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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中小学堂 ...

  •   云晨潇、小二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山腰上的学堂,却见这小小的学堂,竟然里里外外,布满了行装各异的人们,有的是粗衣麻布的农夫,有的是绫罗绸缎的员外,有的还似衙门差役,形形色色,来来往往,但都不离学堂丈外,人人目光炯炯,不约而同的盯着学堂里面。
      云晨潇心下纳闷道:“今日之事,当真怪也。这小学堂平日里除了几个老夫子和学生,哪里会有这么多人来?难道是因为品恒书院招纳士子的缘故?”她怀着疑惑,漫步迈入书堂,前脚刚进,便觉有无数双灼热的眼光射向自己,其中肃杀萧然之气渐重,眼光似箭,要把自己当成箭靶子给射穿了一样。云晨潇不觉芒刺在背,侧目看去,只见一个相貌粗豪农民打扮的汉子,精芒中略带杀气,左手撑着腰间,右手紧紧按着,云晨潇眼尖,看清楚他腰间藏的乃是一把玄铁宝刀,已然拔出寸尺,迎着阳光,熠熠闪光,照的云晨潇急忙眯起眼睛。在那汉子旁边一人,是个精瘦的老头,那老头按着汉子的肩膀,表情凝重,眉头微缩,轻轻的摇摇头,似乎示意他暂时不要动手。过了良久,才隐隐听到“哐当”一声,那汉子按刀入鞘,眼睛却不离云晨潇半分。云晨潇的心随着他的宝刀入鞘也是一惊,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心头寒意渐重,再也不敢逗留片刻,一溜烟儿的进了书堂。
      那书堂之内,倒也还似平时一般,树木参差盖天,鸟语花香入云。鹅卵石小道盘盘折折,似通向一个未知的区域。山间青岚微风,朝露晚霞,一切浑然天成,幽静僻雅,隐隐还能听到潺潺泉声,阵阵松涛,倒不失为一个读书深山的好地方。
      云晨潇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心,摸了摸怀中的试卷,轻声问小二道:“在哪里考试?”
      小二二话不说,带着云晨潇左一拐,右一拐的。云晨潇偶尔也来这书堂听课习文,虽然不说熟悉,但绝对谈不上陌生啊。可此时跟在小二身后,竟是如坠烟雾,只觉周遭景物陌生异常,以前竟从来没有来过。按说品恒书院来荆州取士,本应在这书堂正殿,光明正大的考试,怎么会在这么人迹罕至的小偏房呢?真是大大的有悖常理。云晨潇不由得想起书堂外面森然的景象,大觉不妥,猛然拉住小二的衣襟道:“慢着!小二,你带我来的是什么地方?怎么以前从来也没有来过?”
      小二回过头来笑道:“要说我也糊涂呢。他们这次考试招来的,都是咱们荆州城最最有名的士子,而且是在一间极其秘密的偏房。天幸,小的认识其中一个士子,我和小一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软硬兼施,还……呵呵,说出来小姐莫要嗔怪,还拿老爷的官威威胁与他,他才勉强答应让我们扮成书童,给我们写卷子投出来。所以小姐你见到的卷子,都是皱皱巴巴的,也是这个缘故。”
      小二知云晨潇平日里极其厌恶别人仗势欺人。云家祖上曾随高祖南征北讨,立下赫赫战功,乃是位高权重的开国元勋。传到云政亭这一代,家世才日渐衰微,不复祖上光彩,饶是如此,还是官居二品总兵,把守荆州门户。荆州乃是军事重镇,地理位置险要,今圣上派云政亭把守,还足见其人地位之高。也正是因为如此,云家的奴才,仗着主子势利,难免倨傲些,偏生云晨潇最恶这口儿,所以小二说时,先讨了个饶。
      云晨潇此时也不及细细追究,心中还是觉得疑点甚多,却又似隔着窗户纸,点也点不破,雾里看花一般,理不出个头绪,便也作罢,老老实实的跟着小二,绕了几个弯儿,穿过一排又一排青砖红瓦的房子,的才在一处老房前停了下来。
      小二指着这房子道:“小姐,便是这里了!”
