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琴挑

27、设圈布套

　　迟聚从工地出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太阳升得老高，气温也跟着刷新纪录。
　　走进凉意阵阵袭来的KFC，迟聚浑身一爽，精神也抖擞起来，找到靠窗无聊喝着可乐的何玉婷，一坐下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地叫。
　　何玉婷迫不及待地问他有没有找到宋玉，他怎么样，愿不愿意跟他们走。
　　迟聚把情况说了一遍，何玉婷就担忧起来，咬着吸管不吭声。
　　迟聚趁她发呆的功夫跑去买了一个鸡腿汉堡，狼吞虎咽地塞了满嘴。何玉婷见他狼狈样有些生气，把可乐一推埋怨道：
　　“你还有心情吃？他还在工地拼命呢，哪里吃得到肯德基？你倒吃得开心。我不管，反正你得想个办法，让他愿意让我们帮忙。”
　　迟聚用力咽了一口，不小心噎着了，连忙喝几大口可乐，顺了好半天才顺下去。
　　“没办法。”
　　“没办法？你不是名牌大学的吗？你不是高材生吗？你能没办法？”
　　迟聚想故意逗她着急，话偏反着说：“你也是名牌大学的，你来想。”
　　“我想得出还要你干嘛？”
　　消灭掉一只汉堡，迟聚打了个嗝，把嘴巴一抹擦：“哈哈，你承认智商不如我了？”
　　何玉婷手掌就拍过来了，迟聚躲了过去，逗得也差不多了，就说正经的了。
　　“我都想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给他找个工作，当白领不行，蓝领总行，正好我有个朋友开快递公司的，正招人呢，不如就把宋玉推荐过去。当送货员虽然辛苦，毕竟比这里干工地强，况且又是熟人，以后还能照顾照顾。”
　　“这办法好啊！”何玉婷乐得直拍巴掌，转念一想不对，“那我们给他介绍工作，他能愿意干么？”
　　迟聚说：“肯定不愿意。所以我又有第二条妙计。。。”
　　“啥？”何玉婷忍不住好奇心，就像看三国似的，迟聚一计接一计地，挺有意思。
　　“我认识了他一个叔叔，不是亲的，但是感情挺深厚，他也希望宋玉不干工地，只是苦于找不到好工作给他，所以拜托我能帮帮他。我就想，不如就说工作是他叔介绍的，这样他就不会推辞了。
　　“那他不会怀疑么？能给他介绍快递工作的话，还用让他到建筑工地上干活？”
　　“笨呢你，这是运气，得靠碰的，不是你说请就请到的。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我都跟他叔说好了，等宋玉同意了，他就打电话给我。”
　　听他这么说，何玉婷长舒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迟聚却仍忐忑着，自己这一计一计的给宋玉设圈布套，万一让他知道了真相，会有什么反应？依他拒人千里之外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回头的，那时候该怎么收场？
　　哎，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那时候再说吧，先把眼前的安排好。
　　回到浦东后，迟聚就联系那位开快递公司的朋友，跟他说了宋玉的情况，希望他能给个面子收下他。这朋友人也好，没计较宋玉坐过牢，只说相信迟聚的为人，既然是他推荐的，就绝对保靠，让宋玉随时都可以过来上班。
　　迟聚向他道了谢，就让王叔准备给宋玉“下套”。
　　迟聚期待着宋玉能中了圈套，因为这是善意的圈套，他是为了帮他，只希望他看清楚时，能感念一下他良好的出发点，不要固执地认为自己上了当受了骗就好了。
　　他这样的人表面上看冷冰冰的，其实骨子里敏感又倔，喜欢拒绝别人，其实也不是喜欢，而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因为受过伤害而自然生出了抗体，他知道让自己不受伤的最好办法，就是在被别人拒绝之前先拒绝别人，或者，对任何事都不要抱很高的期望，就不会失望，这样的他，当然会有些冷血。
　　但是，即使冷血的动物也有死穴，蛇的死穴是七寸，宋玉的死穴就是南宫。
　　死穴不能轻易碰，一旦碰了，要么疯，要么死。
　　迟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在乎这个男孩子，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
　　一，因为何玉婷以前爱过南宫，而宋玉又是南宫的所爱，所以她爱屋及乌，而自己又是她男朋友，更得一并爱了。
　　二，自己同情心大泛滥。好久没做过好事，好久没给乞丐扔钱了，自己死后还想上天堂逛逛，如果不做好事怎能上得去？即使上得去了，也没脸见上帝。正好眼前有这个机会，不如顺便搭桥铺路。
　　基于这两条堂皇的理由，他不遗余力地给宋玉跑工作，找房子。
　　等到都安排好了，也过去半个月了，迟聚联系到了老王，两个人串好气儿，迟聚就等着宋玉往圈里跳了。
　　放心跳吧，摔不死，我在底下接着你呢。
　　到后来，迟聚自己也想不明白了，到底是谁先跳进去的。
　　或者是他，或者是他。

