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琴挑

11、失落的世界

　　分校是全封闭教学，一个月就让回家一次，这次回家唐梅英发现儿子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话多了起来，在学校里遇到的新鲜事儿，没完没了地说，从在厨房里看她做菜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吃完饭。
　　“妈，妈，我们班同学给代数和几何老师起了外号，可有意思了，代数老师叫屠夫，几何老师叫小魔女，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代数老师在讲曲线的时候说，圆、椭圆、抛物线都是由圆锥按不同的角度切割而来，他还切了两下给我们做示范，代数老师人长得又高又壮，脸上的肉还多，有人就说他切的时候像个屠夫在杀猪，所以就叫屠夫了，哈哈。”
　　唐梅英无奈地摇摇头：“你们这些孩子啊，也太不尊重老师了，怎么能叫人家屠夫呢？”
　　宋玉兴奋地说：“好玩儿啊。那您知道，为什么几何老师叫小魔女吗？”
　　“为什么？她会变魔术？”
　　宋玉大笑，饭差点没喷出来：“才不是呢，她总喜欢把头发披着，可是她发质又不咋好，又硬又不顺，看上去乱糟糟的，像个女巫，所以才叫她小魔女，哈哈。”
　　唐梅英无语了，只能唉声叹气。
　　宋玉还在没完没了：“对了妈，管理宿舍的老师也有外号，叫小叮当，您又知道为什么吗？。。。算了算了，您肯定猜不到，还是我来说吧，因为他人长得又矮又瘦，身上还总爱挂着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乱响，所以就叫小叮当了。”
　　唐梅英问道：“这些外号都是谁起的，想象力够丰富的。”
　　宋玉眨了眨眼睛，似乎很骄傲：“都是大乐起的，够有水准吧？”
　　唐梅英这才恍然大悟：“也就他才能有闲工夫给老师起外号吧，上课不好好听讲，就知道想这些歪门邪道，你可别让他教坏了。”
　　宋玉吭哧了半天，反驳道：“哪，哪有。。。他对我好着呢，知道我有尿床的毛病，半夜叫我起来上厕所，还有，他还帮我改掉了不敢进公共浴室洗澡的毛病呢。”
　　唐梅英有些惊讶：“是吗？他还挺厉害的，这么多年的障碍了，怎么帮你改掉的？”
　　宋玉红着脸半天不说话，“反正是改掉了，您别问怎么改得了，怪难为情的。”
　　唐梅英心里疑惑，可儿子就是不愿意说，心想小孩子总有自己的秘密，也就不强迫他了。
　　后来宋玉又跟他说了半天学校的事，自己会溜冰啦，寝室里半夜同学集体梦游啦，有人睡觉的时候还磨牙啦，冬天里他们还自己做雪糕吃啦，停电的时候，搞恶作剧，吓唬女同学啦，一起上山摘野山楂吃啦，说了好多好多，唐梅英听了半天，突然发现，宋玉说的每件事都跟一个人有关，这个人就是大乐。
　　“玉啊，你跟那个大乐是不是走得还挺近的？”
　　宋玉点点头：“我们是好朋友。。。”
　　唐梅英皱起眉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他家庭环境复杂，妈妈又是精神病，你跟他走得那么近，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
　　宋玉有些生气，撅起了嘴：“我跟他作好朋友，跟他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万一他妈发起病来，你正好在他家里，伤到你怎么办？而且最近听说他妈病得越来越厉害了，发病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短，前两天还拿着刀冲到菜市场上，见到人就砍，她是疯子，砍了人是白砍，不用偿命的，妈妈就你一个儿子。。。”
　　唐梅英还没说完，宋玉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那大乐不是很危险？不行，我得到他家去看看。”
　　说着穿了衣服就要出门，唐梅英喝住他，强把他拉了回来。
　　“不许去，不许去！好不容易回来两天，你给我好好待着。。。再说了，俗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她妈再怎么六亲不认，也不会杀自己儿子的。”
　　宋玉很怕唐梅英，心想明天回学校就能见到他了，也不急在这一天。
　　唐梅英却有点担心，儿子和这个大乐太好了，好得有些。。。让人害怕。

