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巷陌》青山渝

13、旧事

　　承朗不出江少白预料的，在约莫五天后回到了齐云峰。
　　江少白奉命和玄逸在峰门外一同迎接承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诶，我说师弟啊，你前些天是不是和一个小弟子混的挺熟？”玄逸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江少白心里咯噔了一下，玄逸这脑子不会也发现什么了吧，他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啊..那个啊..就是我觉着那个弟子和我挺合得来的，所以平常走的近了些。”
　　玄逸了然地点点头，戳了戳他的脸蛋，“怪不得，你都不来找我玩了。”
　　江少白讪笑两声，正想要解释，却见不远处承朗乘云缓缓从半空落下来。一只手背在腰后，仍旧是不苟言笑的神情。
　　“师兄。”见到承朗，两人也不打闹了，换上了一副乖巧的面孔。
　　承朗满意地点点头，走到江少白面前，道：“衣领歪了。”
　　江少白尴尬地起身，默默整了整。暗道大师兄怎么一回来就找他的茬。
　　三人并肩走进齐云峰，江少白还捏了一把汗，索性承朗的表情风轻云淡，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样。他才舒了口气，看来承朗是没看出来结界的问题。
　　承朗回来后，一直忙于峰中的大小事务，江少白与他鲜少见面，自然落得清闲自在，没事也会悄悄地去偏殿找阿柒，好在偏殿的弟子大多都是新来的，对阿柒的来历也不曾怀疑。
　　他们会在齐云峰的后山上躺整个下午，也会在阳关明媚的时候去溪边垂钓。只不过，得避着承朗就是了。
　　江少白是在某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被叫过去的。他刚和阿柒道过别，正要会房间睡觉。
　　承朗坐在案几前，眉头紧锁，眼圈明显发黑。手里攥着笔，仍然不停地写写划划。江少白进来时，他也没有说话。江少白心里发毛，不敢抬头，承朗十有八九是叫他过来训话的，从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就能察觉到承朗的脸色十分难看，定是生气了。
　　小时候，江少白犯了错也会奶声奶气的说一声师兄我错了，因为他最害怕承朗生气。可这一次，他也不知道承朗在气什么。是发现了结界...还是发现了阿柒...他琢磨着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心一横，索性先杵在那安安静静地等承朗发话。承朗翻阅着手中的资料，亦是没有要搭理江少白的意思。
　　夜晚的风带着几丝清凉，有一阵风从窗隙间透过，江少白很不识趣地打了一个喷嚏。
　　良久，承朗撂下眼前的东西，抬眼望着江少白，语气平淡如水，“听峰中弟子说，你最近总是和一个新来的弟子厮混在一起。”
　　江少白攥紧了拳头，要让他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出卖他，定打的他六亲不认。
　　承朗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不紧不慢地道：“是我避着那些小弟子说的。”
　　江少白松了口气，好在承朗只是认为他和一个新来的弟子经常在一起，若是让大师兄知道阿柒根本就不是齐云峰的弟子，还是他从禁地里带来的，指不定会怎么想。
　　他故作轻松地嘿嘿一笑，“我就是觉得跟他挺投缘的，所以走的近了些。”
　　承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既然如此，那让我试试你的剑术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说罢，两人皆是剑拔出鞘。，一个闪身飞入庭院里。承朗默念着口诀，步步向江少白紧逼，江少白抵着承朗的剑，连连后退，额头上渗出汗来。该死！前些日子玩的乐不思蜀，他几乎不曾练剑，承朗教给他的招式是什么来着，他也记不大清了。
　　几回合下来，江少白已经渐渐招架不住，输的一塌糊涂，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承朗收起剑，冷冷道：“别以为我在外面就不知道你私自打开了齐云峰的结界。整天玩玩闹闹，不思进取，我看你的翅膀真是硬了。从今日起，禁闭一个月，好好练习。”
　　话音刚落，承朗大手一挥，一层结界悄然形成，连给江少白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江少白霎时气馁的坐到地上，郁闷地不知如何，师兄又罚他禁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倒是无所谓，只是阿柒还在偏殿，若是他几天没见着自己，肯定是急坏了。若是一不小心被承朗发现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江少白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索性直接躺在石阶上，睡着了。而承朗也早就离开了。
　　一连好几天，他都没再见过承朗，，也不知道阿柒怎么样了。
　　某日，那个经常给江少白送饭的小弟子慌慌张张地跑到结界外。大声呼喊江少白的名字。江少白正在草地上打着盹，心想此刻还未到饭店，懒散地问道：“小师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小弟子使劲拍着厚重地结界，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少白师兄，前几日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弟子似乎被承朗师兄在藏宝阁被抓住了。好多人都在围观，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承朗？”江少白手一撑地，迅速跃了起来，完了完了，阿柒定是一个人耐不住寂寞在齐云峰闲逛，被承朗发现了。他竟然都忘了提醒阿柒，藏宝阁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出入的。更何况阿柒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以承朗那老道的道行，指不定早就看出阿柒是从哪来的，这可如何是好。
