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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火焰 ...

  •   ……火,大火,还是那熊熊的大火,漫天漫地的燃烧着,像要把天地都化为灰烬。
      我,又看见了那人。
      那凶狠的人。如恶魔般的那人。
      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啊。我很快活。白天我与小惠玩耍淘气了一天,快到黄昏时,父亲在花厅里已经摆好了丰盛的宴,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娘亲与姐姐都特意穿上了漂亮的衣服。看到我淘气的跑进来,穿的不伦不类,身上也玩的脏兮兮,父亲皱了下眉头,吩咐奶娘带我下去换新衣服。
      我笑嘻嘻。父亲带回来的新衣服是很好看的,那天刚拿回来时我都忍住没有穿,专门等着今天晚上穿上让娘亲和姐姐好好夸奖我。难得的一家人聚在一起赏月享受天伦之乐。
      突然间,我就看到了那人。
      他是忽然就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我都没看清楚他是如何来到的。
      他举着刀。长长的刀。褐色的袍子被风鼓鼓的吹起,头发披散,额头青筋爆出。白皙的面容扭曲,面红耳赤,此刻显得分外狰狞。他眼神狂乱,目光凶狠霸道。身上的酒气老远就晕得我一阵难受。
      “他是谁?”我接触到他的眼光,心里吓的厉害。我一阵害怕,和小惠一起,缩到奶娘身后。
      他大喝道:“林枫!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充满了恨意的声音,听的人心惊肉跳。
      父亲突然看到他,也猛的吃了一惊。
      他们两人就面对面的站着,良久不动。我却发现父亲身体有点微微发抖。
      “爹爹,我好害怕,你快赶走他,快赶走他。”我在心里大声的说道。我无助的看向父亲。
      姐姐也紧紧的偎依在娘亲的身边。她们都十分紧张。
      “林枫,你,你好……”那人举刀一挥,直逼着父亲面前。他声音激奋,但颤抖着,好似无限的悲凉。
      “林枫!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们同门数十载,虽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你从小锦衣玉食,应有尽有。你出身世家,要什么没有!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为什么!”那人仍旧悲愤的说道。
      原来他就是父亲的师弟。我虽然从来没见过他,也隐约听说了些让人神往的故事。“神刀”文则扬,是父亲的同门二师弟,和父亲一般的年岁,一样的温文逸雅,一同闯荡江湖,一起留下佳话。只是后来和父亲差不多时间娶亲之后,才渐淡了来往。他也是个厉害的人物,以一己之力,凭空而起,创建了“文心庄”,和我“逸林庄”,遥相呼应,声名不逊。不知为什么,父亲平日倒是很少谈起他来。我也是经常听家中的宾客海阔天空的谈论,才知道了一点爹爹年轻时的经历。原先,我还有点暗暗佩服此人,也是个有所作为,能担当的大英雄,与我爹爹一样。今天,他却面庞拧扭,像个地狱里的恶魔。今天突然来我家,是干什么?我脑里电驰神速,迅速闪过这许多念头。
      “师弟,我…….”父亲神色犹豫,欲言又止。脸上,却也露出悲伤的表情。
      “林枫!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吗!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来,师傅不是传授了你“神矶剑法”了吗?我们一脉相承,你学剑,我学刀。我今日就要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狠!”那人几近疯狂,眼神暴动,异彩迸出。
      “师弟,你……”父亲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你好象是有点走火入魔了。你,你别冲动。”父亲走上前,一心想掷住他的手腕。
      “嘶”,那人手中长刀斜斜一划,父亲没有防备,顿时,前胸衣衫破裂,鲜血从一道口子中迸出,蓝衫顿时变的班驳。父亲摇晃了一下。
      “啊!”娘亲和姐姐同时惊呼。想拥上前,扶住父亲。
      我和小惠奶娘,缩在一起,都在瑟瑟发抖。我从未有过的心慌。
      “你们别上前,走,快走,离开这里。我,我没事。”父亲对她们急急的说道。一把把她们推开。
      “你们谁也别想走!”那恶魔提刀逼近。他的眼里,我看到熊熊的火焰。
      “师弟,你不要急噪。你这是心魔入心,走火入魔,你要冷静,要不然,很容易伤到经脉的。”父亲赶快说道。
      “你不要假惺惺!林枫,我要杀了你,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明白。东西呢,东西呢?”那恶魔一步不退。
