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还魂门 黄泉路 奈何桥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地府外，芳草遍地。
贺连来过很多次了，眼前正是通往地府的大门——还魂门。
轻扣良久，开门的人叫百医，不似想象中青面獠牙般狰狞，方正怀谷，竟是肃肃然医者打扮。
“百医先生。”贺连行了个礼。
见是贺连，百医看起来很高兴：“好久未见，是想我的末子茶了吧？来来来……”
一手携了贺连，百医拉着他跨过了还魂门坎。
不禁心中一紧，贺连知道，这是三千梵丝被自动封印了，终究地府不同于常地，在这里每个人都要遵守遥崖定下的规则，任你是人是仙，就算三界不入，也无从违背，
茶悠悠而香，末子茶——自有一番寂静态度，喝到口中不品自香。
“来陪我手谈一局。”百医擦拭着棋盘，没有看贺连。
贺连微笑点头，盘腿坐下。
黑白分明，云子起手碧绿。
第一局，百医半目之差。
“再来再来。”百医道，淅淅沥沥捡拾着白子，脸上都是笑意，一眼不去打量贺连。
第二局，下了良久……贺连仍旧赢了。
末子茶，最后一饮最是精彩，缓缓含于口中，正是沁人心脾……壶中的茶已经没了滋味。
百医盯着棋盘，看起来有些不服气：“你等我泡了茶，再来！”
等贺连已将棋盘上的子都放进了竹篓，百医端着茶壶，一步三颤地回来了。
“开始吧。”百医抓了几个子，展在手心里看。
“百医先生……”贺连道。
百医抬头看着贺连：“你知道我的规矩，有话下完这一局才能说。”没有理会贺连，百医把一枚白子落到了棋盘上。
这一局，半壁江山白花花甚是扎眼！
“我输了。”贺连将黑子落在了空无之处，这一局贺连下得相当吃力，极力按住心下焦躁，却仍是输了。
百医拂髯一笑：“输了好，输了你就可以回去了，起身后转还魂门，不送！”
不由贺连，起身，身已在还魂门外。
“百医医病不医心，你若是来找寻你自己的心的，我帮不了你，就此自去安好吧。”漠然颔首，百医关上门，拎着扫帚簌簌扫着风吹起的枯草，及将整个庭院都打扫干净了，贺连三千梵丝之光始终萦绕在门前。
“还请先生破例放行，贺连自去寻找，不劳先生指点迷津。”门外贺连道。
百医叹气。
三生局，无声谈尽世间进退。
贺连赢得了生死，赢得了荣辱，却输在了最后一局，从前，这一局他从未输过……
而且输了，他竟是还要执意跨过这道还魂门。
“来时容易去时难，你可想好了？”百医道。
“没关系……若是不能离开，便不离开。”贺连道，声音里竟是带着闲适的语气。
轻轻叹息，百医立了扫帚，抬头去看，还魂门前秋叶落……
阴界有路名黄泉，黄泉路漫……且忘生。
行走在路上，周围皆是来去的灵魂，或踟蹰不前，或阔步而走，或愁苦满面，或从容安然。
“这位先生，前面可是奈河？”一个锦衣少年问贺连道。
贺连点头：“不过三五里路了。”
少年称谢，快步向前，不一时就落开贺连有了十几米远……
贺连不急，他知道，黄泉并没有尽头，少年这种走法，其实就是在来回，只是这来回必是要经历的。
黄泉路漫，需要看尽周遭风景，方可走到尽头，甚至一朵落花的形状，一束枯草的颜色都不能错过。
果然……前方少年又兜了回来，看见贺连有些迷惑：“这位先生，刚刚在下明明是快于您的，您为何到了我的前面，又为何向回走？”
贺连微笑：“不妨，走到了就好。”并不需要说破，这一程自是漫漫人生路的写照，无论怎样兜转，来回折返或者一路前行，又或者你在路边睡了一觉都没关系，总会殊途同归。
听不明白贺连说的话，少年继续朝着贺连相反的方向疾走。
走了不知多久……末了一处所在，烟云茫茫，很多魂魄在这里驻足远眺，却不敢向前一步，因为路看似是没有了。
贺连迈步踏进了烟雾里。
“不要进去，小心看不见路，失足掉进奈河。”就有灵魂朝着已消失不见的贺连喊。
贺连没有回头。
“你来了？”有人笑向贺连，“这一次，你是来游历，还是和我聊天？”说话的是一个女子，看不清面容，声音也缥缈。
“姑姑好，我来找一个人。”贺连道。
“嗯，让我猜猜，你又是接了什么任务，让谁还魂吧？只是任谁到了这里都是着实不易的，你还要带回去吗？不若就让她经过吧。”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算年轻，只是温和又安然，听得人心事顿消。
“孟姑姑药制得如何了？”贺连道。
“说来恼人得很，偏偏就是有人喝了也忘不掉。”孟姑姑道。
贺连点头：“姑姑可以试试这个。”从袖子里拿出一束干枝子，贺连恭敬递了过去。
“这是？”孟姑接在手中，好奇地去看。
“这是我在崤山发现的一种树木，说来也是巧合，那日它刮破了我的衣衫……”贺连一笑。
“然后呢……”孟姑伸手拨开了眼前的迷雾，露出了好奇的眼睛，那是一双让人看了心下顿觉清澈无比的眼睛，仿佛从此不必挂念留恋。
