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雪兔之恋》夏日黑猫

2、梦

　　药草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温暖的气息缠绕在鼻尖。
　　那日，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是他和她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
　　一剑杀死了“失败的队士”，罗刹倒下的那一瞬，他才发现高高撂起的木桶后还躲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
　　如今想来，她穿着男装，可他为何一眼就认出她是个女孩，也或许是她一时太过澄澈和惊恐的眼神出卖了她。
　　他的长剑还滴着血，滴答滴答地落到地面上。面前女孩瑟缩着，有些呆滞地望着他。
　　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雪，点点白色悄无声息地飘落，二人之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迷雾。
　　许是屏住太久的呼吸，女孩轻喘了一口气，呼出了淡淡的白雾。
　　他依旧沉默着，那一瞬间，不知为何，竟想伸手将她拉起。
　　一定很冷、很害怕吧。
　　罗刹，那种东西，即便是新选组的人看着都……别说是一个小女孩了。
　　罗刹被外人看到是个麻烦事儿，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对她说，没事了。然后将手伸到她面前。
　　那一刻，雪，盘旋飞舞而下，他却清楚地看到了女孩眼中蓦然的震惊。
　　他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但身后，已传来了冲田的调侃。
　　“哈，真是可惜啊，我原本打算一个人全部解决的。斋藤。你就只有在这种时候动作特别快呢。”
　　他收回手，将长剑收进剑鞘，回身道冷淡道：
　　“我不过是克尽自己的职责罢了。”
　　他转过身去，没再理身后的女孩。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只是，或许他将永远不会想到，女孩眼中的震惊，不过是因为那一刻他眼中，与手中长刀的冰冷光芒所不同的，温柔。

　　后来女孩留在了新选组，他得知她叫雪村千鹤，竟是雪村纲道的女儿。那一刻，也不知为何，他对她忽而有种说不出了怜悯。
　　她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做着怎样可怕的事情吧。
　　但她的事与他无关，他也无暇顾及，总而言之，在那时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后来她与大家一同用餐，他也并不在意她，毕竟那时，山南手臂的伤似乎更令人头疼。
　　直到有一日用餐时，不知谁忽然说了一句：
　　“今天的饭菜很好吃啊。”
　　“对耶，”藤堂平助抬起头，含糊道，“谁做的？是新八吗……啊！新八叽你又抢我的菜！”
　　“哈？”新八闻言一愣，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没有啊，不是我做的……是总司吗？”
　　冲田有些迷惘地抬起头，还未等他答话，就听得角落里一个声音小声道：
　　“那个……今天我看厨房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就顺便做了几个菜……”
　　听闻这个声音，身旁的人都有些躁动起来了。
　　“哟，千鹤，你做的啊？”
　　“挺不错的嘛，雪村。”
　　“不如将厨房那边交给她算了。”
　　他抬眼朝角落看了一眼，见女孩的脸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有些羞涩地笑着，真的……挺可爱的。他依旧没有言语，继续吃饭。只是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晚橘色油灯下，她清澈的眼眸。

　　“池田屋事件”后的某一天，他和冲田总司在屯所后院对练，冲田的刀柄擦过他的肩膀时，他瞥见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个女孩，手捧木盆，眼睛却怔怔望着他们这边。
　　“哟，小千鹤。”冲田似乎发现了他一时的愣神，回头看向那边的女孩，“嘿，真是对亏了你啊，这回我赢了。”说罢，特意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说话，将长刀收回刀鞘。
　　“小千鹤，有事吗？”冲田似笑非笑般问道。
　　“啊，那个……”女孩蓦地回过神来，急忙道，“我，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练习，并不打扰的。”
　　“那可不行哦，”冲田笑了一声，“你要是学会了，那我以后还怎么保护你呢？”
　　千鹤愣了一下，眸色忽然黯淡下来。
　　“我不想要冲田先生的保护。我的存在，已经给大家添麻烦了。虽然我呆在新选组是无可奈何，但我并不想给大家带来困扰。如果能像在‘池田屋’那时一样，即使只是传令，我也会很愿意的。所以我希望我能保护好自己。”忽然，她看向他，“斋藤先生不是说过吗？如果想要保护别人，就得先保护好自己。如果我能变强，就能为大家尽一份力了。”
　　冲田总司愣了一下。
　　“所以，”千鹤放下木盆，恳求道，“冲田先生或者斋藤先生能不能教我一点刀术呢？一点点也好。”
　　“既然如此，”他看了女孩一阵，将长刀再次拔出，刀尖指向地面，“你来攻击我，只要你的刀能碰到我，我会教你刀术。”
　　“真的吗？”女孩眼睛一亮。
　　“啊？一君等等……”冲田急忙道，“土方先生吩咐过……”
　　他没有理他，对女孩道：“开始吧。”
　　千鹤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

