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拉出走以后（女尊）》中元

2、累世三公

　　事已，姚笙回到京师家中。天子坐明堂，赏赐百千强，姚笙本也在封赏的名单内，她去看了名册，陈璧在军中效力，又为此次战役出了那么大的力，身死竟然个谥号都没有，反而是自己这个凭了母亲的颜面在军中无所事事的得了许多金帛。姚笙心中不快，便托病家中，什么人也不见，只是日复一日恹恹地抱着一只白猫儿坐在池塘旁发呆。

　　姚相是朝中老人，二十年前以著得一手好文章著称。现已在左仆射的位子上任达十年之久，之前又是国子监祭酒，曾多次担任科举主考官，门生弟子遍布天下，不可谓不春风得意。姚相之子位居贵君之位，育有皇长女。既是权臣，又是皇亲国戚，姚氏一门，可谓显赫之极矣。

　　姚相将姚笙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看在眼里，又问了同去的人，她是个心思百转的，如何不知道幺女是如何想的？忙完了战后封赏的事，有意前来开慰。

　　姚笙见到自己这位日理万机的母亲来了，少不得要请安。

　　姚相忖度姚笙脸色，知道她心中所想，问：“我儿自去了军中回来就郁郁寡欢，连陛下的封赏大典也不参加，可是有什么心事？”

　　姚笙低下头闷闷地：“没有什么，只是亲眼见到同袍在身边死去，一时接受不了。”

　　姚相“哦”了一声：“我儿这趟回来，像个大人似的。对此次军中之行有什么看法呢？”

　　姚笙想起决战前晚，自己好像也这么问过别人：“陛下英明神武，军士齐心协力，共建不世出之功业。外族犯边自高祖起就是我朝一大患，永平皇帝英明神武，筹谋十年，毕其功于一役，此等功业，实在足以彪炳千古。然而我是亲临现场才看到这样的丰功伟业的另一面，这样的功业是怎样累成的。诗里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竟是真的。女儿来到边塞看到的是另一种深情，戍边的兵士对故乡的思念，以及“王事靡盬”，开边是帝王的功业，庙堂决策的诸公恐怕看不见为这功业丧命的累累白骨。”

　　陈璧的遭遇，夫妻相隔一方，数十年间不能见面的，绝不是少数。战事不急的时候，兵士们偶尔也会坐在一起唱歌。每当这个时候，姚笙总是会疑惑，自己与一班贵族少女在京师寻乐子的时候花样百出，却还是百无聊赖；这些将士拘于边关，单调乏味地日复一日，唱歌的时候却趣味盎然。两者相比，不知道是谁比谁更寂寞？

　　姚相无言以对，只是摸摸姚笙的头，叹道：“我儿大了……”姚笙是她最小的孩子，不比长女肩负家族重任，她对姚笙，极尽宠爱之能事，姚笙也是个天资聪颖的，只是因为父母溺爱，教她生了一副不管不顾的性子。这一回将她送进军中历练，就是希望能够磨一磨她的性子，好教她知道此世不是一直顺着她的意的。不料姚笙回京后一反常态，反而窝在家中不肯出来，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如今看来，莫不是用药过猛，反而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姚相在心中叹气，问：“我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姚笙想起几日前递进来的帖子，知道母亲有意让自己入仕，搪塞：“女儿还没有想好。”

　　“笙儿可是打算为陈璧寻人？”姚相迟疑了一会儿。

　　姚笙一挑眉，大惊：“母亲怎么知道？”转眼一想，姚相耳目众多，自己在军中的事哪里能够瞒得过她，虽然心中不快，到底还是老老实实交待，“也没有什么，女儿在军中识得陈璧，决战前夜拉着我聊了聊往事，求我为她办一件事，女儿见她说得可怜，一时不忍答应了，谁知，她果然死于战场。哼，说来好笑，她让我帮忙寻她的夫郎，却连姓名与住址都没告诉我，却让我往哪里寻去？母亲莫非识得她？”

