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有同居》季堤

1、一開始

　　他們是室友，分租一間公寓的那種室友。

　　因此，身為總是日夜顛倒的景觀設計師，陳景桓非常習慣在吃宵夜時配室友吵死人的鬧鐘聲。當鬧鐘第六次響起時，陳景桓放下空杯，門也沒敲就走進室友房裡。

　　「蘇承燁，你賴床賴五十分鐘了，現在是七點五十。」

　　「……再睡一……下……」

　　「你昨晚說這堂課再翹就會被扣考了，自己斟酌吧。」話才說完，陳景桓便看見對方突然從棉被裡伸出手，鬆鬆地抓著他衣角。

　　動作準確，目標正確。

　　「十分鐘……」蘇承燁講完這句簡直像遺言的話後繼續睡，但手完全沒有鬆開的意思。

　　陳景桓看著對方眼袋上的黑眼圈，那慘況實在讓人捨不得阻止蘇承燁賴床。

　　不過如果他會因為捨不得就讓室友賴床進而趕不上八點二十的課，他就不是蘇承燁口中「我偉大的最後一個鬧鐘」了。

　　陳景桓十指交叉後反手拉筋，徹底拉鬆筋骨後扯開蘇承燁的棉被，對準對方腰身就是一陣抓撓。

　　臥室裡瞬間爆出一陣崩潰大笑與慘叫，緊接在後是蘇承燁因打滾動作過大而跌下床的撞擊聲。

　　「我醒了我真的醒了嗚嗚嗚呼呼呼不要再搔……哈哈哈哈住手啊！我醒了！」

　　「你還有八分鐘就得出門，」跟對方一起跌在地板上的陳景桓看著室友邊笑邊喘氣往旁邊縮，看似打算來個敵不動我不動，他只好無奈地率先起身。「我要準備睡覺了，你快點刷完牙我要用浴室。」

　　蘇承燁點點頭，在他準備要離開時從地上爬起來。

　　等陳景桓洗好碗筷回到飯廳時，蘇承燁已經坐在餐桌前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幹嘛？」

　　「你昨天說如果我能早起的話，你要煮早餐的。」

　　陳景桓忍下一個白眼，「顯然七點五十起床並不是早起，我的意思是七點以前。」

　　「你又沒說，」蘇承燁臉上寫滿委屈，貨真價實的委屈。「我這麼努力起床結果沒早餐……」

　　你能起床是因為笑到快斷氣才成功的。陳景桓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頭也不回地走進浴室，「等你明天七點起床再說吧。」

　　浴室門才一關上，門外立刻傳來拍打聲，「你騙我，你這個陳世美……」

　　「蘇承燁，」陳景桓拿起牙膏，雲淡風輕地報時，「八點三分了，你確定要在這邊演大戲？」

　　門外傳來慘叫聲，接著是一陣噪音，包含「手機要沒電了可惡」、「我的襪子呢」、「我忘記買紙了渾蛋」及「完了我還沒洗襪子沒襪子穿了」。

　　慘叫實在太多，以至於陳景桓刷完牙後一點也不訝異地看見蘇承燁還在家裡。

　　「你真的會遲到。」

　　「沒有襪子我要怎麼出門……」蘇承燁蹲在洗衣籃旁，嘴角微微抽搐地一顫一顫。

　　「我昨天幫你洗了一批，晾在外面。」陳景桓沒忍住白眼，但反正蘇承燁已經衝去後面陽台了也看不到，他也就心安理得繼續翻完它。「但我警告你，下次再敢把襪子踢進沙發底下你就死定了。」

