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琴挑

24、天堂呼唤

　　迟聚说：“婷婷你想刺激他啊？再说南宫则夫不是已经死了么？你这么登，他能相信么？”
　　何玉婷抱起双臂，似乎胸有成竹：“这个时候也只能搏一搏了。。。迟聚，Cole，不瞒你说，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南宫则夫死了以后，我就琢磨着，宋玉就没当他死了，感觉就像，就像，他们两个成一个人了，死后若是再提南宫，在事实上，他肯定不会相信，可是感情上，他一定还不甘心，依他的个性，他肯定要试试看，不如我们就来赌一赌。。。”
　　迟聚问：“赌什么？”
　　何玉婷说：“就赌这五年来，南宫在他心中的位置。如果他肯联系我们，就证明他依然没忘了南宫，我们就成功了。”
　　迟聚又问：“那如果他不联系我们呢？”
　　何玉婷把下颔支在手背上，翻了翻眼睛缓缓地说：“如果他不联系我们。。。或许他没看到这个启示，或许他彻底不信了，也或许。。。他是忘记了。到时，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何玉婷很积极地寻找宋玉，跟Cole一起跑报社，付钱登启示，Cole也果然没食言，立刻就找了报社的朋友，在申江服务导报的一个角落里登了一则寻人启事，为了提高曝光机率，还在另一份报纸《上海一周》登了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就按照何玉婷的想法，落款的联系人，用了南宫则夫的名字。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待。
　　每周，迟聚都会准时到家附近的报亭买这两份报纸，看到报上那一小栏的寻人启事，看到这两行字，仿佛就看到了那张面孔的忧郁，他的心不知不觉就被牵动着——他在上海安顿下来了么？他找到工作了么？他旧时的伤口痊愈了么？
　　三星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开着。
　　迟聚从来不知道自己买的手机电池这么不禁用。做销售的电话多，如果再二十四小时开机，一块电板最多只能用一天半，因此他无论出差还是在上海都随身带着充电器，有的时候手机电恰好用完了，而又无处充电，他就会变得焦虑，就怕有宋玉的电话打进来他接不到，所以他赶快又多配了一块，三块电板轮换用，才终于放下心来。

