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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尽惹柳絮飞 ...

  •   云晨潇战战兢兢的看着云政亭,云政亭却只瞥了一眼云晨潇,便不再理她,拱手对宁王道:“殿下,这是小女云晨潇,自幼顽劣不堪,今日冒犯王爷殿下,还请殿下恕罪,待下官回府,定会好生管教。”
      云晨潇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一肚子怒气,却又不敢开口说话,只撇着嘴不满的看着云政亭,心里犯着嘀咕。
      宁王老于世道,早把云晨潇的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当下玩味的一笑,说道:“云帅何出此言呢?这丫头,解出了全荆州府的士子都没有解出来的算学题目,所学甚精,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嘛!哪来冒犯之说?”
      云晨潇陡然心中一亮,没想到宁王会为自己辩解,还当着父亲的面这么夸自己,她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风度翩翩的宁王,竟是脸上抹过两片酡红,略见羞色,更显出绝佳风致,端的秀丽无俦。心中比吃了蜜糖还甜,但更多的是傲世的得意,想道:“爹爹,这下看你还说什么,堂堂宁王殿下都夸我了呢……”
      云政亭虽然对女儿严厉,但毕竟是在外人面前,又是权倾朝野的宁王,只得顺着宁王的意思道:“殿下说的是,说的是。”
      宁王“嗯”了一声,捻了捻飘飘长须,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在云晨潇眼中看来,他的一举一动,都似世人楷模风范一般,冠绝天下,无懈可击,心道:“若世间男子,都似这宁王殿下一般,那便好了。只可惜,从来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哎,落得个涕泪涟涟,孤独终老。”她想到这里不禁又是一怔道:“我怎么这么想呢?谁知道这宁王是不是也是个负心男子呢?我怎可只看外表,就妄下结论?孟夫子说,食色,性也。果然,世人只道男子好美色,岂不知女子也是一般的心思?”云晨潇没事就喜欢瞎琢磨,这下连孟夫子都想到了。
      宁王沉默片刻,心中早已转了几个轮回,无数个想法冒出。看着云晨潇一副神游于外的模样,不由得笑道:“云丫头,你说说,你为何要来参加这品恒书院的纳士考试?”
      云晨潇沉吟一下,刚要开口,却忽然觉得身旁寒光一凛,不用看,也知道是云政亭泠泠的目光投来。云晨潇又一犹豫,宁王心思一转,微笑道:“丫头,你只管实话实说,一切自有本王给你做主。”
      云晨潇有了宁王做后盾,登时胸中中气十足,也不管云政亭如何瞪她,便说道:“回禀殿下,民女参试,并无他意,只是想看看我学到了何种程度。有道是坐井观天,民女虽然愚钝,却也不愿做那孤陋寡闻的井底之蛙,只见井口一片云,不见广袤无垠的天地。”
      宁王击扇一声喝彩,说道:“不错,说的好。云帅,虎父无犬女呀。”说罢也不等云政亭回话,也不看他面上渐渐发青的脸色,兀自笑道:“那,你今日,看到广袤的天地了吗?”
      云晨潇沉思片刻,笑道:“民女……呵呵,只不过是从一口小井,换到一口大一点的井中了。”
      宁王此刻也是微微一愣,云政亭却再也隐忍不得,出口喝道:“逆女!休得放肆!”云晨潇轻咬下唇,抬起眼皮,看到云政亭勃然大怒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难道读书这事,在爹爹看来,真的这么重要?云政亭粗重的喘息声云晨潇听得一清二楚,他那紧握的拳头,捏的骨头咔咔作响,在寂静的屋内清晰可闻。他全身微微的颤抖着,衣襟微摆。云晨潇蓦地一惊,心道:“不对,不对,爹爹不是在生气,而是,而是在……害怕?”当“害怕”两个字跳入她脑中时,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害怕?爹爹怎么会害怕呢?从小,爹爹在她心中就像一个所向披靡的战神,就像一棵遮风避雨的大树。她虽然未曾经历过战事,可也能从老一辈人那里听说,爹爹是如何神勇英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令敌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她甚至可以想象爹爹驰骋沙场,挥刀破城的英姿。血流浮杵,白骨堆山,爹爹何曾怕过?为何现在,面对一个风流儒雅,谦谦君子的宁王,他倒怕了?又或者,不是因为宁王?那,又是为什么呢?
      云晨潇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由得替云政亭担心起来。
      宁王不做声色,在郑渊耳边低声几句,那郑渊抽身而去。不一会儿,拿着几分卷子进来。宁王看了几张,喜道:“丫头,你这卷子,答得不错。是你自己写的?”
      云晨潇兀自发愣,并不答话。宁王咳了一声,又道:“何谓学也?子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平天下而治其国……”
      云晨潇陡然一惊,打断道:“是我的文!”
      宁王侧目道:“嗯,文笔纵横恣意,立意高远,欠的是用字之斟酌,但,绝对是篇难得的上乘佳作。”
      云晨潇默不作声,宁王又道:“名师固然难得,但学子资质天资,亦是难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圣人在世,要他教一批平庸之才,只怕也是对牛弹琴,朽木终不可雕。本王这次微服北上荆州,云帅,所为何事,你可明白?”