　　即刻的，陽台處傳來蘇承燁的回答，「襪子！我有襪子了！」

　　「你要有襪子的遲到了，」陳景桓走到冰箱前，毫無同情心地又報了一次時，「八點二十分，恭喜你順利遲到。」

　　「放心好了遲到不算曠課，而且陳老都是下課才點名。」蘇承燁一邊穿襪子一邊回答，末了還開始哼起歌。

　　陳景桓本來想告訴對方「你就是這個心態才會整天睡過頭」，但想想蘇承燁才十九歲就念到碩班，這小鬼是真的年紀還小，睡過頭也無可厚非。

　　更何況蘇承燁會睡過頭多是因為看書看得太起勁以至於太晚睡，至少不是去混夜店。

　　陳景桓看著對方揹起後背包的背影，猜想蘇承燁可能會省下買早餐的時間直接去課堂。他猶豫了下，開口道：「反正你已經遲到了，等我五分鐘吧。」

　　「嗯？」

　　「我做份早餐讓你外帶去吃，火腿蛋餅可以嗎？」

　　「還要冰奶茶！」

　　「……那個你自己下課去買就好了，我哪來的外帶杯給你裝冰奶茶，你智障嗎？」

　　「我有環保杯！等我我去拿！」蘇承燁蹦蹦跳跳衝進他的臥室，邊跑邊喊：「我要上次那個很好喝的紅茶！我知道你有買！」

　　陳景桓打開瓦斯放上鍋子倒好油，一臉無奈地從櫃子裡拿出茶包，「幫我從冰箱裡拿牛奶出來，還有火腿跟蛋餅皮。」

　　「好！」

　　陳景桓從對方手中接過食材，看見蘇承燁滿臉的雀躍，意有所指地詢問對方：「你應該知道一般來說，室友不會幫你做早餐吧？」

　　「知道，你是我的陳世美嘛。」

　　「……」陳景桓舉起鍋鏟，作勢要把剛放進鍋裡的火腿片鏟進垃圾桶裡。

　　蘇承燁瞬間擋在食物與垃圾桶之間，「不！我開玩笑的！你在我心中就跟陳曉東一樣帥！」

　　「你知道陳曉東是誰？」陳景桓邊問邊將蛋餅皮放在火腿片旁邊。

　　「不知道，但我班上女生超愛他的。」蘇承燁眨眨眼，「我相信你就跟他一樣帥！」

　　「這樣誇我也不會讓你的早餐出現漢堡的。」陳景桓再次白了對方一眼，「去把杯子洗一洗，順便煮開水。」

　　「好！」

　　陳景桓瞄了眼那邊哼歌邊盛水的室友，在心底默念：

　　我們是室友，一間公寓裡分租雅房的那種室友。

　　還有，蘇承燁才十九歲，至少要等他二十了再說。

　　※

　　等蘇承燁心滿意足捧著早餐出門後，陳景桓立刻倒床昏睡直到鬧鐘響起。

　　下午兩點四十分，他想了一下要不要幫室友把衣服洗了。但考慮到個人隱私，他只能期盼蘇承燁今天會記得洗衣服，畢竟沒襪子跟沒衣服是兩件嚴重度不同的事。

　　把衣服扔進洗衣機後，陳景桓做了份青蔥蛋炒飯跟檸檬汁，正準備開動時，桌上的手機非常不給面子地瘋狂唱起他不熟悉的日文歌。

　　不用想也知道是蘇承燁擅自改動了他的來電鈴聲。

　　陳景桓瞄了眼螢幕，按下擴音鍵。

　　「陳曉東，你在家嗎？」

　　陳景桓隨口「嗯哼」了聲充當回答，電話另一端立刻傳來有些憔悴的歡呼聲，「幹嘛？」

　　「我把錢包跟鑰匙放家裡了，你在睡覺我不敢吵你，餓到現在……」蘇承燁聽起來有氣無力，「我下課了，可以回家拿嗎？」

　　陳景桓看著桌上的炒飯跟檸檬汁，又「嗯」了聲。

　　等蘇承燁狂奔到家時，桌上多了一盤炒青菜跟炸豬排，以及一大碗味增湯。

　　門一開，蘇承燁抽了抽鼻子聞一聞後便狂奔到餐桌前，不管自己還揹著後背包，抄起筷子就想夾菜。

　　「你至少先把包包放了，還有洗個手。」

　　「我好餓……餓到連看到芳香烴都想著盤子還有肉片，」蘇承燁拿起筷子，盯住食物不放，「連氫鍵都長得像炒空心菜你知道嗎？」

　　陳景桓假裝沒聽到，轉身去曬衣服。

　　等他曬完衣服回到飯廳，桌上只剩一半的食物，而蘇承燁一臉「快誇獎我」地看著他。「又要幹嘛？我等等要開工了你要幹嘛現在說。」

　　「之前上完課後沒什麼事，我就做了香皂給你。」蘇承燁指著桌上突然出現的六塊香皂，「薰衣草是跟園藝系的朋友拿的，他拿期末成績保證不含農藥。你不是說睡不好嗎？我妹說這個挺好用。」