　　宋玉还是被张工头开除了。
　　因为胳膊的原因，抬不了太高，干活总比别人慢，规定时间完不成工，张包头就火大了。宋玉没多说一句好话，回到住的板房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行李箱不知被谁放到老高的柜子顶上，宋玉掂起脚尖抬起胳膊想拽下来，可是右胳膊怎么也抬不高，一只手又不好拿，费了半天劲，出了一身汗，行李箱还好好地在头顶上只露了个头出来。宋玉想找把椅子，满屋转悠也没找见，估计是哪个拿出去休息的时候好坐着。
　　宋玉忽然心灰意懒，慢慢做到弹簧床上，摸着自己的右胳膊，又摸了摸自己眉骨上的伤疤，监狱里的生活又冲到眼前——
　　五年前，他刚刚满了18岁，因为误伤了陈骏致残被判了刑入了狱。
　　在监狱里他有了新的名字，一个数字组成的名字，“1213”，简单又好记。
　　“1213！”
　　“到！”
　　“1213出列！”
　　“到！”
　　这是狱警叫号时，宋玉才能做出的及时响亮的回答。
　　除了狱警之外，被别人叫1213 ，宋玉都不会再开口。
　　因为那些人，是监狱里的老大，是监狱里的江湖大哥，惹不起，更躲不起，不说话会被人盯上，因为你太自以为是，说了话也会错，因为你是新来的，你没有发言权，错了就挨欺负，还被打，你稍微反抗，就往死里打。
　　宋玉的伤，就是因为反抗被打的。
　　不但被打，还要忍受非人的虐待。
　　后来宋玉就干脆选择了沉默，不论怎么被欺负，他从来不告状，也不反驳，等到对方也觉得无聊了，自然会罢手。
　　宋玉年纪算小的，又不是□□的有背景，也没什么大哥罩着，刚来的时候受了不少苦。眉骨那道伤疤是被人猛推到铁栏杆上撞的，而右手臂，是硬被扭伤的。
　　在一个晚上，被同屋一个满面凶相，代号为“0708”的男囚侵犯时扭伤的。
　　监狱里同性性行为没有什么稀罕的，没有异性发泄，就只好找同性。在这里，精神与□□都被牢牢束缚，但是生理欲望往往来得更强烈，何况，其中也不乏真正的gay。
　　不过这个“0708”有些特殊，宋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G，可是他好像就冲着自己来的，自己做什么都看不惯，甚至走路也故意绊他，再后来他就直接被他□□了。
　　一个18岁的孩子如何能反抗得了三十几岁的壮汉？更何况，这个男人凶狠异常，一只手就能扭住宋玉两只手臂，另一只手就扳住他的腿。宋玉嘴被他用枕巾堵住，只有干流泪的份儿，一点都反抗不了，完事儿后，右臂就硬性拉伤了，落下了残疾。
　　这绝对不是飞来横祸，而是有预谋的。
　　这个男人是陈骏的表哥安排的，他表哥神通广大，认识不少□□人物，为了给陈俊报仇，就找了这么个亡命之徒，不让宋玉好过。陈俊知道宋玉和南宫的事，所以宋玉被侵犯，也是他们授意的。
　　这种事，在男子监狱里，司空见惯了。
　　没人能帮得了他，也懒得帮，都是服刑的，还自顾不暇呢，谁会冒着危险帮一个本来就看不上的人？再说，“1213”长得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刚一进来，就不知被多少恶狼盯上了，被吃掉是早晚的事。
　　恶狼果然不止一只，这五年，宋玉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到了最后，自己已经完全没感觉了，身体没感觉了，心理也没感觉了。
　　最爱的人死了，大学念不成了，做了阶下囚，不被当人看，前方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宋玉产生过自杀的念头，并且也付诸了行动，吃饭的时候偷偷藏了一把勺子，回去吞，还没吞到一半，就被人发现了。
　　想活不成，想死也不成，精神和□□的双重折磨，这就是赎罪。
　　宋玉想，还不如判个死刑，死了好了，死了倒一了百了。
　　每次探监只有唐梅英一个人去，给儿子带些必需品，听狱警说儿子自杀过，差点没昏过去，每次都是哭着劝他要坚强活下去，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狱。
　　宋玉从没正眼看过妈妈一眼，她的话他都听不进，他已经不把自己当她儿子了，谁会要这种丢脸的儿子？是G，还害人。爸爸从来没看过他，这就证明了，他已经不承认自己这个儿子了。
　　他们要承受多少蔑视的眼光？
　　“杀人犯，真丢人！”
　　“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畜牲？”
　　。。。。。。
　　他们承受得起么？承受不起，他们是那么自尊好面子的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老实本分，一辈子没干过坏事，好名声就毁在这么一个小畜牲手里，他们哪里甘心？
　　不是他不要他们，是他们不肯要他了。
　　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宋玉抹了抹脸，一手的湿。
　　正好王叔进来找他，看到他这样子立刻就明白了。
　　“小玉啊，别难过，叔有个好地方让你去，工作比这个好多了，起码不用累死累活的。”
　　“叔。。。”宋玉低着头揉了揉鼻子，“叔，是我不好，干什么都干不好，还连累你，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以后自己管自己。”
　　“小玉，你要是这么说以后就别叫我叔，我不管你，我也没资格管，你当初来上海找我，不就是让我管吗？现在又不要了，你还不如回去呢。”
　　“叔。。。”
　　“行了小玉，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我一个朋友的儿子正好开了一家快递公司，我都说好了，你就去送送货，虽然也很辛苦，但比这里强多了，住的地方公司也帮你安排好了，喏，这是地址和电话，你今天先住下，明天我送你过去。”
　　王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宋玉，宋玉接过来一看，上面潦草地写着：
　　上海速达快运有限公司
　　021-###### 谢秋实
　　上海市浦东新区S路X弄Y号Z室
　　“不用了叔，我自己过去，你走一天要扣钱的。”
　　“没事，我都跟张工打过招呼了，不会扣钱的。公司在浦东那边，你不太熟，我把你安排好了我也放心了。”
　　“嗯。”
　　“小玉啊。。。”老王的眼睛有点潮，“你记住，别老拒绝人家的好意，不然自己艰难，有朋友帮忙是好事，别老给人家泼冷水。。。”
　　“叔，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尽量改。”
　　“咳——”
　　老王怜惜看着宋玉，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对宋玉，自己也只能帮忙到此了，以后是福是祸，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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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是由许多个偶然组成，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于是，你的人生，就被这一个个偶然改变，或者说，人生，是被这一个个偶然串联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