      “东西我放在书房里。师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如果你要我的命,你随时拿去。我只请你放过她们,她们是无辜的。”父亲一指母亲她们。
      “你少作态。我,我要把你千刀万剐,也泄不了我心头的恨!”恶魔猛的一刀砍来。气滞风沉,招式犀利,尽是直逼要害的杀招。
      父亲本能的躲闪。他手里没有兵器,刚又不备受了刀伤,只能一昧的躲避,落在了下风。
      “林枫,”那人大喊一声,“纳命来。”头上的青筋更胜,仿佛就要爆出。呼吸沉重,眼神已经狂乱的快要散开。
      “师弟,你快停下,要不然,心魔一旦攻入心脉,你,你的命也不保啊。”父亲急切的说。
      “啊哈哈。哈哈哈哈。”那人发出一阵狂乱的怪笑。“林枫,你怕了?”仍旧呼吸紊乱。
      父亲望着他,好象下定了决心。突然一跃,近了他的身边。一手擒住他的肩,一手猛的扣住他的手腕,自己的身躯,抵住了他半边的活动。父亲面色凝重,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输给他。
      那人一惊,想极力挣脱。可父亲牢牢制住了他的手。
      “啊!你干什么?”那人扭曲的脸上仍是狰狞一片。父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大汗淋漓,雾气在头顶上蒸腾,大汗淋漓。“你放开我!放开我!”那人大叫。
      “扑”、“扑”,一声一声,他的手,另一只活动的握着刀的手,一刀一刀顺势就在父亲的后背上砍去,砍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血不停的泛出,湿透了蓝衫。但父亲还是不放手。
      “枫哥!”娘亲哽咽的唤了一声,扑上前去。姐姐也哭的喘不上气。
      “快走,你们快走。带着影儿,阳儿,快走。离开这里。”父亲的声音开始急切而微弱。
      “哈哈,林枫,你以为这样,我会感激你吗?你做梦!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今天你们统统要死,全都要死!”眼神仍旧涣散。
      那恶魔还要再砍,被娘亲死死的拦住手臂,他现在两手动弹不得,越发躁动,使劲一踢,将母亲掀倒在地。
      “走!”父亲怒极,大吼一声。我从没见过父亲这样生气的表情。
      可是娘亲不肯放弃,她一心只想替父亲拦下那砍去的刀,父亲的背,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啊”,娘亲突然惨叫一声,我一看,那恶魔已经一刀刺进她的身体。他手一抛,娘亲就如一片轻轻的落叶般,飘落在地上。
      “啊哈哈。”那人见沾了血,越发的兴奋了。父亲努力的挺着,手上的力道不减,可是他的脸,已经越来越苍白了。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亲眼目睹到这一幕,我被吓的痴傻了。
      “娘~~~”,姐姐抱住浑身血污的娘亲,不住的颤抖。娘亲的脸,苍白的可怕。
      “爹,你为什么要救他!”姐姐朝父亲悲戚的喊了一声。“你是个恶魔,我要杀了你。”从未见过的发怒的姐姐,满是恨意向那人冲去。
      我浑身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一个音。
      那人举刀一划,姐姐就扑倒在地了。她倒向我,我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我看见,她的眼里,满是泪水,和,仇恨。她就这样的倒在那里了。眼睛里,再也没有了灵气。
      “影儿,”父亲大声的惨叫了一句,他的唇,已没有血色。
      “林枫,你放开我!”那人还似要挣脱。眼神里,却没有先前那番,炙烈的可怕了。
      父亲终于支撑不住,松开了那人。父亲,已经虚弱的站不住了。
      那人终于能够自由活动了。他刚一自由,就狠狠挥刀一进,那柄刀,就没入父亲的身体里了。父亲握着刀身,气若游丝。
      “师弟,”父亲话语微弱,“我已经压制住了你的魔障,你再运功调息,静下心来,就,就会没事了……我,我欠你的,已经还你了。东西你拿去就是了。我可怜的影儿……求你放过我的阳儿吧……”我看到父亲的泪。软弱的泪。
      那人神情渐渐迷惘,眼神还是恨意绵绵,还带着迷乱,却不似刚才那方的错乱如狂了。
      “你终于死在我刀下了。”那人仍是狠狠的说。手突然一抽,刀拔然而出。父亲喷住一大口血,再也是忍不住,神色渐渐变僵,硬硬的倒在地上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杀人狂魔,一瞬间就杀害了我父母,我姐姐,地上一片血海,三人的尸身静静的躺在那里。桌上残瓷碎碟,菜肴早已变的冰冷。今天,是我的生日,是我七岁的生日。本来是我一年中最快乐的一天,竟成为最悲惨的无间炼狱。现在,他又向我们三人走来。他的刀,滴着血。他的脸,他的衣上,血迹斑斑,全沾着血。我们林家的血!
