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琴挑

28、速达快递

　　宋玉拿着地址找到了上海速达快运公司。
　　公司位于浦东金桥开发区，400个平方的工作间，属于中小型企业，老总就是谢秋实。三年前他亲手创办了这个公司，从最初的手下只有三个员工发展到目前的20个员工，其中行政职工8个，快递员12个，固定资产五百万，短短的三年时间已经相当有成绩了。公司的业务主要面向浦东各开发区的企业，例如外高桥保税区，金桥开发区，张江高科技园等等，业务覆盖面以江浙沪为中心，辐射全国。公司经过谢秋实的刻苦经营，已经步入了快速上升期，规模日益扩大，还在不停地招聘员工，因此宋玉才有机会到这个公司来。以谢秋实的精明，也不全是为了卖老同学迟聚的面子，他也确实需要人。
　　见到宋玉之后，谢秋实并不是十分满意，与别的快递员相比，宋玉太过内向的性格和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实在让早已习惯高高在上身份的他颇为不爽，就连最后他摆出一贯身为上司对即将成为自己下属的语重心长的亲切笑容，说：“你可以明天来上班了”这样让任何被试者都会喜形于色的总结陈词时，也丝毫没有撼动那副冷冰冰的尊容。谢秋实在心里暗暗叫苦，若不是熟人介绍，这样自我封闭意识超强，又蹲过监狱心理有阴影的“人才”，他是断不肯接收的。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拍胸脯保证了，他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怠慢而扫了朋友的面子。于是他决定忍下心中不快，只把他当作自己远房的表侄投奔自己，他爱摆出什么嘴脸就去摆什么嘴脸，只要不影响自己的生意，权当他是空气。
　　除此之外，谢秋实对宋玉还算照顾，不但给他安排了人数最少的合租间——与他一个亲戚介绍来的小伙子同住一个两居室的套房——，还把他的工资定在了快递员里起薪最高的一级：2000，每个月有车贴饭贴包食宿。这样的工作对于高中也没能顺利毕业的宋玉来说，比在建筑工地上累死累活当工人要强一百倍，虽然每天都要在外奔波，可是没有工作时，却可以在窗明几净的写字间里吹冷气，这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谢秋实自觉给了他最好的待遇，他怎么也该懂得知恩图报，适当融化那张又冷又硬的臭面孔，来个春暖花开吧，谁知即便面对公司里最漂亮最风情万种，被所有男性竞相追捧的美女人事，他也像个事不关己的绝缘体般不解风情，搞得本来对他俊俏外表垂涎万尺的小美眉们，几天后就没了兴致，纷纷抱怨这个新来的快递小哥怎么生了一副潘安貌，却长了一颗石头心，于是背地里送他绰号为“冷面郎君”。谢秋实想想这样也好，他要是仗着自己这张好皮囊追蜂引蝶的，不消几日，自己这好好的公司还不得乌烟瘴气花飞柳飘的？因此下对他放宽心来。
　　不曾想，宋玉走马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有客户电话投诉，说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一个年轻的美型男快递员？谢秋实翻白眼想了想，马上想到了宋玉，说是有这么一个，他怎么了？对方微愠，自从他来过几次送快递以后，公司里的快递费便直线飚升，超出预算了。谢秋实心中暗喜，飚升好啊，你叫的快递越多，我赚得就越多。嘴上却假装关心：哦是吗？难道他多收了您的快递费？对方连忙说，那倒没有，只是许多女性员工为了多见见那位美男快递，利用职务之便发私人快件，致使公司浪费了资源。谢秋实有些生气，我们只管送快递，还没有那能力理会贵公司的女性员工是否以公谋私，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您跟我掰扯也没用。对方自知理亏，明显放缓了强硬的语气，我们也没让您承担责任，只是提一个建议，能不能请您以后换一个快递员来呢？最好貌不惊人的，这样既保住了您的生意，也保住了我们的预算，否则，我们只好考虑换家快递公司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谢秋实本着一切以公司利益为重的原则，答应调换快递员。
　　放下电话谢秋实让秘书小张查了一下宋玉这段时间的表现，发现他基本能按时完成任务，只有一次因为路不熟悉晚了半天送到遭客户投诉。他放宽了心，只吩咐秘书转告宋玉，某某公司的快递业务以后转给别的快递员。
　　秘书小张是个年轻姑娘，虽然外貌平平身材平平，但是干活麻利而且热心肠，对宋玉颇有好感，在传达老总的分配任务后不免好心提醒他，老总在查他的绩效，以后一定要事事小心。虽然什么工作都无所谓，但宋玉也非常想保住这个还不错的饭碗，于是在今后的工作中他更加不苟言笑，话不多说一句，就像在身上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框架，处处为自己设定规矩，并按这些规矩努力执行着。这样，那些好色的女性顾客渐渐被他的冷漠拒之千里之外而不再对他抱有幻想，类似超出预算这样的投诉再没发生过，虽然少了些收入，但谢秋实更加放心宋玉，不仅对他有了严谨、自律的好印象，还产生了培植他的打算，慢慢让他尝试着带新人，可惜他的性格过分内向，话又不多，不然他甚至想让他转岗作销售，那样他的收入就能获得质的飞跃。宋玉也在暗地里紧衣缩食，打算存够了钱，就去报一个自考，继续自己未完的大学梦。
　　一切都似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晚上，迟聚约谢秋实到新天地里的酒吧喝酒，谢秋实如约而至。
　　还不到8点，酒吧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聚在属于自己的圈子内，静静地低声交谈，表演台上一支菲律宾乐队也安静地演奏，一名穿着紧身黑衣黑裤，黑色长发黝黑皮肤的菲律宾女歌手忘情地演唱着一首外文歌曲，没有强烈的节奏，只是静静在指尖流淌的旋律，使歌手略为沙哑的嗓音更显空灵——
　　。。。。。。。。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天堂并不遥远）
　　So I won’t be so far away.（我就在那不远处）
　　And if you try and look for me（如果你要寻找我）
　　Maybe you’ll find me someday.（也许会某天找到我）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天堂并不遥远）
　　So there’s no need to say goodbye（无需说再见）
　　I wanna ask you not to cry（请你不要哭泣）
　　I’ll always be by your side.（我永远在你身边）

