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巷陌》青山渝

12、朝夕相对

　　江少白彻底地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许是突然从一块冰中走出一个活人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抑或是那噙着笑的公子太过俊朗，他看了颇有惊艳之感。
　　那公子笑吟吟得看着江少白，好生专注，却始终不开口说话。
　　江少白额头渗出几丝细细的冷汗，也不知道这个冰块里蹦出来的人到底是谁，笑得他心里发毛。他捏了一把掌心的汗，打破了沉寂，“你是何人？”
　　他小时候曾听大师兄给他讲过孙猴子大闹天宫的故事。传说那猴子出生之时，天降异象，亦是惊天动地般从石头中蹦出来，吓煞旁人。
　　眼前这个人，虽说不是从石头中蹦出来，但是，破冰而出，也着实诡异，万一是个妖怪，那他江少白的小命不就交代在这了？”
　　玄衣的公子愣了几秒，旋即苦恼地摸了摸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从记事起就一直在这了。一直在这里面呆了很久。”
　　听罢，江少白暗暗腹诽，敢情这人也是在这齐云峰呆得上了年头，估计很久以前就被封印了起来。
　　可是...江少白转念一想，他虽然记不得自己是谁，但若是个普通的凡人，在这极寒条件下被封印个几天早就冻成一具尸骨了，而他却在封印解除后若无其事地走出来，连说话也不带颤抖，足以证明他不似常人。
　　然而江少白那样的半吊子仙术水平，这公子的原形是个什么，他也看不透。万一他是妖。妖的本性难改，等他起了杀戮之心，他的一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罢了罢了，江少白心一横，还是名最重要。只见他扑腾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双手作揖，装出一副哭腔来，“大爷饶命啊，我是不小心才吵到您睡觉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我这次吧。”
　　玄衣公子一怔，他这是做什么。还叫他大爷，难道他看起来就那么显老？还是，他真的是他的远亲孙子？再说他又为何跪着，玄衣公子不明所以，上前将江少白扶了起来。
　　“公子，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大爷。”
　　江少白尴尬地笑了笑，这个人估计是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看他的样子，也不像什么恶类。这样倒也好，至少他不用为自己的小命担心了。
　　“是是是。应该是我认错了，你叫什么名字？”
　　“印象中我的名字里好像有个柒字。”
　　“柒...那我便叫你阿柒了。我叫江少白。”
　　玄衣公子摸了摸江少白的头，轻声道：“小白。”
　　江少白呼吸一滞，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他。心底流淌过一股暖流，阿柒给他的感觉，就像比他大几岁的兄长。那么温暖的笑容，如同云端的太阳一般。就连大师兄，也很少给过他这般亲切的感觉，仿佛他们早已认识了数不清的岁月。
　　他们从天谈到地，从齐云峰谈到外面的世界，好像是彼此孤寂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找到了一个可以互诉衷肠的伴，江少白活了十六年，第一次结识了不同的人，不是和他朝夕相对的师兄们，不是那些总瞧不起他的弟子，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知己，阿柒。
　　他从来都没有朋友，每每委屈也只能自己咽下去，越到大，越是觉得孤单的难耐。
　　阿柒的出现无疑让他感觉每天的生活不在那么单调。他可以不用练剑，不用练习法术，至少他不会再孤单。
　　那天，他们在禁地了聊了许多，直到晚上，连星子都泛着冷意。
　　趁着守卫轻松，江少白小心翼翼的掩护阿柒到了自己的房间。只是在进门的一刹那，阿柒说头有些疼，神色颇为煎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萦绕。
　　幸好只是一小会的功夫，阿柒说，定是在禁地中待太久了，沾染了不少阴气。
　　江少白为阿柒换上齐云峰弟子穿的道袍，明明是同样的样式，穿在阿柒身上，却有另一番风味。江少白忍不住打趣阿柒，若是齐云峰真有他这么个弟子，说不定所有女弟子都会对他芳心暗许。
　　对于阿柒的来历，他自己想不起来，江少白也从来不问。他也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到阿柒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仿佛有一种莫名地羁绊在吸引着他。
