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霍角色衍生]风沐长留》纸上得来终觉浅

1、何处不相逢

　　风过疏林，树影婆娑。
　　横亘在夜幕间的一轮残月从云间透出半点清辉，除此之外再无一点光源。弥漫在枝叶间的轻雾里尽是潮湿的气味，连虫鸣都显得格外绵长，夜更是寒冷。夜半的荒林寂静非常，却忽然从小径尽处匆匆晃过一个模糊的影子，直奔林中深处而去。
　　那人看着年岁不大，眉目间很有些清朗的轮廓，此刻却是受了极重的伤，浑身血迹斑斑的让他原先的模样也不太透彻，唇畔不时渗出血丝，蹙眉抿唇，只有一双眼睛仍是黑亮的。被划破的衣物下露出一点本应是纯白的颜色，却已染着不少血迹，凝成一块一块的鲜红。在胸腹之间更是被开了几个大洞，血肉翻了出来，有些已然粘在衣料上。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把通体微泛青光的宝剑，左手捂着受伤最严重的左胸口，奋力拖着身躯疾行，每动一次血便从指间溢出来，又一次覆到已凝固的血块上。
　　“你刚才不还挺能耐吗？怎么打不过就想跑？！”“来，再过几招再走啊？中了我的藤曼之毒还想安然离去吗!”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四五个妖物边紧追不舍边哑哑地狂笑着，张牙舞爪准备拉近距离便立刻扑上去，那尖锐的长甲似是要将此人分而食之的架势。
　　宝剑的光辉黯去，和人一样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那人又呕出一口血，竟然咬牙凝气，左手悄悄掐起心诀，勉力结成一个攻击的手势，趁其不备猛然转身向妖物印去。
　　没想到这穷途末路的凡人还能奋力一搏，为首的妖物躲闪不及吃了个正着，只是这人已经受伤颇重，手落在妖物的面上只不过是一记轻拍。余下的几只也是受到了惊吓，一时愣神，担心他还有后招。而这显然是这人催动余力发起的最后一击，就在收招的一瞬间直接倒地。他们见状，抚慰彼此之后欣喜地靠过来，举起爪牙。
　　在彻底昏迷之前，他看到那几只妖物上前想要杀死自己，却已无力抵抗。正心说天绝我也，耳畔蓦然一声清脆的铃响，眼前闪过数道光芒，有人以利剑瞬间斩杀了这几只妖物。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溪边，天色破晓，阳光照在脸上拂去昨晚的阴暗。身旁有一个容貌俊朗的蓝衣少年，正为他的伤口敷上草药。见他睁眼，少年咧嘴笑了，那笑容明亮灿烂：“感觉好些了？”
　　他支起身半坐起来，发觉不仅皮肉伤口已被处理妥当，就连体内本已紊乱的真气也被人渡过调理，料想这都是眼前这位昨夜斩杀妖物之人所作，心中一阵感激：“在下林业平，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不必言谢，举手之劳罢了。”少年摆摆手，并不打算与他交换自己的姓名。垂目再审视一遍林业平的身体，确认已无大碍，便站起身来，身侧有一串铃随着这动作发出声响，“你眼下只是气息虚弱，在此休息片刻即可。恕我好奇，那些妖物为何纠缠于你？”
　　林业平回忆起昨日在林中被那几个妖物设下的陷阱所伤，失了修为，而后又被追杀的情景，苦笑一声：“妖魔杀人，需要理由吗？”
　　少年语凝，又毫不在意地挥手道：“似有几分道理，不过，并非所有妖魔都愿如此，更何况光明正大现身于人间也是要冒着极大的危险。”他见林业平沉吟不语，微微一笑起身去牵马，“既然阁下不愿多谈，我也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大恩难忘，如有机遇，容在下来日相报。”林业平也顺势起身，作揖致谢。
　　少年上马，抱拳一礼：“不必挂心，有缘便后会有期。”
　　林业平目送少年上马跑远，手指抚过缠在胸前的布条。这少年竟是直接撕了他的外袍一角给自己包扎的，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这外袍又是被划又是被撕的，几乎不能穿了。所幸昨夜出门之时天寒露重，亦是不想被妖物发现身份，昨夜出行时便在日常所着的衣物外多穿一层外袍，看上去，他便不像是个道士了。

　　林业平是个道士。父母在他尚在襁褓之时便被妖魔所杀，因为出生时有过路老道预言说这孩子会给亲人带来一场大祸，经此一事村里其他居民更不愿意管这么一个不详的孩子。而其师乃是蜀山长老，下山除妖后便带走了孤苦无依的林业平。自幼在蜀山长大，其师点化之后他便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长留上仙白子画在凡间历劫的转生，三世修道积攒功果，才能恢复身份。
　　而此次下山之行，他便是要完成此生最大的功绩——下山消灭往返魔界和人间的“通道”魔城，作为先行军，探情局势，为人间道家对魔城发起的总攻铺平道路。