      这里杂草从生,高入人膝,树木枝枝杈杈杂乱伸张,似是张牙舞爪的魔兽舞动着爪子,房子墙砖脱漏,泥瓦不全,年久失修,放佛一阵狂风大作,便会刮倒似的。墙壁被雨水冲刷成煞白的颜色,看上去有点刺眼。远处,依稀还有几个凹凸不平的乱坟头,坟头上卧着几只乌鸦,瓜瓜乱叫,笼罩着几缕青烟,越发显得诡异奇耸,也不知是不是阳间之人来祭奠亡魂的。
      盛夏之时,这里竟显出荒凉落寞的景象,云晨潇看得不禁皱了皱眉头,她刚向前走了一步,脚尖似乎碰到一个异物,她俯身拨开杂草一看,原来是一副牌匾。云晨潇好奇心起,蹲下去伸手一摸,所到之处,油漆脱落,木头松松软软的,尽已腐烂,也不知是过了多少个年头了,再看那匾额上的字,也是模模糊糊,但尚可辨认,乃是“藏书楼”三字不错。云晨潇忖道:“难道这里便是这小学堂的藏书楼?当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想这小地方,竟还有个藏书楼?但见这里破败景象,怕是没人来了。”
      云晨潇兀自看着牌匾出神,却忽见牌匾左下角处好像还有一行小字。云晨潇细细看来,好像是这写字人的名号落款。这字本来就小,再加上风吹日晒,模糊难认,云晨潇辨认半晌,才勉强认出其中一个字仿佛是个“林”字,却又不太像的,好像林字下面还有字迹。云晨潇也不愿费神去猜,又往下看去,这次却瞧得清楚,写的是“永康三年书于荆山”。云晨潇心道:“永康乃是我朝高祖年号,永康三年,那看来距今已有百来年历史了,难怪如此斑驳。也不知是何人在此,看来这小学堂还是大有来头的……”
      “小姐,您干嘛呢?”小二在远处开口问道,云晨潇抬眼看去,但见他猫着身子趴在窗棂上,朝自己这边打招呼。
      云晨潇忽然想起此番所来正事,放下心中所想,急步奔去,透过窗子缝隙一看,但见这房内零零散散坐了二十来个人,下面坐的是些儒生士子,各个皱眉苦思冥想的样子,有的拿着笔,不停的舔着砚台,却不在纸上书一字。云晨潇心中暗自笑道:“哈哈,难道这些儒生都没有算出这算学的题目吗?”想到此处更是得意万分。
      再朝那监考的主座看去,中间一个人衣着华丽,正襟危坐。虽是大热天的,仍是厚底黒靴,高冠长佩,但丝毫不给人冗余拖沓之感,反倒觉得风度翩翩。那人剑眉星目,面若冠玉,恭而不傲,贵而不俗,全身上下透着非凡的气度,不怒而威的尊严,叫人看了不敢直视。手拿一把山水折扇,不住的摇着,微微吹动颚下美髯,飘逸灵动,皎如玉树临风。他动作优雅潇洒,看上去不是在驱热,而是信手漫挥,于闲情散漫间,又微微透着镇定严谨,举手投足,自有一种天生的儒雅之才,将帅之风。
      云晨潇瞧得心旌一动,痴痴的琢磨道:“这人年轻时,定然是个风流倜傥的俊雅人物,也不知又要有多少情场痴女子,独上西楼,望穿秋水了。”也不知为何,她竟一下子就联想到这里去了,但她毕竟是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小姐,想到此处,不由得脸上一红,默默的低下头去,再也不看那男子一眼,甚至连那男子身边的人也看不清楚了。抑或这男子风采夺人耳目,犹如日月,将他旁边的两人微薄的星辉遮掩了过去。
      小二不见云晨潇古怪表情,只是端望着屋内小声说道:“小姐,也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头,旁边的俩人,对中间那个老爷好像十分敬重的样子,那些个老夫子,见了他又是拜又是跪的。”
      云晨潇愣愣回过神来道:“是么?”说着又忍不住朝屋内看去。
      也不知何时,那美髯男子已经起身,绕着屋子转了一圈,一一看了看那些儒生的试卷,而他旁边的两人,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走得近了,云晨潇想要仔细看看那位美男子,却刚好被他身边的那人挡住,心中老大不爽的,恨恨的瞪了那汉子一眼。不经意间,却见那汉子好像知道有人瞪他一样,机敏的朝窗户这边看来。云晨潇急忙转了个身躲起来,背靠着斑驳的墙壁,心中突突直跳。
      过了好一阵子,屋内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随后又听一人说道:“郑先生,荆州府人杰地灵,物华天宝,这满堂学子,济济人才,居然没有一个人做出这最后一道算题吗?”
