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那一场风花雪月九死一生的事 ...
-
话说邬铃听得有人和她说话，完全管不得脸上的水，匆忙转身：“奢极……奢极？奢极！”伸手去抓他，邬铃要在第一时间确定他是真实的。
奢极展开了双臂，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紧紧的。
这样的亲昵，邬铃先是微愣，继而笑了，眼泪伴随着笑容瞬间而下……扶着他的肩咯咯笑出了声：“我就知道你们没事，我就知道！”
“你好像胖了！”奢极放开邬铃道。
“你才胖了呢！”邬铃站定，给了奢极的肩膀一拳，“你这每天好吃好喝的，还有漂亮得不像人的怜惜姑娘相伴，幸福得虎背熊腰了吧？”
奢极皱了皱眉：“这个形容词……很性感！”
邬铃抹着眼泪，又笑个不住。
奢极，其实瘦了。
是真的瘦了，微微的胡茬滋生，左眉上隐隐一道剑痕，在几乎无瑕疵的脸上平添出几分说不出的颓然，竟是十分迷人……
“一晚上走来走去的是你？”邬铃想起打扰了自己清梦的人。
奢极点头：“睡得这么沉，也不怕有人害你，这里总不那么太平。”观察了一下四周，奢极来到窗口，伸手去撼动封在窗户上的铁架子。
嘭！铁架子被拉了下来。
“你是不是彪？”邬铃都要哭了，“我好不容易按上的啊……”跑过来看着自己千辛万苦才按上的铁架子，想着自己那晚差点被人洗劫一空的悲惨情景，邬铃欲哭无泪，“赔我！”
奢极注视着邬铃：“嗯，要钱，还是干脆要人？这样钱就都是你的了。”
邬铃瞪了他一眼，笑道：“你刚回来吗？”
“嗯。”奢极看着邬铃脸色微红，轻轻一笑，把铁架子放到桌子上，“从半霜客栈直接来的。”
再听到半霜客栈的名字，邬铃身子晃了晃。眸间闪动，好像有话想问，却终是没说出来。
奢极知道，她想问——他呢？师傅呢？贺连呢？但是她不敢。
曾经的分别是那样的惨烈，惨烈到谁都无法相信他……还在。
五年了，邬铃独自承受了什么，在这茫茫夜半芙蓉城，一个冷漠到形同末世的地方。不知贺连生死，不知前途何在，没人来过问照顾她，就算她被欺负了，都只能自己一个人，等着……努力地活着，在无尽的黑夜里来去。
奢极皱眉，男人的本能让他想要伸出手去温暖她。就像当初她抱住了自己，就像当初满珠山下，她为自己挡了遥崖的驱魂鞭。
“为什么，邬铃？”奢极想着五年之前那个天地变色的黄昏……他自己问过邬铃那句话。
没有力气，邬铃的头上都是汗，举起的手微微抖着，凤纹染血：“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平凡的礼物啊……你的凤凰——藉茵仙子，我在霁月深瞳里……见过她。她说，就算你不爱她也没关系，她都会守护着你……借助我的身体，我的意志。我答应了……我就要做到啊。”
昏倒在他怀里的邬铃有的不过是一个凡人的身体，温热的血流在他手上，奢极以为自己会疯了！为着胸中道不明的抑郁和痛苦。强大如他，在乎过什么？强大如他，何时需要一个女子或者说是两个女子的保护，何况一个已经化身凤凰，无声无体，另一个没有梵丝在身，只有凡人的□□而已。
“谢谢你，邬铃。”奢极并没有伸出手去，只是站着，克制着自己想要再次抱紧她的想法。
有一时间的无语，邬铃勉强笑了笑：“谢不能只说不练啊，回报一定得是物质方面的，不然我不接受，比如免了我去奢极堂的劳役之类的。”
奢极看着邬铃：“不行。”回身轻快而走，奢极笑着出门。
“哎……不是的！可以再谈谈啊……”邬铃追着奢极出了房门。
不过转瞬，忽地被奢极拉住飞奔。
再抬头看，已是净净白日，灼灼其阳。
而且，这是真的太阳……
这里是，人间！
人间，三月桃花四月茶。
西湖边，连空气都是香的。
游人如织，不时就有人回头看来走在身边的这一对璧人。
女子清秀宜人，略带温和却不失爽朗的美貌，修长的眉眼，笑起来若清泓一弯，低头间便似初生海棠一朵。走在她身边的男子是不能去看的，会被摄取魂魄……见了，便误了。
“你说你这样的，跑到人间招摇什么？”邬铃看着身边的奢极。
奢极：“不然呢？去仙……”没有说完已是兀自一笑。
“仙？哦……忘了！你真的去招摇过，然后还惹了大事情！”邬铃讥笑道。
奢极揣着手看着邬铃在揶揄了他之后，心满意足地往前蹦跶，去买西湖边的茶干子。
等到邬铃举着用竹签插好的茶干子跑回来的时候，奢极已经找了个石凳坐下了，身边杨柳依依，奢极顺手折了一支，拿在手上玩儿，不一时便编了个草虫出来。
“喏。”邬铃递过茶干。
奢极就着邬铃的手咬了一口，竟是十分可口。
“懒癌晚期患者。”邬铃嫌弃了一下，自顾自开始吃她自己的那一串。
“招摇？要说收魂一族最招摇的，那一定是你师父。”奢极一笑道，“想不想听听你师傅的招摇史？”
邬铃愣了，咬着一嘴的茶干咽不下去。
奢极歪着肩膀，将一条腿收起来踩在石凳上，这是他最惯常的姿势，痞得可以，也好看得可以。自从见了面，奢极都没有提过师傅，一句都没有，现在终于提起了。
邬铃的头嗡嗡直响……
师傅没回来，邬铃知道，他没回来。
不然，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来看她。他怎么样了，他还在吗？没办法往下想，一想便窒息，这样的窒息持续了五年，自己怎么活下来的邬铃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活着是不需要空气的。