　　何玉婷看他这么担心，就安慰他：“迟聚，你放心，我把我手机号也登上去了，他要是打不通你的，就能打我的。”
　　迟聚摇摇头说：“我猜，他要是打第一个电话不通，肯定就不会再打第二个了。”
　　“为什么？”
　　“你想啊，联系人已经死了，尽管他不相信，可是手机关机，他不相信也相信了——天堂里的人，手机当然打不通，他肯定以为有人跟他恶作剧呢，这样他还有心情打第二个么？”
　　“呃，这倒是。”何玉婷恍然大悟，说完盯着迟聚不说话。
　　迟聚纳闷，问：“你盯着我干嘛？”
　　何玉婷说：“不干嘛，我从没发现，原来你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以前怎么没听说你还会心理分析呢？”
　　迟聚歪着头想了想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学里我对心理学曾产生过浓厚兴趣，还专门跑到心理学院旁听过。我见你这么上心我就跟着上心了，何况他也算是我的学弟，又这么可怜。”
　　何玉婷促狭地笑了起来，问他：“那你分析一下我现在的心理，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迟聚看着她的面孔，这么姣好的，如红玫瑰一样绚丽的面孔，尽管没有化妆，可依然像带着朝露的晨阳，一点点的平凡，就能折射出灿烂的光华，这样的她，他曾不止一次心动。可是此时，不知为什么，他却只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对自己身世的隐瞒，像硬刺一样，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他忽然很想把一切都说开，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父母，更没有家，他没有一切，她还会爱他么？
　　“婷婷，我想跟你说。。。”
　　“嘘，别说，聚，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今天，我想。。。”
　　她软语的呢喃淹没在他的耳畔发际，从那里传来一阵阵酥麻，他不可抑制地向后退，她却用双手攀上了他的后颈，让他无路可退，然后，是她柔软的嘴唇和身体，紧紧地贴合他的。
　　他是男人，他无法拒绝，可是，那根刺，仿佛刺向更深处。
　　第二天一早，何玉婷早早起来给迟聚准备早餐，迟聚仍在酣睡中。
　　昨晚何玉婷的大胆主动，让他流失了许多精力，他不久就进入梦乡，但是没能获得一个无梦的睡眠，相反，梦境不断在脑海中交替出现，蒙中出现了许多面孔：满脸是血要他好好照顾弟弟的父母，挂着泪痕，不停追问父母去哪里了的年幼的弟弟，知道真相愤然离去的何玉婷，还有，宋玉。宋玉静静地向后看着窗外，只有一个白色的背影，他轻轻呼唤他的名字，他转过头来，泪流满面，他哽咽地问他，为什么那个人要死，为什么要扔下他一个人？他却无法回答，只好把他搂在怀里安慰他，他顺从地任凭他搂着，可是一转眼，他却消失不见了，他急得到处寻找他，可是，四周却是一片瓦砾的废墟，后来，在一堆瓦砾下，赫然是他满身血污的尸体。
　　然后，他就惊醒了。
　　这个梦境，太真实，真实得可怕，他大汗淋漓，心跳得厉害，抓起床头一杯水猛灌了下去，才稍微觉得好些。
　　他想，自己还是想得太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这个梦不吉利，但梦都是反的，说不定宋玉立刻就能找到了。
　　两周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准备放弃，想别的方法。
　　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在公司洗手间方便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是上海本地的号码，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心怦怦跳，预感到这电话可能就是宋玉打来的，因此掏手机的时候竟然手抖得厉害，手机从手里跌落在地上，正要捡起来的时候，突然不响了。
　　迟聚心里猛地一沉，赶紧查找未接来电，刚要回拨过去，手机又顽强地响了起来，他连忙按下接听键，小心翼翼地靠近耳边。
　　半天，没有任何声音。
　　他仔细听，希望能从这无声的沉默中，捕捉到对方的气息。
　　电话里只隐约传来模糊的喘息声，忽近忽远，像是从遥远的天空里飘来的一朵云，无形无迹，捉摸不定。
　　迟聚摒住呼吸，生怕任何杂音的出现，都会惊退了对方，切断讯号。
　　良久，终于传来了一个声音，细细的，弱弱的，间断的，却又竭力连续：
　　“你。。。哎。。。”
　　迟聚在心里鼓励着他：说下去，说下去！他真的就说了下去：
　　“你。。。你。。。怎么。。。怎么还。。。还没死？”
　　夹杂着哽咽的无助声音，仿佛被电击，迟聚一下子呆住。
　　声音没了，迟聚仍呆呆地拿着手机贴在耳朵边，半晌才大叫了起来：“宋玉！宋玉！你别挂！你听我说！”
　　他还是挂了。
　　迟聚马上回拨过去，没人接，他就再拨，终于有人接了，却是一个陌生苍老的声音：
　　“你找谁？”
　　“我找宋玉。”
　　“没这人。”
　　“不可能！我刚接了他电话的！”
　　“我这公用电话，刚才那人早走了。”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你没问问？”
　　“你有毛病啊？人家打电话，我收钱，不管查户口的！”
　　“呃，不好意思，我太急了。你能告诉我，你那儿是什么地方？”
　　“啊，天钥桥路。”
　　“那刚才那打电话人什么穿戴？”
　　“穿着破工作服，白背心，蓝裤子，带着个红色安全帽，人长得白白净净，挺漂亮。你够了没有？我要做生意了。”
　　“够了够了，谢谢您啊。”
　　撂下电话，迟聚马上着手打听，天钥桥路那里，有什么建筑工地。
　　迟聚想对他说：宋玉，在我找到你之前，你最好别换地方，等我找到你，你再跟我换地方，我就不信我找不出你，我管你那个南宫死没死，你都得跟我走，咱们再说别的。

　　你好吗？你还快乐吗？
　　你可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是如此的不堪。
　　日日夜夜，我都尝试着忘记，
　　忘记永远有多远，
　　忘记天堂有多远，
　　永远有多远，天堂就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