　　江少白曾调侃阿柒，“你是不是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让我觉得如此珍惜你。”
　　阿柒只是浅浅的笑，“若是如此，那你便也对我下了蛊。”
　　承朗不在的日子，阿柒和江少白倒是过得十分惬意。每天打打闹闹，好不快活。
　　江少白带阿柒游赏齐云峰上上下下的景致，阿柒总是赞叹说这里的景色如同天上仙境一般。只不过他俩还得避着玄逸，虽说玄逸那个脑子也看不出什么来。
　　江少白偶尔也会故意在阿柒面前显摆些什么，比如拉着阿柒，让阿柒在一旁看他练剑。剑术变化莫测，力道使用要求准确无误。江少白使得凌厉虚幻，阿柒看了也忍不住赞叹。江少白也会教阿柒几招，阿柒的领悟能力似乎极高，学的有模有样的，连江少白也会嫉妒他。
　　再比如，江少白会做饭，却总是懒得做，作为他唯一的朋友，自然能经常吃到他做的饭，阿柒常常对江少白做的饭垂涎三尺，时不时叹道：“小白，你做饭怎么这么好吃。”江少白原想着顺便教教阿柒厨艺，谁知他差点没把厨房给他烧了。江少白摇摇头，果然这个想法不靠谱。
　　“阿柒，你会法术吗。”
　　阿柒摇摇头，看着他的侧脸，笑意衍生。
　　那日他们一同站在齐云峰的最高点，衣袂翻飞，将齐云峰壮丽的景观尽收眼底。
　　“我带你御剑吧。”说罢，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江少白口中默念有词，一跃而起，踏上了发着冷光的剑，阿柒搭上江少白伸出的手，险些没站稳。指尖却有些哆嗦，感受到阿柒的紧张，江少白轻笑道：“阿柒，抓紧了。”
　　那把剑像有了方向似的，一下子斜飞上空中，旋即稳当当地在云雾中穿行。耳边擦过呼啸的风声，江少白兴致盎然的叫道：“阿柒，快看！”
　　阿柒半睁半闭着眼睛，方才他被这把剑的突然加速吓得不轻，心扑通扑通地跳。
　　从半空俯视齐云峰，似乎变得渺远苍茫，仅仅一只手就可以盖过。层层卷云笼罩在齐云峰的上空，看不真切。
　　齐云峰的周围有承朗走时设下的结界封印。任凭江少白努力了多少次也没有打开，每次都是碰了一鼻子灰，这次却不知为何，他竟然无意间穿破了封印，这可把江少白给乐坏了，在剑上兴奋地手舞足蹈。
　　阿柒忍不住急道：“小白，你慢点，小心掉下去。”
　　这是江少白第一次独自离开齐云峰，以往总是和二师兄一起去，待不了多久就又得匆匆返回。总听人间的说书人描述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地绚丽多彩，风花雪月，那些都是他不曾见过的景致。
　　人间的街市很是热闹，江少白从旁人口中打听到，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京城，人间最繁华的地方。
　　每天华灯初上时，是街上最喧闹的时候，阿柒和江少白都不肯待在客栈中，总要出来欣赏欣赏夜景。
　　在京城一待便是好几天。
　　某日，他们两人不自觉转到了一条宽阔的街道，那里比京城任何一条街都要热闹许多，街上的小贩，小商铺数不胜数。
　　阿柒说，若是以后能和小白一直住在这个地方就好了。
　　江少白只是笑，他终究是要回到齐云峰，当一个好弟子的，阿柒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如果能一直一起在齐云峰，也是不错的。
　　人间的风情万种，令他目不暇接，于是他带着阿柒走遍了千山万水，他们或许在山脚下赏月观星，或许在草原上策马奔腾，或许在江南的阁楼里赏戏子翘袖折腰，或许在塞北的风雪下你追我赶。这人间有太多太多令他流连忘返的地方。
　　游玩了将近许久，江少白才猛然想起承朗不久就要回到齐云峰，便和阿柒匆匆收拾东西，打算回去。
　　只是...以大师兄警觉的性格，必然会发觉阿柒的存在，到时候他该如何和大师兄解释？说阿柒是他从禁地发现的？承朗已经禁止他去禁地，如此说，无异于自投罗网。可他又不能抛下阿柒，那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小白，你在想什么？”阿柒揉着江少白的头发，见他一脸胡思乱想的样子。
　　“阿柒，你愿意和我回去吗？”
　　阿柒愣了愣，旋即勾起一抹微笑：“小白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江少白心底一暖，既然阿柒这么说，那他便等大师兄回来好好解释，哪怕找个荒唐的理由，他也要阿柒留在齐云峰。
　　回到齐云峰后，他把结界修补得看似不曾动过，又带着阿柒整日在齐云峰潇洒快活。他把阿柒的住处挪到了偏殿，生怕承朗发现屋中有人住过的痕迹。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放心，总想着要用什么样的理由让承朗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