　　江少白急得团团转，使出全身法术来破除结界，谁知承朗这次的结界比以前的还要强，江少白拼出全力也打不开一个缝隙。他除了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只好让那个小弟子帮他看着点。他心烦意乱，一颗心始终吊着。
　　那个小弟子应允后，一溜烟地跑了。
　　江少白手心有丝丝冷汗，他在心里为阿柒默默祈祷，千万不要被师兄发现。
　　他抬头看了看天，阴雨密布，灰暗如墨，似乎有下雨的征兆。
　　彼时，藏宝阁。
　　阿柒靠在门边的墙上，承朗的剑尖抵着阿柒的脖颈，渗出丝丝殷红触目的血迹。藏宝阁外守着一众弟子，纷纷持着剑，气氛紧张。却耐不住好奇，悄俏往门里望。
　　“听说那人是从禁地里出来的。”
　　“禁地里似乎有一桩秘辛，只可惜峰主去了，也无人知晓。门外的弟子虽面对着如此气氛，也忍不住讨论几句。整个藏宝阁如闹市一般。
　　“当年师父关你进去的时候，没有想到你这孽障还有出来的一天。”承朗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柒，目光深邃，声音如雷。
　　阿柒明显一愣，似乎不知道承朗的话是什么意思，被这接二连三的事弄得一头雾水。
　　前几日，也不知江少白去了哪里，已是好久不曾见他，阿柒从守殿的弟子那里听说承朗因为江少白顽劣，关了他禁闭。阿柒一个人闲得无聊，便在齐云峰随意晃荡，他听说正殿后的莲花池鲜有人迹，便兴致冲冲地要去观赏。
　　果真如旁人描述那般，连守门的弟子也不曾有。他踩着木桩桥，正起兴，却突然感觉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一样，犹如悲鸣的奏章，让他神智有些不清。他便鬼使神差地挪动脚步，向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去，便越觉得身体发寒，而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地缭绕在耳畔。盯着眼前写着藏宝阁二字的牌匾，他望步而却，觉得此情此景好生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走了进去，却蓦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大吼，“何人敢擅闯藏宝阁！”他循声而望，是一个他不曾见过的人，想必应该就是江少白的大师兄了。
　　阿柒正想开口解释，他只不过是好奇走到了这，谁知承朗身后的一众弟子，一同上前围住了阿柒，阿柒也被承朗用剑逼了进去。
　　承朗的剑二话不说就挑起了阿柒的下颚。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承朗冷哼一声，道：“你少装傻，我绝对不会认错人，不然你怎么可能轻易进入藏宝阁，没有解除封印，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阿柒此刻头疼地快要裂开，仿佛已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阿柒...阿柒....”
　　是谁，在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窗边突然响起一声闷雷，旋即从墨色的天空中下起豆大的雨点。
　　突然，有一名弟子似乎是不小心撞到了什么机关，整个藏宝阁金光大闪阿柒逼不得已将眼睛闭上，意识就像炸开了一般，阿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些碎片一点点拼接起来，如一幕幕戏，一一浮现在脑海。
　　那大概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也许已经上千年了，他记不大清了。
　　那是他只是一个小妖，刚修炼成人形没多久，某回在路边想要杀生填肚子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修仙之人。
　　那人道行在他之上，轻轻松松便将他制服。阿柒那时候刚在世间逍遥没多久，还很怕死，拼命地求了那人半天，那人便让阿柒和他一同回师门，和他共同修炼。
　　不用人，那人自然是江少白的师父齐轩。
　　齐轩和阿柒同吃同住，亦师亦友。感情甚好。
　　一切都在齐轩中了致命的毒那一刻开始。那次齐轩奉命去捉拿一个作恶已久，臭名昭彰的妖怪。眼看就要取胜，谁知那妖怪宁愿死也不放过齐轩，齐轩中了他的体毒，奄奄一息。那中毒极其阴恶，只有上百个修炼的人的精魄才可以救得了齐轩。
　　齐轩是个修道之人，如此损阴德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干，他谁也没告诉，就等着哪一天驾鹤西去。
　　可最终这件事还是被阿柒知道了，阿柒怪齐轩不会照顾好自己，还欺骗他。齐轩只是不想连累他罢了。
　　以阿柒的性格，他又怎么坐视不管，他背着齐轩，抓了两百个修炼之人，将他们的精魄提取出来，引诱齐轩服下。
　　齐轩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他知道此事一定与阿柒有关，他质问阿柒为何又要杀生，阿柒满不在乎地以为只要齐轩好好活着，他什么都不在乎。
　　他的戾气从来都没有消亡，如果不是杀了两百个人，他甚至快忘记了，他原本是妖。
　　齐轩那时已被愤怒填满了头脑，只想着阿柒残害生命，本性难改。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便只能把你封印起来，免得你继续祸害人间。”
　　阿柒还记得，这是齐轩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其实他从来都不想要什么，他只想齐轩好好地活着。在禁地中待了上百个岁月，他的记忆早已模糊。连自己的来历都记不清了。又或者是，齐轩有意封印他的记忆。
　　也许...齐轩终究是不怪他的，如此，也就够了。
　　后来的后来，齐云峰当代大大小小的弟子都知道，峰主曾经有一个好友是妖怪，因戾气过重，峰主才忍痛将其封入后山。所以后山，便成了齐云峰的禁地。
　　所有弟子都以为他杀戮成性，恨不得避而远之。
　　阿柒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没有一丝情绪，“承朗，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阿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