　　。。。。。。
　　两个人不禁听得动情。谢秋实转过头刚要对迟聚称赞女歌手两句，张开的嘴巴立刻闭了紧。
　　迟聚用右手遮住鼻子以下的部分，一动不动地盯着女歌手发呆，借着微弱的地灯，谢秋实发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他微微吃了一惊，佯装调笑道：
　　“老迟，哥们多年，咋没发现你还会哭鼻子呢？”
　　迟聚直了直身体，假装沙子进眼揉了两下，笑道：
　　“欠揍啊？谁哭了？这不迷眼睛了么？”
　　“算了吧就你那小心眼儿还瞒谁啊？”
　　谢秋实也不点破，瞅瞅菲律宾女歌手，眯起眼睛坏笑道：
　　“嘿嘿，难不成你爱上。。。她了？”竖起食指指了指台上。
　　迟聚莫名其妙地朝台上看了一眼才恍然大悟，朝着他扔过一老拳怒道：
　　“我他妈爱你行不？”
　　谢秋实笑着躲开摆手道：
　　“迟聚，你就跨国家跨种族地勇敢的爱吧，只是谁让你跨性别了？就是我同意了全国人民还不同意呢，就是全国人民同意了我老婆还不同意呢。”
　　迟聚忽然想到了宋玉，低下头喝了一口酒笑道：
　　“你有老婆么？”
　　“有了钱还怕没老婆，就哥这身价，怎么也得林青霞那样儿的才配得上。”
　　“靠，林青霞有秦汉秦祥林还有个邢李源，您老还是省省吧，找个林绿霞还差不多。”
　　“得，我就配绿霞，那你呢？你跟何玉婷啥时候把那撇写上呢？”
　　一提到何玉婷，迟聚心口那根刺又隐隐作痛起来。
　　“少提她！”
　　谢秋实奇怪道：
　　“咋了哥们？婷婷罚你跪搓衣板了还是狗日给你穿小鞋了？怎么刚才还泪眼婆娑现在就狗头狗脑了？”
　　迟聚啐了他一口，猛灌了一口酒问道：
　　“少贫了！。。。我叫你照顾那孩子怎么样了？”
　　“呃，你说宋离啊，挺不错的，虽然个性不如你豪迈激昂，但自控力很强，我栽培他带人了，可惜他不适合做销售，不然我也多一心腹。”
　　“你稳当点尽量别折腾他，让他过得舒心就行了。”
　　谢秋实憋不住了：
　　“也许我不该问，但站在校友兼哥们的立场上你实话告诉我，他究竟为什么犯的事儿？”
　　迟聚摇摇头：
　　“别问了，不关你事儿你还是少掺和。”
　　谢秋实不服：
　　“怎么不关我事儿？作为上司我有权力知道下属有没有前科，为啥有前科吧？还有他也不是你亲戚，你为嘛对他这么上心，我公司快递员起薪才１５００，你倒愿意自己掏腰包给他每月贴５００，还贴钱给他租好房子谎称我司福利，我哪有那么好的房子给他？一间８０平的得住多少人哪？真搞不懂你，瞅你也不傻啊，风流倜傥智商奇高，怎么爱当起无名英雄了？”
　　“要你别管就别管，给我好好照顾他就行了，瘦一点我唯你是问！”
　　迟聚来气了，不耐烦地回道。
　　谢秋实也生气了，就算他们关系再铁，也不至于为了个不知根底的得罪好朋友吧。
　　“我靠，我又不是养猪的，他瘦点肥点我还得称斤去？我说迟聚，也没见你对什么人这么上心，恐怕何玉婷也排不上号吧？他该不是你失散在人间的孪生弟弟？怎么看都不像啊？他比你白多了。”谢秋实歪着头，左看右看。
　　迟聚装作没听见，定定地瞅着面前精致的玻璃酒樽出神，幽幽地说：
　　“秋实，你信洋鬼子的天堂么？要是真有，到底在什么地方？远不远？怎么能去看看？”
　　谢秋实当下绝倒，捂着脸无可奈何地说：
　　“有有！你出门打车到陆家嘴，花上一百块到金贸最高层，再顺着天梯爬到那铁尖上就到了。你要是想去这一百块我给你先垫上，回头你下来再还给我。不过我估计你下不来了，要不怎么叫天堂呢？。。。”
　　谢秋实犹自喋喋不休。或许喝了太多酒，也或许酒太烈，迟聚只觉得一波一波的眩晕向他袭来，他转头再去看台上的女歌手，不知什么时候她换上了一身刺眼的红，歌曲的节奏也渐欢快，她扭动着丰满肥硕的臀部，和着节拍，声嘶力竭地唱道：
　　baby when you're gone ， i realize i'm in love
　　the days go on and on ，and the nights just seem so long
　　even food don't taste that good ， drink ain't doing what it should
　　things just feel so wrong ，baby when you're g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