      云政亭定神答道:“下官愚钝。”
      宁王似乎不是要云政亭答案,几乎是接着上面的话,大义凛然道:“我朝选材,不拘一格,唯才是举。本王此番北上荆州,为的便是为天下选有用之材,为圣上分劳国之忧。自古文武才略出众者,便为辅佐,岂可尽由科举?”他言至此处,微微一顿,对云晨潇笑道:“云丫头,品恒书院,可算得上是天下一流的书院。一流的书院,要的正是你这样一流的学子。不知这品恒书院,能否给你一个广阔的天空,让你这飞鸟振翅遨游?”
      云晨潇会的宁王此番话中深意,当下心跳加速,眼中似一泓秋水,闪着点点鳞波,小心问道:“殿下是要民女去品恒书院?”
      宁王喜道:“不错!”
      “王爷,不可!”云政亭陡然打断宁王,低头拱手道:“殿下,万万不可。潇儿她,一个女子,怎能够去书院读书?什么为国选材,就更谈不上了。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宁王撇嘴一笑,道:“我说了,不拘一格,唯才是举。我大燕大国风范,自有容人雅量。女子读书,有何不可?便是登堂入室,庙堂为官,也不是什么罕事。想当年水一方水大人,巾帼英雄,女中豪杰,还不是桃花马,红缨枪,冲锋陷阵,战功赫赫,与你云家先辈同朝为官?”
      云政亭不觉额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来,说道:“王爷英明。只是,小女蠢笨,怎能跟水大人相比?此事还是大大不妥,王爷……”
      宁王折扇一挥,打断云政亭道:“云帅勿需多言,本王主意已定。云丫头,你先回去吧,三日之后,自会有人唤你。与我一同启程,前往江浙,不得有误。钟豹,送云小姐回府。”
      云晨潇还欲再说什么,那钟豹便在她身后一推,道:“云小姐,请……”
      他嘴上说“请”,行动中却是毫无敬意。云晨潇忽然有种被胁迫的感觉,皱眉推开钟豹,愤然一甩手道:“我自己会走!”说罢又瞧了父亲一眼,低声道:“爹爹,我等你回去!”说到这里心中一乱,再也不多看一眼,提起衣摆,仿佛一只彩蝶,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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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晨潇回到家中,真是坐立不安,也不知宁王究竟要干什么,云政亭为何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小七见云晨潇回来时灰头土脸,袍子上满是泥土,又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不禁问道:“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云晨潇“哦”了一声,却不说话。小七无奈,捧着手中的衣服道:“小姐,瞧你那样子,要不要沐浴一下,换换衣服?”
      云晨潇点点头,猛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那片面纱道:“小七,去把这面纱洗洗。记得小心,洗干净些。洗完给我送过来。”
      小七接过去一看,乃是一方女子的蒙面纱巾,她心细如针,对云晨潇更是如此。见得云晨潇如此上心,微微一怔,轻声问道:“这物,小姐自何得来的?”
      云晨潇此时心中烦闷,不愿细说,只秀目一瞪,厉声喝道:“叫你去便去嘛!问那么多干什么?”
      云晨潇平日里和颜悦色,极少发火,重话更是少说,此时却这般严厉,小七顿觉心中委屈异常,想道:“难道就为一个面纱发火么?原来摔坏了多贵重的古董,也没见你皱一下眉头的。”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眼泪直在眼眶打转,险些落下。她怕云晨潇瞧见了疑心,赶忙转过身去,急匆匆的便要跑来。
      云晨潇茫茫然的忽然想到那翠衣女子的英姿,不由得淡淡一笑,喊道:“小七小七!慢着,你回来!”
      小七一愣,脚步倏然停下,心中却是阵阵窃喜,犹如鹿撞,吸了吸鼻子,敛起将落的眼泪,转过身来微微说道:“小姐还要吩咐什么?”
      云晨潇走到小七面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七儿,你去忙你的吧。把面纱给我,我自己去洗便是了。”
      小七还未从喜悦中醒来,身子一僵,就好像从九霄云外一下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般,眼中光芒尽失,空洞无神的看着云晨潇,一言不发。云晨潇拿过面纱,小心折起,伸手在小七面前晃了晃道:“七儿,怎么了?哼哼,不相信我会洗吗?这次便洗给你看。七儿,去准备热水呀,愣着干嘛?”
      小七心中乱七八糟的,只是莫名的难受,酸浪翻腾。眼睛慢慢从云晨潇脸上移开,低声答了句“是”,慢慢的出了云晨潇闺房。
      云晨潇梳洗完毕,正欲休息一下,便有小二跑来禀告道:“小姐,老爷回来了!在大厅里等着你呢,要你赶紧过去,快点呀!”
      云晨潇颔首道:“知道了,这就去。对了,小二,爹爹脸色怎样?”
