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愁与仇深锁,雾寥落,无穷奈何(上) ...
-
庭空客散人归后,
画堂半掩珠帘。
午后,末夏,蝉鸣啁啾,若远还近。几分凄迷,雍雍咽寒。房内,三两件柳木家具,一张罗汉漆榻,极尽的雅致,间或,风揭帘栊,吹起临窗一席缥色罗玉钩帐,却又显得春闺梦里。包银鎏金的香炉里,偶尔檀风闲袅,房内一直垂首沉思的少女,却在这时候微蹙起了眉,叶翦般碎密的影有些覆盖住了她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悲是喜。猛然,清脆的一声“哔剥”,打破了,是凝重,是胶着,抑或是旁的什么……少女抬起头,昼雨新愁般的目光,越过茶几上那只双龙戏珠的西洋贡钟,直落在了漆榻上半倚半卧之人身上。
[凌小姐可是要添茶?还是,这熏衣的味道,不讨您喜欢?]
凌烨倏地站了起来,盯着那人的眸,更显嗔然。颧骨处微有几分凹,那熏衣的烟,虽是极缓极浅,此时淡淡地浮蕴在她薄怒的颊上,平添了些孱弱。
榻上的人也稍支起了身,不恼,只是脉脉回视。他侧着脸,园里的槐树恰好开在窗檐处,枝条萎萎,星索一般,那些辨不清花色的碎片,仿若漫开的尘霭,就像他颈上的汗,覆了那么一层,淡得看不出了肤色,那样的恍惚。凌烨忽然有些恨起自己来,她的心思,他难道还不懂么?自己这样地苦苦相逼,又算是什么!
[我若是逃开这个家,你也不愿么?] 她怀着期望,鼓足了这许多勇气,他却仍是拒人于千里。咬着唇,弄出了血,像那些春里头才会开的花,绝艳欲滴。
[汀雩在这府里,是什么身份?不是不愿,而是不能罢了。]
[不! 我却只拿师傅的礼数待你,你不信么?]
[我自然是信的。] 他回答得如此恳切,一时之间,便让凌烨立即活了过来,短短的几个字,轻易地转忧为喜。她只当是他回转了心意,他一味笑得柔和。少女身上新着的衣,杏仁黄的百折洋装,娇嫩得如同一只蝶,乍迁芳树的样子,他终归是心里有她的,这便足够了。
韩昕雾却在心里冷笑,笑的是凌三将要父债女偿的遭遇。少女花一样的年纪,仿佛未曾沾染过什么,却不知不觉,成了他手里的第一步棋。
******************************************************************************
且说那一夜,冯睿自前堂来寻昕雾,却见他心智大乱,片刻便洞悉了缘故。两人自最早,便是相互照应过来,冯睿敬他,他自然疼着冯睿,这一会儿他痛,冯睿也不好过。于是一声“子攸”,多少让昕雾抛去了些此恨难平。他那时隐约现于灯火之下,鲜有的凝重样子,昕雾虽诧异,又不由觉得平安喜乐,一时思量百转,竟是前所未有的忐忑。
冯睿却不知昕雾此时所想,只是将凌陈氏要请“柳汀雩”过府做知客之事说了个大概。他素知昕雾那些曲回,提到凌三在此中所做撮合之时,脑海不由掠过此人对长官的垂涎之态,平日虽虚与委蛇,如今也只能哀叹他的命不久矣。两人又是一番商议,再看今夜任务似是已完成妥当,半晌,互相注视,竟然无话。冯睿想到这些年,彼此或明或暗,实是聚少离多,又问及“麟云班”该如何处置,昕雾森森的一句,[这还用我教么?],其中郁结之气,冯睿只得暗自叹了又叹。末了,说道:[我猜你今夜已然见到了那人,我虽经年同他相处,却仍旧摸不透这个人,就请长官,再忍忍吧!] 昕雾听罢,了然他的恳求之意,缄口长久,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