便如一柄极薄的利刃,插入了敌阵之中,生生撕出一道口子。
      崔延祚带着其余众人,分作四五人一堆,从中挤了进去,举刀便砍。
      这是他们适才在屋中便商议好的。敌我两方人数悬殊太大,且千牛卫所用的刀剑不能及远,要破此阵几乎全无可能。只有快速冲乱阵型,才有一丝可乘之机。
      王勖长身而起,一柄长(河蟹)枪夭矫如龙,直刺李元芳心口。枪尖离他不到三寸,忽然转向,将李元芳身边一人挑了起来,
      那人猝不及防,脸上才有诧异之色,便被他一枪洞穿了心肺。
      王勖膂力极大,将尸身挑起,在半空中绕了个圈子,向着崔延祚等人甩了出去。这一具百十斤的尸体,带着劲风当头砸来,崔延祚等人只得避让。只听一声巨响,此人重重摔在了地上,登时污血四溅。
      这人是崔延祚手下内卫,适才混乱之中,崔延祚并未见到王勖对他出手,此时见人倒在自己身前,虽知凶多吉少,却仍是略一犹豫。只听李元芳喝道:“他死了!别管他!”与此同时长剑一荡,磕开了自己身边刺过来的两支长矛。
      崔延祚咬了咬牙,挥刀便向王勖劈去,却被他一枪架了开,顺势便横扫他腰间,这是将枪当棍使了。但以他来势之猛,这一下若是挨实了,崔延祚便是骨断筋折之厄。
      崔延祚焉得不知?可他身后全是自己人。若要退让,队伍必乱,众人一挤,适才好容易站稳的地方,又会被占了回去。无奈之下,只得垂下刀去护住腰肋。脚下却是半步不退。
      这时枪杆上的红缨已扫到了他手边,登时抽得他手上多了几道红印。忽见眼前光芒暴涨,脸上被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拂过。定睛看时,却见李元芳不知何时横在了他身前。他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满手红绒线头,却是王勖枪上的红缨被剑气扯做了粉碎。
      他两人在瞬息之间换了一招,崔延祚固然不知李元芳是何时到他身前的,一旁众人更是谁也不知他二人谁占了上风。只见李元芳神色不动,王勖却不看他,只冲着崔延祚歪头一笑,长(河蟹)枪护住自己胸前要害,轻飘飘荡了开去,再寻旁人下手,却始终离着李元芳不远不近。
      崔延祚这才明白,他不愿与李元芳动手,是因为并无一击必胜的把握。两人势必会成胶着之态。
      以适才情状来看,牵动李元芳的位置,就等于牵制住了所有千牛卫。
      李元芳若不救人,便要眼睁睁看着众人一个个被杀。可若要相救,自己则不免暴于兵刃之下。
      他想通此节,立刻呼哨一声,跟上了李元芳。
      余下的内卫听到他的声音,只要是能挪动的,也纷纷向李元芳靠近。
      内卫不擅攻伐,近身搏斗却都是好手。有这样几人挡住身后暗算,李元芳便能腾出手从王勖手中救人,保住千牛卫队伍大致不乱。
      他与王勖轻身功夫均甚高明,阵中人数虽多,他二人所到之处,却如风行草偃。
      这般打法甚是吃力,时候一长,李元芳身后内卫便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王勖趁他被一众人围在当中,又连伤几名千牛卫。
      李元芳听得身后众人喘息声渐重,心中不由有些焦躁。他身在劣势,全仗着千牛卫锐气。但死伤相继,这股锐气难免要折。
      但见王勖在前,心中一凛,忽地定了下来。手上紧了一紧,长剑又刺了出去。
      这时王勖所率侍卫也被冲得有些乱了。地上三十余人横躺竖卧,既有敌人,也有不少千牛卫和内卫。有人伤势本不太重,可一旦倒下,立刻会被挤到在地。然而人人只进不退,都顾不得脚下所踩之人是死是活。
      室内武皇等人隔窗相望。众人大多不知兵事,但也都看得出来,阵中层层包围,千牛卫虽然一时未落下风,但终究势弱,时候一长,终归是要败的。
      如燕大眼睛转了两转,忽然一脚踹开了大门,闪身站了出去。
      她才一露面,立时有支箭疾射她面门。好在她早有准备,侧身让了开去。那箭“当”的一声在她门楣上打出一道白印,落到地上。如燕眼光一扫,见几人手持着长弓围住了屋子,当先一人箭已射出,又重新搭上一支,虎视眈眈对准自己。他们不远处,众人正在舍生忘死的厮杀,这几人却视若无睹,只盯住了这间大屋。
      她见敌人守得严密,自知无法硬冲出去,拾起地上箭来,笑嘻嘻冲那人扮个鬼脸,不待他发怒,先退回了室中。
      那人也不再追击,站回原位,眼珠仍是一错不错地看着这间屋子。
      如燕进得屋来,脸上嬉笑神色登时一肃,将箭支递给了狄公。众人看时,见那箭杆极长,头大尾小,状如水滴。最奇的是箭身箭簇浑然一体,都是竹木削成的。
      但那箭簇打磨得极为锋利,上竟还开了两道血槽。以这三四丈的距离来看,威力比铁箭也不遑多让。
      武皇怒道:“律有明文,擅藏弓(河蟹)弩兵甲者死。谁给他们的这许多弓箭?”说着瞟了一眼武三思,只见他兀自瑟瑟发抖。见武皇问,连连摇手道:“不……不是我……不是臣。”
      狄公苦笑道:“这箭上全无表记,只怕查不出是何人所造。何况……竹弓木箭本不算违制。”心下却想,王勖心思缜密,如此激战之下,这几人视线都不肯离开此间,只怕适才派出去送信的千牛卫凶多吉少。
      如燕却左右环顾,在上官婉儿适才藏身的内室转了转,走出来道:“叔父,孩儿有个计较,不知成与不成。”眼光却看着武皇与婉儿。