　　她要去寻她的夫郎，却与你什么相干？姚相不好这样说，心中一动：“陈璧此人十年前曾名噪一时，为娘也有所耳闻。听说她有一名好友，名唤淑离，现在天一阁撰书。”

　　姚笙又在屋子里闷了一两天，想起来姚相说的话，一咬牙，按照打听来的消息寻那人去。

　　到了天一阁，宰相幺女的身份这个身份倒是给自己寻人添了许多便利。多次打听，几经周折，姚笙在重重叠叠的楼阁中穿梭，终于在故纸堆中找到了自己要寻的人。

　　那人看起来年岁不大，身形消瘦，着七品锦鸡绿袍。也许是因为常年伏案工作，不见阳光，脸色苍白得吓人。姚笙来时那人正在校对书册，眉头微蹙，一脸疏离神色，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此人在天一阁任职，真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姚笙上前抱拳，朗声道：“打扰一下，这位姐姐可是名唤淑离？”

　　那人应声抬头，容貌清秀，带着浓厚的书卷气，也不置可否，只是眯了眼睛打量姚笙。

　　姚笙见她身上气质与陈璧相似，知道自己找对了人：“淑姐姐好……”

　　冷不丁那人接了一句：“我不姓淑。”

　　姚笙迟疑了会儿：“那，姐姐贵姓？”

　　“我没有姓氏。”

　　姚笙微微一笑：“姐姐有个好名字，《橘颂》中‘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是美好坚贞的品质。”如今士族林立，大姓的旁支即使不是出自本家，在与人交接之时也会报上郡望，比如：宏农杨氏，天水赵氏，为的是沾一沾江左五姓的荣光。像她这样说自己没有姓氏，不是的确出身微寒，就是有意与家族划开距离，还真是少见。

　　淑离微微一笑，似对姚笙的回答颇为满意，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时消散了。

　　“我是姚笙，去年往军中行走，识得陈子寿，因缘巧合受她遗愿寻她夫郎。听说淑姐姐是子寿好友，特来询问她家乡是在何处？”

　　淑离耐着性子听她说完，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慢条斯理地问：“陈子寿根本就没成亲，哪里来的夫郎？”

　　姚笙一下子怔住了。

　　淑离“哦？”了一声：“许是军中问的人多，子寿懒得解释，便这样说了。反正，子寿因为她那心上人一直不成亲，这样说也不差什么。”

　　“原来还没成亲。”姚笙呢喃道。

　　“说起她和她心上人的事，我也知道一二。皆因那时她在京师打算成亲，我与她走得近些，她和我说起此事，由不得我不印象深刻。”

　　“她在京师打算成亲？”

　　“你听我慢慢说，那时节子寿进京赶考，我与她是同榜进士。那时在科举开考前，学子有行卷的习俗。子寿行的卷得了朝中大佬青睐。等到开榜，子寿的名次果然不负众望。当年的主考官便有意招子寿为媳。”

　　“可是子寿在家乡的夫郎……”姚笙急道。

　　“是了是了，子寿在家乡有一心上人，为此不愿与宰相家结亲。

　　为此子寿特意来与我说。姑娘可能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寒门，若是能得到当朝宰辅的青睐，那是件蓬荜生辉的事。娶了宰相之子，能少奋斗多少年。我与子寿说，你若是此时放弃了宰相之子，选择了你那心上人，日后难道不会后悔，心生怨怼吗？”

　　“然后呢？”

　　淑离嗤笑一声：“然后她依然拒绝了宰相的好意，不久，就进了西北军中。自她十年前离京，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再之后的事，你不都知道了吗？”

　　姚笙听到这样一段往事，一时心情激荡，最后说：“说起来，当年有意招子寿为媳是谁家？”

　　对方一脸“你竟不知？”的错愕样，“是姚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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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周磨一章，这速度，完结待何时呀？
无论是姚笙她妈还是淑离都只说了她们所知的一部分，更何况她们窥得的也只是事实本来面貌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