      他望着抱在一起发抖的我们。冷冷的开口道,“你是谁?”刀指向奶娘。眼神仍有凶狠,但呼吸逐渐平稳。
      声音比父亲的浑厚,沙哑,但也不刺耳。我都不明白,恶魔发出的声音,居然不像魔鬼。
      “我,我是奶娘。”奶娘仍浑身发抖,声音发颤。她头也不敢抬。她,也是怕极了眼前的恶魔。
      也是,任谁看到了刚才那悲惨的一幕,都会在余生里,做噩梦吧。
      “这两个小娃?……”他眼睛转向我们。我和小惠,什么话都说不出,只会紧紧的缩在一起。刚才的惨剧自始自终,我没有叫喊出一句,可嗓子却已经发哑了,干涩的厉害。
      “你是谁?”他指向我。
      我无法回答。
      “他,他是小厮。”奶娘替我说了一句。我一愣。看看自己。确实。今天我和小惠玩了一天的扮家家的衣服还没换下。我穿的是件童仆的小褂和长裤,戴着顶布质小帽。这是我找每天在厨房烧火的小柱子哥哥要来的。他只比我大一岁。我找他要衣服时,他还不情愿给我,很犹豫,生怕我会把他的这身新衣服弄脏蹭破。可是我急着要和小惠玩,还是强行的硬要过来了,还多拿了一双小马靴,尽管穿起来还有点大。我们玩新郎官和新娘子的游戏,昨天,我扮了一天新娘子,今天,我是新郎官。我突然想起曾经好象有个人在和我说话,他叫我去换件新衣服,大家都等着我吃饭呢。可是,这个人哪里去了?感觉好遥远好遥远。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那人又深深看了眼小惠,她哆嗦了一下,紧紧抱住了我的手。
      “你几岁了?”指着小惠。刀身发出刺眼的亮光。
      “七,七岁了。”她还在哆嗦,话有点结巴。
      那人没再说话,若有所思。他的面目,还是狰狞。
      那人突然转身了,像要离去。奶娘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好似解脱。
      猛的白光一闪,只听见小惠凄烈的惨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殷红的血,从她指缝里不住的渗出来。我和奶娘惊恐万分。
      再看,那人已不在。远远飘来一句话,“我不想滥杀无辜。我,只要林家人的血……”

      月,已经爬得老高。不知什么时候,花厅已经笼罩在夜色中。
      到处是血的味道。涩涩的,腥腥的。温温的。干涸的。地狱般的气氛。
      我的爹娘,我的姐姐,已经冰冷。
      奶娘抱着受伤的小惠在低低的哭。
      我的泪却已经干了。
      不知什么时候,火,就起来了。
      突如其来的,猛烈的大火,烧的又急又猛,仿佛要把一切吞噬干净,要烧灭一切的罪证。
      我站在花厅,看着四处火起,却仿佛一切与我无关。我感觉我屹立在一个极其空旷的天地里,万籁寂静,天与地,只有我一人,无限,悲怆。只是,遥遥的,传来的一些声音,又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听到四周有人的惊呼声,人影匆忙浮过的脚步声,丫鬟们四处逃串发出的刺耳的尖叫声,听到东西砰的摔倒,器物哐的碎裂的声音,听到救火声,也听到有人争夺财物,撕打的声音。
      我突然心头一动。想到了什么。
      急急向书房跑去。
      书房门是开启的。但东西没有紊乱。仿佛没有人来过。
      父亲的书房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有的,只是父亲和我的秘密。
      果不其然,我第一眼,就看到,那个暗门,已经被打开。
      里面空无一物。
      “原来你就是要夺我林家的剑谱。”我恨恨的想道,眼神,冰冷。一阵风吹进来,我打了个寒噤,突然觉得头一阵发晕,身子虚弱的一软,陷入昏迷……

      等我再苏醒过来时,已经是被奶娘拖放到庄门外的空地上了。
      身边奶娘正拿着蘸了水的软布在小心地给小惠擦着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在脸上,凝结成两条可怕的红褐色长龙。小惠,闭着眼软在奶娘的怀抱里,口里喃喃的叫着疼。奶娘抱着她,眼泪不住的流。
      我心里一阵歉意。看到小惠,我宁愿受伤的是我。
      是奶娘救了我。
      她的一句话,救了我,却无意的,陪上了自己女儿的一双眼睛。
      我心里凄然,茫然的看看四周。
      大火。那火海,已经快把整座庄子烧成平地了。
      我尖叫一声,跳起来想冲进火海。
      被奶娘死死的拉住了。我怎么也挣脱不开。
      我泪如雨下,仿佛此刻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的父亲,我的娘亲,我的姐姐,全在火海里。
      我却一个也救不出来。
      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头埋进前方的土坷里。拳头,被我砸的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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