　　安心等到明天，唐梅英给宋玉买了一些生活用品，都装好了，宋耀鑫就把宋玉送到了学校指定的集合地点，学校一起把学生用大巴拉到分校去。
　　宋玉上了车，耐心听宋耀鑫唠叨完了走了以后，才寻找起大乐来，找了好几圈，也没见车上有他，等到车子快开了，还是没来，打他家电话也没人接，心想肯定在路上呢，又等了一会儿还不来，不禁着急起来，让司机叔叔先别开车，还有一个人没到呢。后来班主任说先开车吧，如果他来了，可以跟学校另一个时间的班车来。
　　宋玉以为他会赶下一辆车来，可到了学校左等右等都不来，心里越来越慌，猜他是不是半路上出什么事了，往他家里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就去告诉班主任，南宫则夫到现在还没来。班主任也着急了，联系起来，也是找不到人。就让宋玉先回去等等看，有没有别的消息。
　　晚上宋玉吃了晚饭，也无心上自习，好不容易挨到就寝，在床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担心大乐。
　　折腾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又去找了班主任，班主任表情凝重，让他先回教室，他要在班级里宣布一件事。宋玉看着班主任的脸，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一定出事儿了，病了吗？或者他妈妈犯病了，他得留下照顾她？
　　忐忑不安地回到了教室，过了一会儿，班主任就走了进来。
　　“同学们，先放下手里的作业，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全班同学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头看着老师，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事情，不过从他严肃的表情上来看，肯定不是小事。
　　宋玉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同学们，南宫则夫同学家里出了一些变故，他不能继续在我们这个班级学习下去了。。。”
　　变故？不能继续在这里学习了？宋玉越听越糊涂，不知道老师口里说的变故是指什么，不能继续在这里学习又是指什么。
　　宋玉一眨不眨地仔细地盯着班主任的脸，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还红红的，似乎哭过，宋玉就觉得手脚越来越凉。
　　“同学们，南宫则夫的母亲多年来一直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平时多亏了南宫同学照顾着母亲。可是，就在昨天，她又发了病，结果在家中用菜刀砍向了自己的儿子，南宫同学他。。。因为，因为。。。失血过多。。。送到医院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南宫同学他。。。离开我们了。”
　　班主任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好几次都说不下去，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竟然当着全班五十多个人的面，失声痛哭。
　　全班同学先是惊讶，以为老师在开玩笑，可看到老师哭成这样，才相信了，当场就有好多同学，特别是女同学小声啜泣起来，然后男生也有跟着哭的，结果声音越来越大，竟然哭成了一片。
　　过了好半天，班主任才稳定了情绪，对全班说：
　　“南宫同学是个好同学，为班级为学校争了不少光，他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理想没有实现，命运对他真是太不公平了。。。他的一个舅舅打来电话，说这个星期会办一个葬礼，我们班可以出两位同学做代表，参加他的丧礼，谁愿意去？”
　　话音刚落，很多人纷纷举手。女同学想着从此在球场上再看不到他完美的球技和洒脱的身影，心里比刀剜的还痛，男同学想着他平时豪爽的为人和以前一起踢球时的快乐，更是扼腕叹息。一个整天朝夕相处的人，就这么突然没了，任何人都会受不了。
　　班主任发现，只有一个人没有举手，甚至都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来，这个人就是宋玉。
　　“宋玉。。。你跟南宫则夫以前最要好，不如你和班长一起代表我们班级去参加他的丧礼吧。”
　　宋玉面无表情，机械地点了点头。
　　班主任觉得他很不对劲，不对劲在哪里也说不上来，只是，他这样的反应。。。太奇怪了。
　　他不知道，宋玉的世界，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