　　白子画何许人也？世间流传其名，已在世间修炼千年的上仙，斩杀妖魔鬼怪无数，守护人世太平。修为深不可测，其仙力应是六界内第一人。于百年前接任长留掌门，守得世间度过百年平稳日子后，白子画近日察觉其劫将近，便将掌门之职暂授师弟摩严代理，自己应劫投生凡间。
　　林业平这个名字，便是他第二次转生后父母所取之名。投生历劫之事并非绝密，只是他在凡间的身份被严令保密，毕竟他已不是白子画，只是一名修道十余年的平凡的小道士，倘若妖魔寻仇，难免性命堪忧。
　　这次半路中了妖物诡计，恐怕是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和行踪。林业平在赶往魔城的途中遇到的小妖魔的骚扰不断，而如此正大光明的大手笔袭击倒也是头一回遇到。若不是那少年及时出手，恐怕自己这一世的性命便要提早终结。
　　林业平收拾了半晌，觉得浑身的伤痛也已减缓。马早被惊跑了，他不得不以步代车，继续向魔城的方向前行。

　　所幸出事地点与魔城距离不远，林业平经过数天的赶路就发现了魔城的踪迹。那是一座坐落在山坳间的繁华城市，除了修道之人开启天眼能感应到源源不断汇聚于此的邪气，外观几乎与一般的人类城镇一致无二，常人很难相信这便是守着往来魔界和人间通道的法阵的魔城。
　　林业平伏在远处观望，师父交代此事时着他先去搜集了魔城相关的情况，他知这不大的魔城对于魔界乃是极为重要的一处，即使现在看起来如此平和，实则潜伏着不少妖兵魔将，一旦遇到攻击，催动城周的结界和法阵加上出动的人马，实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更重要的是，魔城中有一镇守的大将，乃是太子龙阳。他最可怕的地方是身负洪荒之力。那是一种一旦催动便可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也正是这股力量支撑着魔城法阵的运作，使妖魔能够在人间和魔界两方穿梭自如。在探清如何破解之前便贸然进攻，恐怕只需要这龙阳太子一人便可消灭人间道家的所有兵马。
　　林业平思考片刻，只他一人的力量必然是无法决定胜负的。他的修为虽然不是极高，但也已经可以收敛自己的气息，掩饰身份，教妖魔无法辨认自己究竟是属于哪一方的势力。或许凭此他可以事先进入城中，里应外合，为将来的大战做一些准备。

　　明明选在深夜进城，魔城之中出乎意料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行人穿着鲜艳熙熙攘攘，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洋溢着愉快的笑容，孩子蹦蹦跳跳地叫着笑着，缠着母亲要这要那。而道路两旁挤着不少摊贩笑脸迎客，架子上挂满了各色灯彩和有趣的手工艺品，似是在欢庆节日。林业平走在繁华的街市上，差些忘了自己正身处魔城之中，而周围穿行的都不是人，而是妖魔鬼怪。
　　林业平原本有些愁眉不展，却也不禁受到周围气氛的感染，心里无故轻松了起来。他见这挂满灯笼的情景，方才想起来今日竟是上元佳节，正是看灯猜谜的好时候。他自幼在蜀山之上修行多年，尚是长留上仙时更是不可能常有机会出行，遑论这么直接感受过节时城镇上的灯会了。
　　他的师兄曾经有过一次机会前去山下城中的灯会，回来之后眉飞色舞地跟他们一众师弟谈起在灯会上的所见所闻；如繁星般多而亮的灯彩，不难而且有趣的灯谜，飞上天去灿然开放的烟花，就连平时嫌吵的摩肩接踵的人群都显得如此可爱。
　　师兄说这才是人间的快乐，每个人都放下心头的愁事，用最真实的笑容带给彼此欢欣，融合在一起。那时的小业平便开始想，什么时候师父才能让他下山，去见识一番这灯会的景象？
　　而今愿望实现，虽然有一些意外的是竟然是在这魔城中实现了这体味人间之乐的愿望。只要他露出一丝自己并非魔界中人的气息，那么周围这些原本看上去和蔼的人便会冲过来把自己撕碎。林业平尽量忘却自己正处在敌人之中，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平民百姓。或者，无论他们是谁，自己只需要专心体会这种氛围就好。

　　他独自一人，在繁华中边走边看。
　　早已习惯了的孤身一人，无论是在长留山上的白子画，还是在蜀山修行的林业平。在这拥挤的人群中也不过觉得平常。倒是能得偿所愿，心下已是无比快乐。

　　不时地伸手去翻灯笼下的纸条，林业平还猜出了那么几个谜题，攒着纸条去店家那边换来了一个面具。
　　其实那个面具的制作很是粗糙，店家还坑了他几文钱，林业平倒是高兴地没有在意这些事，刚换来便把面具给戴上了，还道了好几声谢谢。

　　他正要转身离去，身后却忽然传来有些熟悉铃响，和一声轻唤：
　　“这位……我们是否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