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十年灯》万俟盐粒

50、夜雨十年灯50

　　李士群之死自然成为整个上海一时最流行的谈资，明楼与阿诚亦不能免俗，只不过他们这样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整件事背后的门头夹道，不免唏嘘一番。

　　这汪精卫不敢为死得不明不白的李士群出头，可李家人却不肯罢休，那李夫人叶吉卿虽看起来是个纤弱白皙的俏丽妇人，真到要紧处竟十分喝得出脸去，一时上海一时南京上上下下去闹，竟是把柴山兼四郎都唬得不敢见她，只得勉为其难地责成宪兵队彻查此事。李士群的命案原就是宪兵队做下的，自己查自己能有什么名堂一时闹得沸沸扬扬，过了一个来月才勉强结案，宪兵队便把结案文件拟稿抄送各个关联机构。明楼还挂着特委会副主任的头衔，自然也有份。

　　阿诚隔着办公桌将文件夹递过去，道:“大哥，宪兵队送来的李士群案结案拟用稿。”

　　明楼“嗯”一声接过来，扫一眼封皮文头处手写一行铅笔小字“送明樓副主任參詳”，便随手扔在桌上，道:“谁有空与他们参详这个，你回文就说已阅同意得了。你看了内容没有他们怎么结的案。”

　　阿诚道:“最后死因定了急病医治无效。”

　　明楼带着些不可置信的神情问道:“这么简单依照宪兵队的一贯做法，这么好的机会，应该大肆株连才是啊，就算不趁机拔掉别的眼中钉肉中刺，至少这知情人，比如夏仲明熊剑东是不能留的，还有李夫人，已对日本人起了疑心了，怎么还能留一条命，真是怪事。”

　　阿诚一挑眉，斜睇着明楼，揶揄道:“亏得这事不是交您办，不然等结了案，新政府的人也死了一多半了。”

　　明楼坦然一笑道:“哪用这样痛下杀手啊，要是我办这事，只要一个人的命。”

　　阿诚问道:“丁默邨啊？”

　　明楼伸出食指虚点几下，道:“你是真知道我。”

　　阿诚“嘁”一声道:“那是您在我面前不绷着，你若不想叫我知道的事，我哪能猜得到。说起丁默邨，结案定了病死倒有一半是他推动的。”

　　明楼奇道:“李士群刚死，他这么快便又说得上话了”

　　阿诚道:“可不是么，一开始日本人确实是想连李夫人一并除了的，于是就捏造她与人通奸被李士群撞破遂伙同奸夫将丈夫毒杀了。您也知道叶女士那气性，必然又是翻天覆地大闹一番，两边相持不下了好一阵子，最后就是丁默邨出来打的圆场。他说李氏夫妇伉俪情深那是十多年来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照着通奸杀人结了案，说出去也没人信的。”

　　明楼接道:“这倒是真的，当年叶女士年轻美貌又是个千金小姐，却毅然嫁了正在微时的李士群，听说后来李士群读书的钱都是叶家支持的。这家伙在外面满身血腥不假，回到家中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正是如此，所以丁默邨就说不如各退一步，叶女士也不必刨根问底，宪兵队也不必斩草除根，就对外说是病死的，谁面子上都过得去，叶女士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拗不过日本人，也就同意了，这不，签了同意书当天就结案了。”阿诚说着指了指横在桌角的那份文件。

　　明楼顺着阿诚指的方向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脑子里却是转着别的念头，半天才喃喃道:“丁默邨这人果然高明，一点点机会便能死灰复燃，现在在日本人面前又得了脸，下一步自然是在伪政府彻底站稳了脚。他献计除了李士群，汪精卫自然是不会再用他，只能是跟着周佛海了。”

　　阿诚也思量了片刻，道:“以他的精明，不会像李士群那样自以为能替了周佛海，因此只会一门心思在周公馆搏个上游。那他接下来要对付的，便是与周公馆走得近的这几位了。”

　　明楼深深一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他一时半会主意不一定打到我头上，不过咱们行事还需加小心才是。”

　　正如二人所想，丁默邨在周公馆渐有出超之势，没过多久，便以李士群遗言有所指为由，首先向熊剑东发难了。这熊剑东原是忠义救国军支队司令，1939年初在上海被俘，可巧俘虏他的宪兵司令是他日本士官学校时候的老师，这便投了敌做了汉奸，如今手下一支税警总团，正是周佛海的嫡系部队，也是伪政府中最有威势的汉奸武装，年初熊剑东又兼了上海市保安处处长，丁默邨知道直接动他是不能的，便将这熊处长身边的人不知怎生威逼利诱的起了心思，竟搅出熊剑东与军统勾结这一出子事来。熊剑东毕竟根深叶茂握着兵权，经过此事虽没倒台，权势却是不如从前，手下机构也叫丁默邨借着清查之名不知安插了多少暗桩进去。偏生赶上周佛海觉得熊剑东仆大压主，也不肯真的出手帮他，由着丁默邨作为。就在众人纷纷猜测丁默邨又要向谁下手、周佛海又是什么态度的时候，却是明楼遭了殃，当然明楼也算位高权重，丁默邨并不敢直接动他，被秘密请进76号的，自然是他的主任秘书明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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