不过邬铃也知道……其实这也没关系。大不了……大不了他若不在了……若是不在了，自己也可以不在了。
没必要在这样人性荒芜的地方继续下去，夜半芙蓉城——一个一切都让自己觉得很熟悉的地狱，没有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公平与正义只是黎关贴在芙蓉城衙门口的告示上写的，随风昭昭，就像一个笑话。
奢极知道邬铃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头：“没有这么严重，只是你师傅伤得比我和申屠都重，所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邬铃的茶干掉在了地上……
金色的光芒一闪，茶干又回到了邬铃手里。
“好好吃，好好听我说。”奢极道。
邬铃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跃而起：“他没事！他没死！他会回来！就像他答应我的，他会回来！！！”原地不停地转圈儿，周围的路人纷纷躲避，又纷纷摇头，这么漂亮的姑娘——傻了。
奢极看着她，觉得——这完全无所谓嘛！疯好了！在这里疯够了，自己可以带她去仙界疯一下，再去遥崖那里疯一下！反正这个疯子当初在遥崖面前疯过。
从来没有人敢直视阎君遥崖，从来没人敢用那样的语气和遥崖说话。
奢极怅然而笑……真是个大胆的人！这么可爱的大胆的人！
五年之前，满珠山，半霜客栈前。
邬铃的身上都是伤，有为申屠挡下的梦刀！为奢极挡下的驱魂鞭！当然……最重的伤是她为她师傅挡下的裂命咒，这些对于收魂师来说都是不能碰的，碰上便是梵丝尽断，辞尘尽碎！但是对于凡人，他们只是刀，是鞭，是气。所以邬铃还活着……
疾风闪过。
邬铃睁不开眼睛，甚至没有看到几乎遮盖了太阳光芒的遥崖出手，眼前是挡住自己的师傅，和飞溅在自己身上温热的血，还有从他身体中间透出的光芒，师傅……裂开了吗？
阎君遥崖，因为邬铃一再破坏自己去杀贺连，奢极和申屠谨七……这一次杀手是下向邬铃的。
邬铃用手去摸贺连，没有声息，没有温度。
“你的沧浪之水。”申屠离得很近，爬过来伸出都是血的手拉下了邬铃脖子上的蔚蓝项坠，“可以保护他不会瞬间飞散，要尽快带他去怜惜的藏珠洞，那里可以守住他的魂魄。”
贺连不动了，不断冒血的身体没有了反应。
邬铃觉得想要吐，最最本能的反应，痛到极点的反应……抱着贺连的尸体，邬铃不会思考，却不得不思考，用了所有的力气抬头去看杨怜惜：“杨怜惜，今日你不救他，他日谁为你守住洪途？”
杨怜惜看了看邬铃怀里的贺连，无所谓道：“我走了，洪途也就守不住了。”
“我可以。”邬铃道，“我可以！我发誓我可以！”
杨怜惜看着邬铃，眉尖一丝笑意：“一炷香时间，一炷香的时间你师傅没事。我看着你守住洪途……才放心啊。”杨怜惜一笑，站着不动了。
邬铃看着遥崖，若山峰一般的遥崖……
他若湖泊一般大小的手掌中握着满满辞尘珠，那是他在珠元节的这一天从满珠山抢的，是杨怜惜近五百年里收集到的，本来打算在这一天全部打碎！
现在这些珠子落在了遥崖手中。
而杨怜惜，现在就跟个小女人一样，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自己的收魂师一个个倒下去，被梦刀砍破，被驱魂鞭抽碎，被裂命咒撕裂，而她就站在那里，手中墨花弹绫扇轻摆，眼里……只有阎君遥崖。
“给我八年时间……”邬铃因为失血不住在抖。
“你说什么？”遥崖的声音似是从天际传来的。
邬铃抬着头：“你给我八年时间，这是我在洪途受罚的期限，我会释放所有洪途的失珠之魂，让他们带着辞尘去你那里重入轮回，我会让杨怜惜放弃她的誓言，会让收魂一族消失，无论是三界之中还是三界之外，永远消失。”邬铃呛了口血出来。
遥崖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邬铃甚至打断了遥崖的话，“所以我也不是在信口开河。洪途不必留，不能留！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拘禁情真之魂，将三界往来红尘滚滚变成无情的境地！就只为了杨怜惜的一个誓言，就只为了你们之间一段纠葛，这何其残忍？”邬铃仍抱着贺连，一刻也不敢放开。
遥崖似乎对这个说法有一些兴趣，又忽然转了一些思量：“八年？你觉得我唾手可得的东西还有等这么久的必要吗？”
“有！”邬铃咳嗽了两声，“杨怜惜还没有放弃，就算你毁了洪途，她依然可以再建一个，还会有下一个黎关，另一个贺连。”
遥崖忽然眼光冷然，因为……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女子说的似乎是对的。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遥崖道。
邬铃咬了咬嘴唇：“因为，我是程荼。”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那一场风花雪月九死一生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