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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女夕姚 长生有梦 ...

  •   彻夜未眠,新的一天伴随着窗外雨声滴答开始了。倚着栏杆,天幕下的芭蕉叶,栽种着名贵柏树的青花瓷盆上玉珠沾滴不止,缓缓留下,渐入地面,融入了圈圈微隐的水纹,夕姚并未有丝毫情绪地泛起。

      她那富儒的年轻丈夫,将死!

      夕姚生于农户家中,家境贫困,却也勉强度日,父亲母亲靠着种田织布兜卖些物什将她与小弟拉扯大。自懂事以来,她从不抱怨家贫,不抱怨辛劳苦作,只一味地埋头苦干。在她年幼的心里,她忌羡那些衣着华奢艳靡的公子小姐们,也嫉妒自己的小弟能够进私塾念书,咬文嚼字的样子每日印现在她的眼中,更是扎根了思想,要嫁个好人家!

      知晓自己的目的之后,在离她及笄不远的年岁里,四处无声探寻留意有学识又有财富的男子。就这样在现实与幻想之中,到她及笄半年多后,都未能有个满意的。
      父母亲急上了火,勒令她年底必须出嫁,要不就按着他们看中的人家嫁去。如此迫切,不过是怕小弟的童养媳被别人买走罢了。夕姚不怨双亲,她只怨那如意的男子怎的还不出现呢?难道上天不能让她如愿以偿吗?

      从京城迁来一户好人家到县里了!

      几乎是这人家刚踏足县门口,这个消息便瞬间传遍了年轻未嫁的娇女儿的耳朵里,所有的待嫁女儿都激动不已,包括被汹涌的喜悦萦心的夕姚。

      你看吧!

      夕姚站在高高的田埂上,感受风吹、日晒,轻嗅空气中土地的腥味,除此之外,她身颤着,随着一股狂热的浪潮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跃起,直冲霄汉。抬头仰望,是的,众人都渴望、仰望的人或地方都是值得去追寻的,在人的眼里是艳羡的。极目眺望,县里的小高楼,参差不齐,隐隐可见酒旗飘飘,熙熙攘攘的人潮,那里就是她的渴望!

      她坚定的目光,在烈日下灼烁泛光!她无惧且贪恋的目光,惊骇了万物!

      好人家的门槛都是高高得跨不上脚的。

      当夕姚以新嫁娘的全新身份跨进家门时,心里是那么欣然地想着。

      怎她就进了好人家的门儿呢?

      虽浆洗发白的衣裳穿于身,却掩盖不了灿若朝阳的水眸,纤细柔软的腰身,举止得体的言行,以及那胜过方圆十里女子的容貌。难道,这就叫做天生丽质难自弃吗?

      是的,这娇女儿不仅合了婆婆的厉眼,也合了新婚丈夫的心口。

      洞房花烛夜,心悦的不仅是夕姚,还有她那为小弟得了童养媳的父母,各处生欢喜。

      这便是意志坚定的心在精挑细选后带领她达到的满意境地。

      家宅祥宁,夫妻和鸣,就算是为妾,夕姚仍本分做好人妇的职责,得婆婆的青睐,享丈夫的宠幸。

      从京城迁来的丈夫一家相较于县里固有的大户人家来说,在教养、财富、名声方面都是远远胜之的。一身学识于身,善吟诗作画,抚琴弄音的丈夫便是小弟书中念及的风流才子,对此刻的夕姚来说,丈夫便极尽了她的眼界。缠着丈夫教她识字、练字、读书,日子在美满与甜蜜中过去了。

      书中说过,才子多风流成性,新婚不到一年的丈夫又娶进了几位妾侍,虽不及她美,却擅于起舞卖弄,撩人之姿甚巧,无不哄得丈夫开怀大笑。

      在陌生的地方待久了,不知觉便露出了粗鄙的姿态,被一直探听不得的小人物得知些不为人知的笑料,也够众闲人咀嚼至天黑的。与丈夫的风流相比,夕姚知婆婆的态度尤为重要。虽不知父亲何去,但这并无太大的影响。管家料理有道,家中的一切井井有条,规规矩矩。众妾之中,唯夕姚受婆婆偏爱,家中的事物会放手让她学着处理,也包括管好其他妾侍。众妾如何邀宠她不去在意,只要不闹出人命大事或笑柄,让后院和谐即可。

      有着年轻的美貌,婆婆的偏爱,良好的德行,以及丈夫的好感,就不会失去疼爱,夕姚从不怕被冷落。

      丈夫不在身边的时候,夕姚便会读书写字。小时候衣着华丽的公子小姐们她如今不必再羡慕了,小弟读书作诗她如今也能够做了,所有的都在意想之中,却也生出了寂寞无聊之感。

      丈夫染病无治的消息轰然炸来,让夕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嫁进来不到两年,就要被抛弃了吗?

