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是求非 ABO》豆儿太岁

3、小剧场【二】

　　1、袁恕住院之前的一个礼拜实在忙得焦头烂额。身为助教，要为去度假的教授代两个年级四个班的六节课还要批改作业，万幸自己已经硕士研究生毕业，不用像以前一样课业与工作兼顾。但是袁恕本身还有论文要写，相关课题实验也很费时间，排排计划表简直要连睡觉时间都搭进去。更别提他还得带娃。
　　而之所以教授没有提前发出调课申请或者干脆停一个星期的教学，理由仅仅是他跟教务处沟通过后，觉得反正袁老师经常为自己代课驾轻就熟，学生们也都习惯了他的教学风格，一个星期听起来时间不短，但分摊到各年级各班乃至学生个人，也就一两节课的内容而已，袁老师完全可以胜任。
　　对此，吴是非曾经很直白地指出这明显是教授在欺负袁恕，压榨他的劳动力。而袁恕方面则因为面临讲师职称的评定，主观上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就过去了。况且他现在其实挺喜欢教那些小学弟学妹们的。
　　当老师的自觉并非初衷，选择留校任教只是不想离开学校这座象牙塔。对进入社会，袁恕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因为想念书而与家庭决裂，又因为除了念书并无其他所长想躲避在校园里，袁恕觉得一直以来自己从没有进步过，都是看似挣扎，其实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胆怯。他不习惯面对复杂的东西。知识当然也是复杂的，但知识就是知识，纯粹而真实。人的复杂则连复杂本身都难以看透。所以袁恕的朋友不多，信任的人也不多。
　　遇见吴是非，袁恕觉得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好运与福气！
　　——这话他从没有跟吴是非说过，他不敢。于是他想或者再等等，等自己更成熟了，生活更安定了，身份配得起她了，那时候再来说爱与相守。
　　所以代好课这件事突然变成了一切问题的原点那样重要。毕竟如果顺利当上讲师，袁恕就能脱离目前这个人品不怎么样的教授独立授课，不仅收入可以高一些，时间也可以更自由掌控。
　　可他真的快要累死了！上课到半途就支持不住，两手扶着讲台喘了许久还是没力气讲话。
　　小班课，没用阶梯教室，讲台上也没有扩音器。因为经常要在黑板上写公式演算，袁恕很少坐下来讲课，习惯了一直站着。学生不忍心，劝他坐一会儿，还贴心地倒了温水来。课代表是个小个子圆眼睛的可爱姑娘，平时讲话很小声，性格有些懦弱，但是很聪明很勤快，对袁恕比对教授更尊敬。她看起来担心得快哭了，握着手机准备拨打急救中心电话。
　　袁恕撑开一只眼，顽皮地笑笑，招招手让她过来帮忙连接了外置存储，开了个程序，于是伴随投影仪上的画面切换，电脑外放袁老师的录音授课开始了。
　　“两个词，先见之明，有备无患，什么意思呢？就是看，我现在坐在这里不动嘴皮子，照样可以跟你们讲完这节课。”
　　下面学生会心笑了。袁恕按一下手中的蓝牙控制器按钮。
　　“于是关于刚才那道题可以开始提问。”
　　有学生好奇：“老师你真的假的？提前录音还能搞现场解答？你算命的吗？”
　　袁恕手指按一下：“那要看算什么。你今天早饭吃了什么暗恋哪个女生我是不知道了，至于学术上的事，正反左右被推倒论证过几百年，就你小子的领悟力，我基本上能猜到你卡在哪个位置。”
　　“天呐，老师你连谁提问怎样回答都预设到了？”
　　“你们班男生占三分之二，女生上课一向又不爱提问，概率学还用我教你吗？”
　　“那我真的问啦！”
　　“啰嗦！”
　　底下哄笑一片，这节课居然就此欢快地继续了下去。
　　下课后，袁恕老师有预知能力的奇闻便开始在学校里不胫而走。

　　2、第二天，阶梯教室年级大课。
　　袁恕走下讲台拿资料时候被脚底的电线绊了下，引起一片骚动。包括前一天那位可爱的课代表在内，好几个学生都站起来差点儿冲上讲台。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嗯——”袁老师抿抿嘴皱起眉，显得为难，“虽然我很感谢各位同学的关心，但连续两天摇摇晃晃来上课，实在太鞠躬尽瘁了。我真的不是一个勇于死而后已的人啊！”
　　学生们都被逗笑了。立即有人开玩笑反击：“今天居然没有请病假，老师我们觉得你这种行为已经很鞠躬尽瘁了。瘁得我想对你三鞠躬！”
　　袁恕在讲台上放好资料，挑起眉：“三鞠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吗？所以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爱上老师，我是个有原则的人。私事我们放学聊。”
　　又是哄堂大笑，男生窘得满脸通红。