      王勖眼见千牛卫无论死伤如何,始终以三四人围成小小一圈,脊背相靠,同进同退。心下不由暗赞一声。需知此阵精要便是始终造出“以多胜少”之势,李元芳不许兵士分开,自己又带着内卫连杀数人,左冲右突,就如同在阵中撒下了几个小圈子,把敌方多于自己的人挤在阵外。
      他有意先杀轻功较好的内卫,之后慢慢用阵法耗损一众千牛卫。枪尖一摆,又向一名内卫肩窝刺去,枪到半路,却听一声暴喝,一柄短刀斜地里刺过来,却是崔延祚扑了过来。同时身后凛然似有寒气,正是李元芳的幽兰剑到了。
      他却不慌不忙,也不回身,只左手握住枪头一边,枪杆后缩,先封住了李元芳。这才侧过身子,把枪交回了右手,一面躲崔延祚的短刀,一面枪点李元芳咽喉。
      李元芳迎敌之时,眼光不时照应着身边诸人。见一干内卫都用短刀,没有自己护持便有些吃亏。他见王勖枪法精熟,以幽兰剑之利,竟占不到他半点便宜。索性将长剑往崔延祚手中一塞,道:“去帮他们。”自己却猱身而上,避开了长(河蟹)枪,空手去绞王勖的手臂。

      正在这时,正厅忽然门窗洞开,却没人出声。李元芳等人均不理会。奉命守住屋子的一干人却都瞪大了眼睛。
      又等了片刻,一个红衣少女从右边窗中探出头来,正是如燕。
      当先那人冷笑一声,懒得说话,一箭射了过去,却见白影一晃,一人夹住竹箭,沉声道:“没我命令,不得伤人。”正是王勖。那人垂手道:“是。”再看那屋子时,却又关好了门窗,再无异动。此前已有明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杀伤武皇,此时见王勖再提此事,他也只得先站住不动了。

      与他一道的另一人却忽然觉出有些不妥。他站在大屋侧面,倚着一棵大树做屏障。此时才要从树后探出身来,忽然喉头一凉,鲜血汩汩而出。他瞪大了眼睛,喉咙中 “咯咯”几声怪响,就此死去。身子却仍靠在树上,手中竹弓兀自未曾放下。
      崔延祚拿了幽兰剑,随手挥去,见周围几人兵器七零八落断了一地,心中大喜。提剑踏开一步,忽然想到,他把这般防身利器给了我,他自己怎办?
      回身望去,却见李元芳离王勖身周最远不过尺许,骈指如笔,提、拿、迎、迓,使得竟也是一套枪法。
      但枪长丈许,这般近身搏斗,伸缩之间颇有不便。手臂却可运转自如。王勖若不肯弃枪,只怕早晚会耗得没了力气。
      他情知若论武学,自己无论如何比不上李元芳,因此也不去管他二人如何争斗,只四下为被围困的千牛卫、内卫解围。

      王勖与李元芳对了两招,便觉手中铁枪碍事。他笑道:“李兄,你百般迁延又有何用?需知寡不敌众,你武功再高也是无益。”李元芳冷笑不答,右手成掌,直劈咽喉。王勖左手挡了。李元芳手腕急转,绕过了他小臂,反手点他右臂内侧的少海穴。
      王勖只得松手弃枪,沉肘避开了这一招,未等它落地,曲腿一迎,伸手又将那枪捞了起来。他整一整枪,道:“你在等谁?我劝你不必等了。”李元芳浓眉一立,王勖长枪在身前划了个半圆,封住李元芳来路,低声道:“魏王今日宴客,做得了主的全在魏王府,一个不落。你倒猜猜看,没有敕令,有没有人敢擅动翀卫,来缴梁王府?”
      李元芳心道难怪他有恃无恐,沉声道:“我歼你全军,此围自解。”王勖哈哈大笑,环顾苦战的十余名千牛卫,道:“李兄李兄,你且看目下形势,容得你发狠么?”他一言未落,忽听远处有人高声惊呼道:“啊呦,起火了!”“走水啊!”抬头看时,只见王府西侧一角浓烟滚滚,火光冲得半天皆红。
      李元芳长声一笑,道:“你也猜猜看,这城中巡防敢不敢看着梁王府起火而不来救?”
      王勖这才知道他拖延时间,乃是等着火起。却不知重围之下,怎么会有人能安然走出大屋放火。
      情急之下,也不再想。冷笑一声,道:“只怕他们来不及。”说着连退六七步,隔开了自己与李元芳的距离,目光微垂,扫了一眼地下。
      李元芳脑中“嗡”的一声,立刻便知他要做什么了。
      果然王勖斜了他一眼,足尖一挑,地上一具尸身腾地飞起向他扑来。这人手臂前伸,脸上神色可怖,便如还有知觉一般。
      李元芳闪身躲了开去,迎面忽地又是一具。这次却是个千牛卫。
      李元芳心头火起,伸手接了尸身弯腰缓缓放在一边,喝道:“王勖!”
      王勖冷笑一声,长声作啸,声音却甚是怪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八月初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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