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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常伴君身侧,朝朝与暮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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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者,心也。
寒枫第一次教若湮斫琴时如是说,若湮便将它刻在了心里。
南地水软,南水温润,这南方一片水软山青之地爱琴者甚多。江南小镇的流水月桥边上,他们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斫琴师。
寒枫三年成一琴,其音空空,其色清圆,天籁之音。
若湮斫一琴,时而月余成,或是几年出,更甚者斫一半而不为者有之。
寒枫常摇头:“如此,不可。”
若湮却不在意,她技不如寒枫,若所斫之琴不佳,不如不斫。
八年前的暴雪天里,寒枫在杉木林将若湮捡回时,他道:“今后你就跟我斫琴罢。”
那时的若湮只有九岁,瘦弱的小脸上一双大眼望着给她馒头吃的男子,感激得直点头,只要有饭吃,她什么都愿意干。
九岁学抚琴,十岁习斫琴。
寒枫道:“只有会琴者,懂琴之心,方能斫出好琴。”
她听寒枫弹的琴曲,淳和淡雅,清亮绵远,只觉无比好听;再见他将一块上好杉木一点点斫为琴身,岳山、承露、轸池条、冠角、龈托、龙龈一一附上,上弦,调音,斫之为琴,内心无比向往。
寒枫道:“琴者,心也。”
若湮道:“琴者,出我手也。”
但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为别人修琴,琴可为一,但修补难免多次,弦段,面裂,音不准,都需要斫琴之人为之修。
若湮怎样的琴都修过,除了挂在东屋墙头的六弦琴,七弦断一弦,好似衣服上破了一个洞。
她问寒枫为何那断弦之琴不修?
寒枫道:“有的琴可以修,有的却是万万修不得的,修了,便毁了。”
若湮道:“不懂。”
“你记住这话便是。”
若湮却是对那琴越发好奇,忍不住多看几眼,看得久了,依然没瞧出它有什么特别。
十岁那年,若湮终是忍不住指着身上的蓝色小褂问:“师父,你为何总给我买男孩子的衣服?”
寒枫一脸茫然加惊奇:“男孩子难道不该穿男孩子的衣服?”
若湮更是茫然加惊奇:“你养了我一年,竟不知我是女孩子?”
寒枫上上下下打量她,从未有过的仔细,才道:“还真看不出,我见你挑水斫木,打扫洗衣做饭倒是样样行,女孩子怎能做如此粗活?”
那是你这些事都不做,只能我来做。若湮心道,撇了撇嘴:“可我确实是女孩子。”
寒枫再盯着她仔细瞧:“你这般说,倒还真有些像。”
“……”
不是像,根本就是!
那一年,在镇上所有人都知道若湮是女孩子后,她才最后在寒枫心确立自己的正确性别。
那人虽能斫一床好琴,可思维有时迷糊怪异得不似常人,若湮习惯后只当这是个人怪癖,安之若素。
所以,某日寒枫问她盐与糖有甚区别时,她能面无表情地对这吃了无数年盐与糖的师父解释盐是咸的,糖是甜的。
寒枫点头,神情依是茫然。
若湮拨拉碗里米饭,呼哧几下便见了底。
屋外又翩然下了大雪,细碎洁白的颗粒洒满整片大地,覆了小桥冰了水,满目都是苍茫的白,与那盐与糖的色泽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