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琴挑

12、葬礼

　　宋玉觉得大乐并没有死，他查了查日历，4月1日，班主任不过是在开玩笑呢，这天是愚人节嘛，肯定是借机愚弄大家，可是开什么玩笑不好，非要开这种死人的玩笑，班主任真是的，玩笑也太过了。
　　宋玉每次进教室的时候都要看看墙角靠窗的那个座位，可是每次都是空的，他就告诉自己，他妈妈生病了，他得在家照顾他妈妈一段时间，过几天就来了。上课的时候，通过窗口望向操场，不见了他的身影，宋玉就告诉自己，他舍不得放下足球，过几天他就会吵着要来学校了，然后和队员们一起练球，和他一起晨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宋玉仍然像往常一样帮他拿一个鸡蛋，把自己的鸡蛋和他的鸡蛋放在一起，他还是没来吃，就带回寝室给他留着，等他来了再吃，鸡蛋留了十来个了，他还是没来吃。在寝室里，望着上面空空的床铺，宋玉就告诉自己，今晚得自己上闹钟起床了，可是每次闹钟响了，自己都没听见，到分校来第一次尿了床，宋玉三更半夜地把褥子拿到阳台上晾，告诉自己，没事儿，等他来了，这种丢人的事就不会有了。早晨醒来的时候，第一件想到的，就是敲床管，敲了几下也听不到回音，宋玉就告诉自己，让他多睡会儿吧，就自己爬了起来去洗漱间刷牙洗脸。晨练的时候，学校仍然领着学生打太极拳，宋玉仍像往常一样到了转身那节，就比别人慢半拍，可看了半天，才发现，最前排那个领操的早换了人，没有人会回应他的目光，就告诉自己，体委不过是别人暂代，大乐回来还会再做回体委。
　　何玉婷来找过王芳，眼睛红红的，看到宋玉更是忍不住，说，宋玉，南宫则夫他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
　　宋玉笑了笑，说，你们两个干吗呀，他妈生病了，他不过是回家照顾他妈几天，过两天就回来了，你们怎么能咒他，说他死了呢？
　　说完宋玉就走了。
　　何玉婷和王芳面面相觑，看着宋玉的背影，何玉婷问王芳，王芳，宋玉他怎么了？他不知道南宫则夫已经。。。没了吗？
　　王芳说，怎么不知道啊，那天班主任宣布的时候，他也在教室里，我想，大概他是太伤心了，他俩平时关系就很好，像亲兄弟一样，现在一个突然没了，他肯定不能接受。
　　何玉婷又哭了，抽抽涕涕地说，王芳，南宫则夫已经够可怜的了，可我怎么觉得，宋玉更可怜？

　　直到要参加葬礼的时候，班长拉着宋玉上了学校的班车回城里，宋玉还发懵，问他，咱们去哪里啊？还没到回家的时候呢。
　　班长说，宋玉你忘了？老师让我俩代表全班去参加南宫则夫的丧礼。
　　他的丧礼？宋玉还是糊涂，班长就直接把他拉到车上，想慢慢再和他解释。
　　到了大乐家，班长说明了来意，南宫家的人就带着他们一起去了火葬场。
　　火葬场有停尸房，死者被火葬前要把遗体放在冷冻箱里保存起来，临火化前，死者的家属还可以看最后一眼。
　　班长拉着宋玉到了停尸房，当大乐的尸体像个抽屉一样被拉出来的时候，立刻哭声震天，不仅有南宫家的亲属，还有邻居，大乐爸爸生前的战友，唐梅英和宋耀鑫也来了，只有大乐的母亲不在，她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宋玉问唐梅英，妈你和爸也来了？他们在哭谁啊？谁死了？
　　唐梅英看着儿子疑惑的表情，有些担心，小玉啊，你糊涂了？是大乐啊，他死了。
　　宋玉笑着说，妈你别骗人了，你不让我跟他在一起，也不用说他死了啊。
　　唐梅英狠狠心，把儿子推到了大乐的遗体前。
　　大乐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脚上穿了一双同样崭新的运动鞋，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面容安详，脸上还被化了妆，扑了粉打了腮红，可和活着的时候还是不一样。
　　宋玉看了好半天也没说一句话，回头问唐梅英，妈，他怎么睡在这儿？
　　唐梅英眼泪立刻掉了下来，摇着儿子，宋玉你醒醒，他已经死了，死了，被他妈妈亲手杀死的。。。你别怕啊，有妈妈在啊，他走了，还有妈妈在你身边呢。。。
　　宋玉看了看大乐，又看了看妈妈，唐梅英咬着嘴唇冲他点了点头，看到他的眼睛里越来越多的泪水。
　　妈，他真死了？
　　唐梅英点点头，死了，活不了了，一会儿就要炼尸了。
　　那以后。。。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怎么会剩你一个人？不还有妈妈呢吗？还有那么多同学和老师呢么？
　　宋玉用力摇了摇头，泪水终于掉了出来，嘴里喃喃道，是剩我一个了，是剩我一个了。。。他说过永远保护我的，他说话算数的，他发过誓的。。。妈，他骗我了，他说话不算数。。。
　　唐梅英一把搂住儿子，宋玉身子颤抖着，闷在她的肩头哭，唐梅英更用力搂住了他，希望能给儿子更多的力量，支撑他走过这段黑暗。

　　宋玉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大乐的尸体被火化了，化成了灰了，他盼着他回学校的希望也随着炼尸炉一起被火化。
　　唐梅英见儿子情绪很低落，就向学校请了几天假，让他在家好好休息，自己尽量在家里陪着他。
　　从火葬厂回来，宋玉就一直不说话，只会发呆，唐梅英出门的时候看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发呆，等到她下班回来他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做好了饭了，他仍在那里发呆。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玉忘记关灯，唐梅英悄悄推开儿子的房门，轻手轻脚给他关灯，却发现宋玉蒙着被子，被子一颤一颤的，依稀能听到从里边隐隐传来哭声，唐梅英大惊，掀开被子才发现宋玉用枕巾堵住嘴哭，眼泪鼻涕已经淌了满脸都是了。唐梅英揪心地疼，抱着宋玉一起哭，后来宋玉哭得累了，才渐渐睡了过去，唐梅英不放心，过来看了好几次，每次都看到他眼角又多了新泪痕。
　　一直在家里待了半个月，学校里的功课落得实在太多了，怕影响学习，唐梅英只好把宋玉送回了学校。
　　回到学校以后，宋玉还是恍恍惚惚的。本来以前就不太爱说话，但是和大乐在一起时还能看到他的笑容，大乐不在了，连听他说一句话都很难，更别说看见他笑了。宋玉不哭不闹，不说不笑，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大乐给他营造的世界塌了，他就只好自己给自己造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很小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
　　从此，宋玉的世界里不再有阳光，因为那个世界太坚硬，太密不透风，阳光根本无法投射进来。
　　宋玉患了严重的自闭症，抑郁症，可是没有人把这件事想得那么严重，所以大家只是以为他悲痛过度，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他怎么能恢复？外面的世界那么险恶，没有了那个人的保护，他只能不停地四处躲藏，可终究还是躲不掉。

作者有话说

　　不用怀疑了，真的是死了。
接着，就是一个个丑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