“姑姑猜猜看。”贺连笑道。
孟姑笑了，用手摸了摸树枝；“我猜，你的衣衫不缝自合。”
贺连诚然点头。
用树枝轻轻滑过迷雾，迷雾之中迅速出现了一道整齐的口子，就好像被切开的米糕，再合拢不了，孟姑眼中都是喜悦：“真真好东西，形无所形，无形而有形，这一株生长在人间的小小树木竟是有这样悟性修为的，也竟是能有这样的造化，辗转来到这里……若它入我汤，或许真是有些妙处。”看着眼前的枯枝，孟姑微微点头，向贺连致谢。
贺连亦是还礼。
“只是……你想找的人，你所求的事情便如这枝蔓，形无所形，我真的无能为力，莫若回去来时路吧。”笑着重又走回了迷雾里，孟姑消失不见……
贺连驻足，前方奈何桥，若是在这里再找不到程荼，那她岂不是已然往生？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不禁去望奈河中水，其状如浓血，贺连蹙眉。
暗夜已临，身边聚集的灵魂越来越多。
“这位先生，你为什么这么暖？”有灵魂问贺连。
“他是个收魂师，和咱们不一样。”另一个道。
“天啊，那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你不怕阎君吗？”一个灵魂道。
贺连一笑：“怕。”
“人们”都在贺连的身边蹲了下来，分享着他的热量。
而这热量转瞬就消失了，贺连纵身跃入了奈河。
河水冰冷刺骨，血浓一片，浓得什么也看不清楚，甚至无法睁开眼睛。
冰冷对于到达这里的谁都是一样，贺连也是，从跨进还魂门，属于收魂师的所有灵力即刻被封冻，他与灵魂没什么区别，可能连他们都不如，他没有一颗辞尘珠，收魂师的辞尘都在半霜客栈。
贺连的水性很好，但仍旧不得不过一会儿就上来换气，每每钻出水面就会引来一群蹲在黄泉尽头奈何桥边灵魂的惊呼。
因为他的伤在不断增多，开始只是四肢，继而是背上，现在连脸上都有。
“这河里有什么？”一个老者问。
“朱砂水母，这里养着朱砂水母，噬魂成性，咱们掉下去就会被吞掉，是不得超生的。”一个灵魂道。
它这一说，周围的灵魂又往中心聚了聚。
水母很温柔，从来不急不躁，只是从贺连身边慢慢游过，温柔的身体偶尔碰碰你，就像试探一下你是不是开心一般的调皮，然而碰过的地方，血流如注，血和水母混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
流血让水母们更奇怪，从来掉下来的“人”都没有血的，这个人流出的是什么？为什么和它们一样的颜色，怀着无比的好奇，水母们争相来碰触贺连。
贺连在自己因为失血昏厥之前，终于紧紧抓住了半沉半浮的“忘生枝”，他观察了很久，孟姑在进入浓雾的一瞬间，从一束贺连带来的忘生枝里抽出了一根，扔到奈河里，而这枝蔓所到之处竟是让水母都让开了路，继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没有血色的透明水圈。
挥舞开来，朱砂水母纷纷应声而碎！仿佛一个个抽碎的水晶球，炸开来吓走了周遭游弋的同伴。
奈河水底翻腾起来，从中心咧乎向四周扩散的是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泡，贺连能睁开眼睛了，看见迅速后退的水母群。
奈河之水如此澄清，原来只是因为朱砂水母才若浓血一般。
换了一口气，贺连已顾不得伤，奋力向下而游，奈河深不见底，而他要找的人在哪里？
越向下潜游，周围的水母越多，仿佛很是好奇这个不速之客，纷纷聚集在安全距离以外，虎视眈眈。
而贺连看清楚了，这些大水母的身体里几乎都有着不算完整的人形，朱砂水母——有着另一个名字，噬魂水母。圈养在奈河，等着偶尔落下的灵魂。
程荼！
在一个硕大的朱砂水母里，贺连看到了程荼，被裹挟着摇曳，毫无生气的脸庞和随水母游动而轻摆的身体……
贺连觉得眼前又开始血红，他知道这是因为不能呼吸而在逐渐充血的眼睛，握紧手中的忘生枝，贺连矫健若飞鱼。
还魂门紧锁，百医拿着扫帚站在紧闭的还魂门前，脸上半分表情也没有。
贺连一身是水，一身是血，紧紧抱着怀里的程荼：“我要带她离开，出了这道门三千梵丝才有用，我才能救她。”。
百医摇头：“季环楚刚带了阎君的令牌来，你可以走，但是她不行！”
“百医先生。”贺连的声音已带了恳求，“若不救她，她连往生都不能！”
“救不活了，还没有谁救得了掉在奈河里的灵魂？”百医无奈摇头，“除非……”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还魂门 黄泉路 奈何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