　　3、下课被堵在教室里，和学长的谈话并不愉快。反反复复总是追问，纠缠或者谴责，说到最后还是执着。痴迷和爱究竟是否同样的情感？袁恕感到心力交瘁。
　　忽然传来敲门声，没有得到应答就擅自推门进来，圆眼睛胆很小的课代表就那样无辜地问：“对不起老师，我手机不见了，可以进来找找吗？”
　　袁恕表示完全没问题。
　　女生进来直接去了自己先前坐过的位置，果然在桌板里摸出了手机。
　　“啊，真的在这里，找到了！”她很高兴，“谢谢老师！”
　　袁恕摊手笑笑：“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谢我？下次不要这么迷糊咯！”
　　“嗯嗯！不打扰老师，我走了。老师再见！”
　　“再见！”
　　“噢，对了！”走向门口的女生忽然又驻足，拍着额头想起来，“实验室的陈主任给我打电话让把上星期实验课的报告发给他，我说已经交给您了，可他说没收到您的邮件。老师您看是我再发一遍给陈主任还是您同他联系一下？”
　　袁恕想起来：“糟糕，忘记了！这个不弄完你们的作业成绩出不来，又得拖到下周了。可邮件保存在私人电脑里——”
　　“那还是我发给教授吧！”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有些数据有问题，我修改过。”
　　“哪几个数据您还记得吗？告诉我，我改了发过去。”
　　“具体数值不记得了。我电脑就在办公室里。这样吧，你等等！”袁恕扭头跟学长说了句，“没时间，下次再说！”
　　随后拿上讲义领着课代表匆匆离开。
　　往教职楼的路上，袁恕长舒口气，苦笑一下，说：“谢谢你，张萌同学。”
　　张萌愣了下：“老师为什么要谢我？”
　　“手机是故意放在课桌里的吧？”
　　“嗳？不、那个、我真的——”
　　“手机丢了一般会借别人手机打一个确认是被偷了还是掉在周围，我一直在教室里，没有听见你手机响。”
　　“我上课都关机的。”
　　“那实验课报告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今天上课前刚给陈主任发的邮件，他怎么还问你要？”
　　“可能，他忘记了，没注意检查邮箱啊！”
　　“可是你手机丢了，他怎么打电话找你？”
　　“呃……”
　　张萌编不下去了，只能悻悻然垂下头，承认自己说谎了。
　　“我就是看那个人不怀好意的样子。又不是学生，也不像教职人员，莫名其妙来旁听，老师也不赶他走。总之，古古怪怪的！老师他是不是欺负你啊？”
　　袁恕笑一下：“说不上欺负，那是我学长。”
　　“学长啊？那样子看起来可也不像叙旧的。”
　　“是没在叙旧。不过也不是大事，聊得不太愉快，我正愁没借口脱身。谢谢你给我解围！”
　　张萌乖巧地笑起来：“没事没事，能帮老师忙最好了。我最喜欢上袁老师的课了。”
　　见袁恕神色有异样，她慌忙又解释：“不是不是！老师别误会，不是那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就是学生对老师的喜欢，不是别的。我有喜欢的人的！”
　　袁恕眨了眨眼，撇撇嘴：“你喜欢的那个人，卖相不错，可总感觉有点儿懒呐！”
　　“嗳？”
　　张萌彻底觉得袁老师有超能力了。

　　4、当晚住院。
　　因时间太晚了，袁恕只是给年级主任、各班班导和教务处群发了病假告知邮件，并没有惊动学生。
　　然而早上七点过后，他的手机来电就没停过。先是领导的慰问，然后几位关系融洽的老师也礼节性来问候一下，接着就是张萌在电话里哭哭啼啼，问了医院地址硬要下课后来探望。
　　又结束了与几位学生代表的通话，调在振动档的手机再次嗡嗡蜂鸣，袁恕已经承受不了查房护士凛冽的眼神，抓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扔掉。等他看清来电显示，眼中却一瞬讶然，随即顶着如刀似剑的眼神还是接通了电话。
　　袁恕说：“喂？”
　　那头也：“喂！”
　　接下来久久地，双方都不说话。
　　袁恕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儿，他一早上接电话累死了，如果可以真不想说话了。
　　但他不得不说：“韩继言同学，你上课坐在最后一排睡觉也就罢了，打个电话也要让我听你喘气，你是拿着电话睡着了吗？”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顿了顿，好像噎着似的，然后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懒洋洋说：“老师怎么知道是我？”
　　“看号码啊！”
　　“您存了我的号码？”
　　“学员联系手册上都有啊！”
　　“可您对得上我的脸。”
　　“废话，你每节课都睡觉。我很记仇的！”
　　“呃——我在别的课上也睡觉，这样有没有让您心理平衡一点儿？”
　　袁恕没说话，气都没喘。
　　“袁老师？”
　　袁恕狠狠吸了记氧：“韩继言，老师刚刚被你气死了一秒钟。”
　　电话那头静了静，只听见噗嗤噗嗤的，貌似在笑，又好想忍住不笑。
　　“咳，老师，其实我有录音，真的！回去也都听了，您的课我没落过。”
　　“我知道。你以为你的作业是谁改的？我能给你A-纯粹因为你字写得太草了，看得我心累。”
　　“我打字慢，习惯手写。”
　　“所以你为什么不把睡觉的时间拿来做些有用的事？哪怕是练一练你天书一样的字。”
　　“教室里睡觉舒服，一坐下就犯困，比在寝室里好睡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
　　“老师？老师您不会又被气死了吧？”
　　“……”
　　“老师您怎么了？老师您别吓我，喂，喂喂，袁老师！老师！”
　　“韩继言，你成功把气死老师的时间提高到了三秒钟。恭喜你！”
　　韩继言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了！”
　　“再跟你这么没有意义地说下去，我真不保证会不会突发心梗。”
　　“别！老师您一定要回来！”
　　“……”
　　“喂——”
　　“臭小子你画风转变太快，很肉麻知不知道？”
　　“知道。”
　　“老师宁愿你上课清醒点儿多提问，而不是课下嘘寒问暖，知不知道？”
　　“知道。”
　　“我容忍你不代表每个老师都会容忍你，以后别在其他老师课上睡觉，知不知道？”
　　“知道。”
　　“张萌也喜欢你，知不知道？”
　　“知——呃，不是？老师您说啥？”
　　“好了，我累了，快去上课，好好念书。挂了！”
　　“不是，等会儿，老——”
　　袁恕果断挂了电话，关机，把手机往床头柜抽屉里一丢，乖乖躺好。
　　护士在门口瞪了他足有十秒钟——他数心动监测仪的滴答声来着，气哼哼又轻轻地拉上病房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