　　陳景桓愣了一下，「你會做香皂？」化學系教這個嗎？

　　「這不難，高中生都會，只是我沒冷製過精油皂，還失敗了一次哈哈哈──」蘇承燁拿起一塊香皂，興高采烈地塞進對方手中，「試試看？」

　　「好。」聽見蘇承燁這麼說，陳景桓才想起高中化學實驗課似乎有教做香皂這件事，但當年的成果就只是一坨軟軟白白的東西。

　　如今他手中的香皂除了切得不是很漂亮外，的確就是一塊香皂。「謝謝，多少錢？」

　　「神經啊，材料都是從實驗室還有別人田裡拿的。」蘇承燁說完又想到什麼似的補充：「對了，桌上的是你的午餐嗎？剩這樣你會不會吃不飽？」

　　「是。多虧你剩了一半給我，」陳景桓笑道：「你剛剛看起來像是可以把整桌吃完。」

　　「我可以，」蘇承燁認真地點點頭。「超好吃的。」

　　可以你個頭，那是我的午餐。陳景桓不帶怒氣白了對方一眼，接著坐回餐桌前，放下香皂並拿起屬於自己的碗筷，「既然你回來了，順便把衣服洗一洗，不然我猜你明天會面臨沒內褲可穿的窘境。」

　　「真假？」蘇承燁嚇了一跳，連忙衝去洗衣籃旁蹲著數，「兩件、三、四、五……哇，真的沒內褲了！」

　　下一秒，蘇承燁拎起洗衣籃衝向陽台，陳景桓邊吃午餐邊聽蘇承燁跟洗衣機聊天的蠢對話，內容不外乎「你洗快一點我等一下還要回實驗室」之類的。

　　「你還要回實驗室？」陳景桓朝陽台喊。

　　「對啊今天要Ｍｅｅｔｉｎｇ，」蘇承燁邊走回飯廳邊說：「要不要順便幫你買晚餐回來？照慣例大概八點才會結束。」

　　「我幫你晾衣服，代價是晚餐我要夜市的鹹水雞跟滷味。」蘇承燁朝他豎起姆指表示沒問題，而陳景桓毫不猶豫接著說：「不要再買王子麵、薏麵或烏龍麵回來，等我有空吃的時候都泡爛了。」

　　「我可以幫你在泡爛之前吃光它們。」

　　「然後順便吃掉貢丸與金針菇。」陳景桓看著對方大笑抗議「我年輕人容易肚子餓而且我還會長高啊」，在蘇承燁擠到他旁邊又夾了兩口菜時哼笑兩聲，「你就不會也買自己的嗎？」

　　「別人的東西比較好吃啊。」蘇承燁端起室友的碗又喝了兩口湯，完全不管室友看似凌厲其實沒殺傷力的怒視，「那我先回學校，衣服就拜託你啦！」

　　「你還真的是專程回來吃飯啊？」

　　蘇承燁朝他比了個ＹＡ之後哼著歌就閃人了，公寓裡回到一片寂靜，只留下一些香氣。

　　陳景桓低頭看著桌上的薰衣草香皂，想起兩個多月前分配到的社區綠化案。過程中他被案主弄到失眠快崩潰，於是自己隨口抱怨幾句，怎麼也沒想到兩個月後會收到這份禮物。

　　他洗完碗，晾好衣服後回到自己房裡，在打開檔案之前先查詢了香皂的製作方法。

　　當他看見網頁介紹冷製皂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晾乾後才能使用，而且製作流程顯然不是抽空隨便做時，陳景桓忍不住站起身，摀住臉上顯然不算微笑的微笑走到餐桌旁。

　　那六塊香皂上刻著小小的三個英文字，ＳＣＹ，蘇承燁。

　　陳景桓握著香皂，決定開工前先把鮭魚炊飯放進電鍋裡預定炊煮時間。他噙著笑，傳了簡訊給那個跟自己身高差不多還意圖長高的小鬼，讓他下課後直接回家，再一起吃頓正常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