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尚有新鲜事》疏狂老鬼

2、东京

　　“那么。。。。。。钟先生这次来东京旅行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呢？”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钟北星愣了一下。

　　悠扬的小提琴声回荡在东京微热的夏夜里，这家露天西餐厅这个时候的餐位全都满了，大部分餐桌旁坐的都是情侣模样的男女，他们将额头抵在一起热烈的小声交谈着，当然钟北星和紫堂佐世并非情侣。
　　那么不顾一切的逃离自己的生活跑到东京来，他本以为来了东京人生的目的就会自然显现，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人生的目的和意义从来不会因为换了个地方就自己跳出来，现在他心里的茫然和苦恼并不比在中国少。钟北星低下头看着餐盘里的牛排，当被紫堂佐世问到目的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清楚此行的目的。

　　紫堂佐世看他一直不说话便赶紧说道：“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

　　“我，是来寻找新鲜事的。”钟北星突然打断了她，他的日语还不太流利，说起话来慢吞吞的。

　　“唉？新鲜事？”

　　“没错，新鲜事。”钟北星点了点头，“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走进了死胡同里，所以我想，换一个地方会不会有所改变。”

　　“是么。”佐世淡淡的应道，但是她心里觉得十分好笑：东京这个地方能有什么新鲜事呢，一成不变的秩序、拥挤、压力、忙碌，每个人都像蚂蚁一样活着，仿佛要这么一直到世界末日去，中国那么大，如果在那里都没有新鲜事的话，东京又怎么会有呢？不，这个世界上早没有新鲜事了，即便活到世界末日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些不断重复让人生厌的事情。

　　但佐世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这不礼貌，更何况钟北星是她的客户。她继续问道：“钟先生在中国从事什么职业呢，方便说吗？”

　　“我。。。。。。”钟北星沉吟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我是一名侦探。”

　　“哦。”佐世的回应不是很热烈，私家侦探在日本很常见，看来她并不知道中国法律是并不允许私人侦探存在的。

　　“我喜欢有挑战性的案子，比起从警察那里接案子，我更喜欢从委托人那里直接受理，我也破过几个还算离奇的命案，但是我喜欢安静的生活，很少宣传自己，所以没什么名气。但是当然啦，侦探最稳定的业务还是捉奸，财务状况捉襟见肘的时候，我也只能以捉奸为生，记得有一次。。。。。。”

　　钟北星讲的滔滔不绝，但佐世始终低头小口小口吃着牛排，不知是对钟北星讲的话没有兴趣，还是压根就不相信，不过比起不相信，还是索然的成分多一些，里面甚至夹杂着一番腻烦。

　　钟北星一个人兴致勃勃的自说自话了半天，末了他换了个话题问道：“紫堂小姐觉得旅游公司的工作有趣吗？”

　　“不比侦探的工作让人讨厌到哪儿去。”佐世微微一笑，但笑容里还是夹杂着些不耐烦，看来她真的不太喜欢侦探。

　　但钟北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继续问道：“那紫堂小姐一直都在旅游公司工作吗？之前有没有从事过别的工作？”

　　“之前。。。。。。”佐世犹豫了一下后飞快的答道，“没有。”

　　“哦。”这下钟北星也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了。

　　这时佐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今晚佐世的手机已经响了好几次，但是她一直都没有接。尽管佐世是个纤细修长看上去很文静的女人，但是每次手机响起时她眼里都会燃起克制不住的怒意，现在她眼里的怒意更加明显，看上去简直恨不得立刻将手机砸个粉碎。

　　迟钝的钟北星也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不对劲，他赶紧说道：“紫堂小姐，如果你需要接电话的话就请便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也没问题的。”

　　佐世转向钟北星冷冷的点了下头：“那就抱歉了，请恕我失陪片刻。”

　　“请便，请便。”钟北星一叠声的说道，他的性格温和懦弱，佐世凶巴巴的样子让他觉得怪吓人的。

　　佐世拿起桌上的手机离开了，她穿过餐桌和往来的服务生寻找一个方便接电话的地方，手里的手机像催命一样震个不停，佐世终于不耐烦的接了起来：“喂？你到底想怎样？”

　　手机里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佐世，那些人马上要动手了，对象就是钟北星。”

　　“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佐世怒气冲冲的说道。

　　“钟北星是我们的重要证人，现在是我们和山口组之间斗争的关键阶段，所以必须保护好他，而且他是外国人，一旦他被害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那你们来保护他好了，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去！”佐世忍不住对着电话吼了起来，“我再说一遍，我已经退出组织快八年了，我不会再参和你们的事情！”