      这声音浑厚深沉,想来是那美男子所发。云晨潇这才又偷偷看去,那答话的人姓郑名渊,是这学堂的夫子,云晨潇却是认得的,只听那郑渊答道:“回……嗯,回大人,大人您英明睿智,哪是这些士子能及?他们做不出来,也是正常。”
      那美髯男子微微一笑,道:“是么?我偏就不信,偌大一个荆州府,没一人做的出这算学题目。郑先生,你去张榜,谁做出这一题,我重重有赏!”
      郑渊一愣,稀疏的眉毛皱到了一起,说道:“大人,要不再等等,他们……”
      “郑先生,不用等了。不才早已做出这道题来了!”
      郑渊心下一奇,朝门口看去说话那人,只见她锦袍玉带,眉目清秀,婷立门前,春风含笑,照的满堂生辉,就这么翩翩跹跹的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厮。
      郑渊盯着来人看了半晌,只觉眼熟,却一时间又想不出来,直到那人走近,这才“啊”的一声叫出来,颤声道:“云……云小……”
      云晨潇明眸一闪,忙打断他道:“云霄九天外,回日六龙盘。郑先生,你可是此意?”
      郑渊支支吾吾,正欲说话,那美髯男子摇头一挥手,早已迎了上来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云晨潇见那男子走近自己,细细端详过去,果然是仪表堂堂,气度超然,她不由得心跳加速,说道:“我……在下陈霄。”
      美髯男子合上折扇,颔首道:“刚才陈公子说,你已解出最后一题?”
      云晨潇定定神,道:“不错,这题,说来也不算难的。”
      美髯男子愕然一愣,云晨潇伸手入怀,笑道:“试卷在此,这位先生还请过目。这……”
      她话说到一半,却是戛然而止,脸上红光“噌”的一下冒出,慌忙的道:“不对不对,我拿错了……不是这个……”说着急忙把那方白面纱塞入怀中。
      原来,云晨潇拿卷子的时候,随手一翻,竟将那位骑马的白衣女子的面纱拿了出来。美髯男子看见那面纱,“咦”的一声,却是眉头一皱,脸色微变。他身后的汉子见了,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主子,那面纱是那女子的,这……”
      美髯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可造次!”那汉子被他一喝,只得讪讪的闭了嘴。
      美髯男子当下又对郑渊道:“郑先生,叫诸位学子请回吧。品恒书院纳士名单,过几日张榜贴出。”
      他此令一出,郑渊忙不迭的赶走了人群,一间破旧古老的屋中,只剩了了数人。
      美髯男子脸上须臾间又恢复原有的安然超脱,笑道:“陈公子,你这面纱何来?可否告之一二?”
      云晨潇窘意一过,定住心思道:“小可今日是来解题的,这面纱之事,也属个人私事,不道也罢。”
      美髯男子随即爽朗的哈哈一笑,道:“好,既然是公子私事,那我也不必多问。慕容先生,你看看这位陈公子的试卷。”
      这时,那美髯男子身后另外一个儒生打扮的读书人恭敬的答了一声“是”,上前接住云晨潇手中的试卷,仔细看了起来。
      云晨潇这才打量了这书生几眼,但见他一身淡蓝袍下的身子形若枯木,干瘪瘦弱,脸上皱纹深刻,眼睛深陷,呆滞无神。她心道:“也不知这男子到底是谁,他身边的人,一文一武,好像都是高深莫测的样子呢。”
      过了一会儿,那慕容先生将卷子一收,面无表情得道:“好。解法简单明了,一目了然。乃是燕山朱松庭先生《四元玉鉴》所载之法。”他虽是夸人,却是音调平淡,毫无起伏,嘴唇似乎也没有动过,只机械的说完这几句,便又默不作声,笔直的站在美髯男子身后,倒真如一棵老树了。
      美髯男子接过卷子一看,微笑道:“嗯,不错,年轻人读了不少书吧?现在,钻研算学的人可是不多了。还有,这手字,灵动飘逸,风骨高雅,颇有二王之风,年轻人,所学不浅啊!”