　　千鹤将腰间小太刀拔出，紧紧握在手中。过了一会儿，她又忽然道：
　　“万一伤到斋藤先生怎么办？”
　　“不会的，”他看着她，“你尽管来。”
　　“不行，”她咬了咬唇，“一不小心就会伤到的。”
　　一旁看着的冲田笑了出声：“小千鹤，你以为斋藤是谁？你估计靠近他都不行，还伤到他？没事，你放心进攻好了。”
　　千鹤没有动。
　　他看了她一阵，道：“如果害怕受伤，就用刀背吧。”

　　结果无疑，她冲了上来，他却侧身一让，在她还未回过神来时，已将冰冷的刀背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怔怔望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一阵微风拂过，吹起眼前年轻男子的紫发，一双蓝眸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过了会儿，他收回了刀，她却徒然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接着，他听见了身后冲田安慰她的声音。
　　“你放心，新选组人很多，大家都会保护你的。其实像一君，你的安危，他还是很在意的。”
　　“是……是吗？”
　　“当然，”冲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再说了，你还有我呢……”话音未落，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冲田先生！”
　　他没有再听下去，转身离去。
　　他对她的安危，真的那么在意么？

　　直到如今他还记得着，那一天，他要离开新选组，到伊东的御陵卫士做卧底，当然，除了土方他们，没有知道。
　　那一天，樱散零乱，细碎的花瓣飘散在风中，落在肩头，脚边。满眼的淡粉，满世间的落樱，真的很美。
　　“这是第几次如此看着京都的樱花呢……？”他自言自语道。
　　身后似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斋藤先生……真的要走了吗？”
　　他没有回身，也没有答话，静静望着在半空中飘舞的樱。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他额前的散发，不知为何，眼前竟浮现出千鹤那种难过的模样。
　　不忍心么？
　　樱簌簌落下，仿佛时间静止，而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恍若站在时光的洪流深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了口：
　　“在时光的流转中，许多事物也随之渐渐变化，无论是动荡的世局和思想……还是这个新选组。”
　　身旁女孩没有言语，抬头望着，却不知是看他还是看樱。
　　“因为有所改变，所以您决定离开这里吗？”
　　他低下头，女孩的眸中，竟然有种无法言喻的悲哀。
　　她在难过些什么呢？所有的一切，应当都与她无关，她只需做好她自己就好了。有保护她的人，有她可以留下的地方，也有她可以做的事情。
　　“即便如此，”他看着她，“也不是一切都会改变。”顿了顿，又道，“而我所相信的，正是那不变的事物。”
　　女孩也望着他，没有言语。
　　不知为何，女孩的目光太炽热，他无法与她对视。而那目光，又似乎太澄澈，直直可以看进他心底似的。
　　忽然，女孩笑了。
　　“斋藤先生所相信的，那些不变的事物，大概就是像这树樱花一样吧。”
　　“什么？”他微微疑惑。
　　“世上确实有很多不变的事物，正如这树樱花，”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每年春天，它都会盛放，今年谢了，来年还会再开。年复一年，纵使千万年之后，也将会是如此。樱花的开放，是不是？”
　　他看着她，许久，回头望向漫天飞舞的樱花，轻声道：
　　“或许吧。”
　　“那么，我相信斋藤先生的决定是对的。”女孩仰起脸，微笑道。
　　他回头看她，忽然觉得，心底似乎踏实了。
　　她相信着，他也相信着，这样就足够了。他可以安心地离开，认真完成他的任务。
　　“那斋藤先生呢？”女孩伸出手，一片樱花花瓣飞舞着落入她的手心，她静静凝视着它。
　　“什么？”
　　“斋藤先生不能留下来吗？如果要说那不变的事物，我相信这也是新选组的大家所坚持的。”女孩抬眸，眸中竟多了一份恳求和坚定。
　　他没有说话，默默注视着眼前盛放的樱花，一时间，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既然斋藤先生已经决定了的话，那我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不是吗？”女孩忽然又开了口，语气明朗了许多，“所以，还请斋藤先生继续坚持自己的路，一定要走下去。”
　　他微有些怔神。
　　这是她说的话吗？让他坚持。
　　回过头去，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发觉女孩那样勉强地笑着，眼里却是难以言喻的落寞。
　　她果然还是难过着的啊。
　　然后，他微微笑了。
　　女孩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微笑，把手伸到他面前。
　　“这片樱花瓣，送给斋藤先生吧。”
　　“嗯？”
　　“作为纪念。纪念我和斋藤先生所共同相信的，那些不变的事物。”
　　他望着她躺在她手心中的那片淡薄的粉色，“嗯”了一声，接过那片樱花，也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女孩的手顿了一顿，怔怔地望着他。
　　他没有说话，指尖划过她柔软的掌心，然后，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女孩慢慢握紧双手，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轻轻笑了。
　　他在她手中写下了两个字。
　　等我。

　　她相信着斋藤先生，她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正如那天他们在樱花树下，共同仰望和坚信的那些事物。
　　在这动荡的世局，没有太多可以值得她所相信的东西，但她相信他。
　　斋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