　　电话那一头的女人恳求道：“佐世，我知道你不想再参与组织的事情，但是这次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由于跟山口组的斗争旷日持久，对方对我们的每一个成员都了如指掌，如果这次是组织内部的人出现在那里，立刻就会被山口组的人发现，营救行动也一定会失败。你脱离组织多年，山口组的人根本不认识你，如果你出其不意的将钟北星带走，一定能够成功。而且钟北星是外国人，如果他被杀，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佐世，拜托了，如果你不出手帮忙的话，一个无辜的人就会失去生命！”

　　“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上每一秒都有人在死，我又不是救世主，没办法拯救每一个人！”

　　“佐世。”电话里突然换了个男声，这个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即便从手机听筒里听来也十分迷人。

　　佐世不由愣住了：“鸦城。。。。。。”

　　“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啊，真让人高兴。”电话那头的男人温和的说道，“我是九十九鸦城。”

　　佐世低着头说不出话来，鸦城在电话那头继续说道：“现在你到旁边咖啡馆的二楼女卫生间，进去左手从左数第二个隔间的水箱里藏着工具，佐世，听明白了吗？”

　　佐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想做，可是即便过去了快八年，她依旧无法反抗九十九鸦城迷人的声音。她咬紧嘴唇挤出了两个字：“明白。”

　　“拜托了。”九十九鸦城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佐世放下手机四处查看了一番，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咖啡馆，九十九鸦城所说的卫生间应该就在这上面，她跟在几个人后面进入了咖啡馆。

　　咖啡馆里人很多，没有人注意到佐世，她很自然的上了二楼。佐世找到卫生间，四周看看没有人后，她将门把手上的牌子翻到了“暂停使用”，然后进入了卫生间。卫生间里没有别人，但她还是谨慎的敲了敲每个隔间的门确认，之后佐世推开了左手第二间隔间门，她把水箱盖子拆开，发现水里泡着一只密封的皮箱。佐世把皮箱拿出来放在马桶盖上，抹掉箱子上的水打开了皮箱，里面赫然放着一把拆开的组装枪。

　　佐世摸了摸箱子里的枪，枪身熟悉的寒意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已经快八年没摸过枪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把它装起来。她把零部件从箱子的凹槽里抠出来，让她意外的是她竟然很顺利就把枪组装了起来。原来组装枪就像游泳或是学自行车一样，一旦学会身体就会一直记着。
　　佐世把卫生间门反锁上以后端着枪靠近了窗口，这里的视野非常好，下面的露天西餐厅一览无余，钟北星还坐在远处东张西望，可能是佐世离开的太久了，他看上去有些许的不安。旁边几张餐桌上坐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不时望向钟北星的方向，这些人应该就是山口组的，他们表现的已经很明显，显然在寻找时机动手，然而钟北星却浑然不觉，还在到处张望寻找着佐世。

　　“真是个白痴，”佐世忍不住自言自语，“为什么我要保护这种人。”

　　那几个山口组的人看上去都是一副小喽啰的样子，这种人是不怕坐牢的，他们可能就打算在这种地方直接开枪打死钟北星，然后能逃就逃，逃不掉被抓就瞎编个理由，说对方欠自己钱抢自己女人什么的。钟北星背后那个人一只手一直放在夹克衫里，他应该带了枪，打算一枪结果掉钟北星。

　　佐世端起枪对准了那个人，只要她扣下扳机那个人就会死，他也就无法杀死钟北星了，之后下面会一片混乱，她趁乱去将钟北星带走就可以了，没有人会发现是她开的枪，九十九鸦城交代给她的任务并不难完成，然而佐世端着枪的手却开始颤抖。这些对于别人而言会另肾上腺激素激增的事情却只让她觉得厌烦，她清楚自己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刚才到底为什么要答应九十九鸦城呢？佐世后悔的简直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她又一次被那个男人骗了，但是九十九鸦城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无力拒绝的男人。

　　钟北星背后那个人的动作越来越明显，看来马上就要下手了，和他背对背坐着的钟北星依旧无知无觉。佐世的怒气突然迁到了钟北星的头上，如果她不认识这个男人的话，就不会被卷进这样的麻烦里了，现在本她应该在咖啡馆里打零工等待着又一个平静日子的结束，而不是在这里端着枪干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蠢事。她眯起眼睛从准星里看着钟北星，她确定这个萍水相逢男人就算死了自己也不会觉得悲哀，她没有义务去拯救他。她在心里冷酷的想，这样的白痴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什么寻找人生的新鲜事，太阳底下早就没有新鲜事了。

　　佐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放下了手里的枪，她冷眼旁观钟北星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