      小二哭丧着脸道:“小姐,老爷这次可是真的发火了!从书堂回来,一句话也没有。我从未见过老爷那副神色。总之,小姐,一切小心应付呀。”
      云晨潇连忙向大厅走去。小二不放心,便也要跟上,却不料身后小七一把拉住他衣衫道:“二哥哥,别走,我有些话要问。”
      小二急道:“七妹妹,这节骨眼儿,你就别添乱了!小姐还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关呢!”
      小七一听,不由得担心道:“小姐怎么了?”
      小二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小七已是吓得六神无主,念道:“怎么这么莽撞?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小二也跟着念了两遍,又要跟过去,小七这又问道:“等等,小二,小姐路上,还遇到什么人了?那……那面纱是哪里来的?”
      小二道:“面纱?什么面纱?不过小姐路上,确实还遇到两个怪人呢,一个是个人高马大的大汉,另一个却是个美若天仙的小姐……”
      小七心头一沉,竟似预见到了什么一样,喃喃道:“美若天仙的小姐?美若天仙的小姐?要来的终是要来,只怕是……”

      云晨潇快步走入大厅中,只见云政亭气呼呼的坐在逍遥椅上,脸色甚是难看,在他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少妇,颇有几分姿色,端着一盏茶,低着头怜爱的看着云政亭。
      云晨潇见了这情景,便不由得皱起眉头来。这年轻妇人,便是云政亭的续妻,娘家姓李。云政亭的发妻,也就是云晨潇的亲娘死后两年,云政亭便续了弦。本来也是嘛,云政亭正值壮年,续弦也是常事。可他却偏要这李姓女子扶正,名分是妻而不是妾。李氏进门之后,甚守规矩,不越雷池,对云晨潇也是关爱有加,视如己出。当时云晨潇年纪尚幼,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与这二娘感情还不错,可慢慢大了,也懂了人事,觉得父亲对母亲薄情寡义,不到两年便又娶妻,还与亡母平起平坐的名分,这样两人才慢慢有了隔阂。再加上云晨潇年纪大了,也不经常与李氏来往,互不理睬,于是隔阂才越来越深。
      云政亭见云晨潇进来,豁然起身,走到云晨潇身边,二话不说,“啪”的一声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打的云晨潇眼冒金星,晕晕眩眩,几乎要倒了过去。可她心中满是不服气,也不叫疼,也不回避,只是睁着一双倔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云政亭,毫无惧意。
      云政亭看着云晨潇肿起的通红的脸颊,心中也略有些后悔下手太重,可又见她不屈不挠的眼神,更是激得他怒从胸中生,厉声喝道:“逆女,你还不知错?给我跪下!”
      云晨潇眉头一皱,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道:“我是爹爹的女儿,爹爹打我耳光,女儿不敢反抗,爹爹要我跪下,我就跪下,爹爹不叫我起,我也决计不敢起来。可是,女儿只有一句话,我没错。”
      云政亭听了云晨潇前半句话,气已是消了一大半,却忽然又听云晨潇不但不悔改,居然连错都不认,当下从鼻子中哼的一声,血脉膨胀,眉须皆张,伸出掌去,眼见第二个耳光就要落在云晨潇脸上。便在此时,那李氏跑过来拦下云政亭,也是跪倒在地求道:“老爷息怒!小姐年纪轻,犯些错也在所难免呀。老爷,手下留情。”
      云晨潇心神一凛,冷冷得道:“你不必在这里充好人。”
      李氏一怔,偏过头去满眼柔意的看了云晨潇一眼,轻声道:“潇儿,你就给你爹认个错吧。”
      云晨潇把头一扬,愤然道:“不就是读书吗?何错之有?何罪之有?就为一个劳什子祖宗家法?忒也可笑!”
      云政亭当真是怒不可遏,只气得牙齿打颤,浑身颤抖,抬足就向云晨潇踹去。云晨潇凛然大义,愤慨激昂,却也不避。李氏瞧他父女俩跟仇人一般,当时连想都来不及想,闪电般合身扑了过去。云政亭陡然一惊,想要收脚回去,但他一脚抬起,去势极急,如何收的回来?当下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到李氏胸口。只听李氏“啊”的一声娇呼,便没了声响。
      云晨潇愕然一愣,见那李氏已然双手按胸,紧闭着双眼,倒在地上。云晨潇急忙伸手扶她起来,叫道:“二娘,您……没事吧?”语气中满是愧疚和焦急。
      李氏缓缓的睁开眼睛,虽然胸口闷闷的疼,有些喘不过起来,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轻柔的抚着云晨潇的秀发道:“潇儿,你就低个头,不行吗?”
      云政亭这一脚下去,开始时是木然,这时才回过神来,俯身将李氏抱起,心疼道:“小薇,你感觉怎么样?踹到你胸口了?没事,没事,我这就给你请大夫去!”说罢抱起那李薇,便向内屋冲去。
      云晨潇担心李薇情况,足下一点,便要起身跟上去,云政亭倏然转身喝道:“潇儿,你呆在这里。等下,我还有话跟你说。”
      云晨潇不再逆拂父亲意思,当下又端端正正的跪在地板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尽惹柳絮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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