      这户好人家里唯一的男主子在卧病于床的日子里并未有任何动荡,一切如常,唯一动荡的便是染病那位主子身边的妾侍的心罢了。进门诊治的大夫已有好几个了,每每祈望能够妙手回春,却换来次次失望与摇头。众妾动荡的府上,唯有婆婆处变不惊,不露情绪于人前,不紧不慌地想方设法救儿子。

      看着如今日日躺在床帏之中的丈夫,风流已销,衣带渐宽,形容枯槁,时常望着一处不说话,散着神,不知在想什么。喂药、喂食、擦洗身子的活儿她都亲自动手,不劳侍女,除了尽人妇之责外,她想知道丈夫在想什么,有什么话会对她说。

      有时,房内一片死寂,躺着不说话望着窗外的丈夫,坐在床边刺绣的夕姚,两人在如此境地中能相伴度日。夕姚绣得眼乏了,会拿起一本丈夫平日里爱看的书念念,柔软地女声静静流淌在屋内,不知何时,丈夫的眼神温柔了起来,只是看得不是她,是虚空。

      丈夫的书房除了诗词歌赋的集本之外,还有一大堆显眼却积尘的兵书。无人翻阅许久了,只堆放在书房的一处,没有扔掉或丢入库房。平日打扫之余,夕姚总是会想着打扫一番,但会惹来丈夫的不喜,真是没有见过的怪癖。不过,这并不妨碍夕姚抽出一两本来读一读,换换口味。

      现在她读的书,便是那些积了尘的兵书,既然丈夫不说话,那读这些不让碰的书,或许会有些动静吧!

      果然,

      “姚儿,你愿陪我吗?”丈夫沙哑着声说道。

      “陪你作什么?”夕姚未能立即回答道。

      “死……我害怕。”丈夫仍然哑着声,表情未变。

      “姚儿也害怕。”夕姚自顾地说着,心里有着慌。

      她不仅害怕死,也害怕着生。丈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

      夕姚害怕丈夫死后无所依靠的自己该何去何从,也害怕丈夫要求殉情的死,两边为难,却也是唯有的两条人生大道。

      在选择面前,夕姚从开始的慌乱害怕,到如今的心如止水,她未确定自己的选择,而顺其自然,不变应万变。日复一日,短暂而漫长,自那日对话之后,两人便不谈及这个话头,丈夫开始要求今日读何书,想吃什么,如今的气候如何了,谁谁可好之类的询问,夕姚都一一应求,让他顺心满足的度过日子。

      自入了秋之后,绵绵细细的秋雨时时滴答,不绝于耳,丈夫越来越病弱,时常陷入沉睡,能找到的医者都来诊治过了,除了以药材续命之外,别无他计,夕姚已能淡然处之了。

      清晨推窗而立,秋雨依旧滴答,衬得这好人家的庭院里寂静一片,有侍女过来唤她,说是婆婆要见她。

      沿着湿漉漉的走廊行至婆婆房门前,轻扣了几声门窗,便听得里面想起了声音,应声推门而入,转身合上门后,走到婆婆跟前行礼请安。多日未见的婆婆,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出憔悴与忧虑,撑面而坐的她示意夕姚坐下。夕姚坐在她的对面,一脸担忧地问道:“母亲可还好?保重身子要紧。”

      “无碍,我儿如何?”婆婆摆摆手,问及丈夫的近况。

      “近些日子醒着不多,常常入睡深沉,进食也甚少。”夕姚轻声回道。

      “苦了你了。”

      “这是妾的本分。”夕姚低头回道。

      “今日让你过来,有一事儿要与你相商。”婆婆引入了正题。

      “何事,母亲直说无妨?”夕姚问道。

      “昨日得知一消息,据说梅里有一位名医,医术高明,却难请出山,我儿如今这番情形,有一丝希望作母亲的也要试一试。”婆婆有些沉痛地说道。

      听了婆婆的话后,夕姚略微思量了一番,开口道:“母亲,梅里离此需四五天的行程,路途甚远,让妾去吧!”

      婆婆垂眸思量了一番,稍倾,抬首看向她,略感欣慰地说:“我儿能娶你是他的幸啊!”

      “我昨日已让下人准备好了马车,你回去收拾一番,我去看看有无遗漏。”

      夕姚回房收拾了衣裳,到丈夫床前告知她的去向,不管沉睡的他是否听得见。

      家门口,婆婆拉着她的手,面露担忧:“路上当心,行路之中别勉强自己,我另安排了几名身强力壮,有些功夫的侍从跟着你,有事便尽管吩咐丫头下人去做,可记着了?”

      “母亲放心,妾走了,定将名医带回来!”说罢,便搭上了丫头的手上了马车,众人起身上马,高高的一声“驾”,一行人绝尘而去。和丫头坐在马车里的夕姚,挑开门帘,回望了一眼家门口,见婆婆仍在,将手伸出,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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