      云晨潇听了这话,心中痒痒的,飘飘忽忽,膨胀的满是喜悦兴奋之感。云晨潇母亲早逝,她自幼跟着父亲云政亭。打她记事以来,云政亭不是忙于军务,便是习武练枪。每次见她,也都是板着脸孔,甚是严厉。云晨潇稍有过失,他便不由分说的高声呵斥。云晨潇对她父亲是又敬又怕。云家有条祖传的规矩,就是云家子弟,不论男女,统统只许习武,不准读书。可云晨潇被云政亭管得严了,天性叛逆,不是不让读书吗?她偏偏对着干,背地里读书。开始只是图一时痛快,却不料后来是越读越起劲。也是云晨潇天资聪颖,智慧过人,竟是无师自通,渐渐入道,天文八卦,算医儒道,无一不观,后来泥潭深陷,竟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好在云政亭军务繁忙,也无心多顾家事。可是她仍是偷偷读书习文,除了贴身的丫鬟小厮,也没人知道,自然也无人称赞。今日被人这么一夸,真是生平第一遭,自然是欣喜若狂,也不知谦虚,嘻嘻一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练字时,就是照着王右军的帖子写的。”
      那郑渊早知云晨潇身份,但他更知道美髯男子的尊贵地位,在他面前,怎能随意言语?一个不小心就是人头落地。当下不由得出口喝道:“放肆,大人夸奖,还不赶紧谢恩?”
      云晨潇蓦地一怔。美髯男子笑道:“不打紧的。这又不是府中,要那么多规矩干什么?还是自在一点好。”
      郑渊忙点头称是。忽此时,门外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下官云政亭,奉旨前来拜见王爷。”
      美髯男子眉梢一弯,喜道:“云总兵来了?快请!”
      云晨潇当下大骇,心中狂跳不已,四肢百骸俱是一凉,颤抖的伸手拉了拉小二。但那小二也是吓得不轻,脸色都变了,铁青铁青的。云晨潇知道指望不上他了,便小碎步往后退着。与此同时,云政亭也进了房间,他身材魁梧,英气勃勃,一步一顿的走入屋内,目不斜视,单膝跪倒一拜,沉声道:“荆州总兵云政亭,叩见宁王殿下。”
      美髯男子连忙将他搀扶起来,手却依旧不放下,扶着云政亭笑道:“云帅,你与本王客气什么?来来,这边坐!”语气甚是热情,倒像是经年未见的老朋友。
      云政亭却也不坐,毕恭毕敬,挺身说道:“王爷言重了,下官岂敢?还是请王爷上座。”
      宁王脸上笑容不减道:“云帅,你可不似战时爽快豪迈了。难道是太平官做久了,豪气也磨平了吗?本王倒是时时怀念起那段戎马倥偬岁月呢。云帅……”
      云政亭一怔,低眉轻叹一声,答道:“王爷,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却不知王爷叫下官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宁王故作惊讶的一愣,道:“怎么?云帅不知?不可能吧?你就是忘了本王,也不该忘了这学堂啊!没有这学堂,你们云家,现在还不知何处呢!”
      云政亭蓦地全身一震,不觉后退了一步,呼吸声也渐渐重了起来。

      云晨潇却哪管那么许多,已经一步一步的退到了墙角。宁王好像忽然听到了她的动静一样,朗声道:“陈公子,怎么站那么远?来来,这是你们荆州总兵云政亭,应该认识吧?”
      云晨潇兀自低着头默不做声,宁王惑道:“陈公子?”
      云晨潇心头一横,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溜之大吉!”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埋着头一阵清风的跑到门口道:“小可另有要事,告辞告辞!”她话音未落,却忽然觉得脚下一道黑影忽然横在眼前,可她跑得速度太快,借着惯力,一时间停不下来,一头撞在那黑影身上。犹如撞到铜墙铁壁一般,登时眼冒金星,目不能视。那汉子憨笑一声,道:“没有王爷命令,谁也休想走!进去!”
      云晨潇头晕眼花,压根儿没有意识,几乎是被那汉子拖进去的。
      云政亭听那声音,就觉得有几分耳熟,此时见了人进来,一看之下,惊怒交加,舌绽春雷,开口喝道:“潇儿!怎么是你?胡闹嘛!”
      云晨潇颤声叫了一声“爹爹”,摸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再不敢乱动。
      宁王见了这景儿,也是一奇,一摇折扇,大笑道:“云帅,这位“陈公子”,竟是你的女儿?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了!”
      云晨潇欲哭无泪,暗中叫苦不迭道:“这下完了,不被老爹打死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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