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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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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花谢花开 几岁光阴
落花似逝 新蕊正艳
白鸽儿掠空而过,无声地划破了湛蓝的天儿,划破了这清雅小院的平静。楚烨看着手上写着蝇头小字的纸条,嘴角荡开深深的笑意,他就知,芗丫头不会令他失望。
“哟,什么事儿能让咱十二公子笑得这么开怀啊。”
一把折扇刷地挡在楚烨面前,楚烨随手将纸条扔进脚边的墨池里,转瞬,不见了踪影。“我什么时候不开怀了。倒是你,成日介浪荡,不见有所作为,郗颢……”他这过命的朋友生性闲散,飘泊无定,不求上进,也最怕别人在他耳边嚼头些大道理。
“得得得,我的十二哥,您就当我今儿个没来过。”郗颢揉揉眉心,收了折扇,白影儿一闪,人已然出了屋子。“你托我的事儿,过几日才有眉目。”
楚烨不着痕迹地笑笑,回头向后面唤着,“无泪!”
一个清秀的丫头灵巧地跑过来,微卷的发辫儿在身后晃来晃去,混了白的绿绸裙子像是这夏风里的绿叶儿,轻快地飞扬着。“什么事!”她声音脆生生的,眉眼都在笑,手上,还拿着正在做的针线活儿。
“收拾东西,咱们回家。”楚烨看着眼前灵气儿的丫头,语气不觉宠溺起来。
无泪立时两眼放光,大声儿应着,“知道了,师父!”
屋里又静了下来,楚烨来到庭院里,这北方的庭院和南方的颇不同,四四方方的,虽是见着南方那边儿的影子,却仍是硬气了些。抚上院中的梧桐树,一片油绿的叶子飘到他眼前,一刹,仿佛回去了,那南方的小院子里,清瘦的身影一丝不苟地舞着双剑,卷着落花,在风中共舞……芗丫头,为师的,就要回去了。想着分离那晚的栈桥,他竟呵呵笑出来,现在回想,还似昨夜情景,还能觉出那阴冷的风,衣襟裂裂地响着,平静淡然的表情,眼中却是笃定的光芒,耀了他的眼。
“师父,想什么哪。”无泪突地蹦到他面前,手里拿着两个大包袱,沉甸甸的样子。
楚烨不禁挑眉,“手脚还真利落。”
无泪兴奋地叽叽喳喳,“那是自然,我还没去过南方呢!师父,咱们什么时候上路?我去叫马车……”
“今儿个先不走了。”楚烨含笑地看向门口,“有客人来,咱们不好走啊。”
无泪顺势看过去,一袭淡紫色的儒衫,戴得端正的紫金发箍,脚下是最时新的皂色马靴,一把乌木骨的折扇,不看长相就知道不是一般人了。“师父,你还认得穿得这么花俏的人啊……”无泪印象中,师父认识的人都是一色的素色衣衫,就连师父,也总是一色的长衫便过日子了。
楚烨拍了下无泪的头,故作不悦地喝道,“莫胡说,紫乃皇室之色,不知轻重。六皇子,小丫头还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无泪,还不行礼。”说着,拉了无泪的袖子就要跪。
来人正是轩辕氏六子轩辕华伦,他笑着摆手,露出好看的牙齿,“你也甭装了,也没见你什么时候识过礼数,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用折扇点了点无泪手上的包袱,“还没呆上多长时间呢,就又要走了?”
楚烨笑着点头,“是啊,也该回去了。出来快两年了。”他着无泪下去煮茶。
轩辕华伦打着扇子,来到树下坐在石凳上,“回去,十二啊,记着哪里才是你的家。”他不经心地漫道,目光落到地上的梧桐叶子上,缓慢且一字一顿,“落叶终需归根。”
楚烨沉默,许久才又露出笑意,“那里对我而言,不是家,而是个劫数。落叶即便不归根,也是在劫难逃。”
轩辕华伦眉头纠集,终于只是叹了声,“记得去看看他,怎么说,也是你……”他瞅见无泪托着茶盘出来,止了声。
“今儿个就甭走了,尝尝无泪的手艺,”楚烨掏出几两碎银子,吩咐正在倒茶的无泪,“买点菜回来,再捎壶好酒,一定要……”
“不归楼的醉不归。知道啦!”无泪拿了银子,一蹦一跳地出去了。
轩辕华伦摇头笑,“从哪儿找了这么个小丫头做徒弟,真是招人喜欢。”
“去蜀地的时候救下的,伤了头,什么都记不起,只有手腕上的金牌子刻了[无泪大哀]四个字。”楚烨抿口茶,啧啧称赞,“这茶煮得好啊。”
“无泪大哀……”轩辕华伦把玩着手中的紫砂茶杯,“无泪却是大哀,怪哉……”
楚烨为二人倒上茶,眉眼都带着笑,笑得轩辕华伦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楚烨见时机也差不多了,便悠然开口,“孙小雀在宫里吧。”这孙小雀是江湖上的万事通,什么门派隐辛、江湖恩怨他都了如指掌,只不过性子女气的很,每次楚烨有求于他都得忍着这小子的动手动脚,这回,就只能难为轩辕华伦了。想到这儿,他乐得更加有些阴险的味道了。
果然,轩辕华伦苦着脸,狠狠地瞪着他,“你就不能让我过几天舒畅日子。现下为了储位,几个兄弟除了在殿上,几近是不说不道的。”今日来找他,便是想吐吐苦水,发发牢骚,他本就无意帝位,偏就有人把他当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谁知来了反倒找了件麻烦事儿。
楚烨嘿嘿一笑,拍拍轩辕华伦肩膀,“我不过让你去找孙小雀罢了,又没让你去找轩辕皝,你急什么。”轩辕皝,轩辕氏长子,相貌端正,文采武功样样出色,为人处事颇有些手段,只是生性多疑冷酷,行事毒辣残忍,孙小雀与他过从甚密,在他的独幽园里住了已有小一年的时候了。
楚烨见他仍是犹豫不决,咬了咬牙,下了大本儿,“大不了,等你儿子满月的时候,我双手奉上那李金匠亲手打制的长命锁还不成。”
“啪”的一声,轩辕华伦手中的紫砂茶杯被他生生捏碎,刺目的血迹顺着他的手腕蜿蜒滑下。楚烨收起吊尔郎当的样子,想了下愕然地盯着他,“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传言轩辕华伦和裴织秋千辛万苦才得以厮守一生,却在大婚之日被轩辕卓世,当今的圣上指为流落民间多年的生女,称他们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一时间传得满城风雨,二人也是被禁足不准相见,最后轩辕华伦想出了滴血认亲的主意,结果让轩辕卓世闷不作声,只得同意了这门亲事。
轩辕华伦不复笑意,冰冷地回他,“没什么真的假的,滴血认亲的笑话已经闹过了,看他们还怎么折腾。织秋的身子让他们折磨的已经大不如以前,若不是她拦着,那些个老刁奴活不到今日。”他紧握着着手,一想起织秋削尖的下巴颏儿,伤痕累累的双手,他就恨不得把宫里的老奴才杀个精光。
鲜少见到轩辕华伦露出如此狠戾的表情,楚烨一时间也不知晓应说些什么话来安抚他。这时,大门被人霍地推开,无泪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身上挂着大捆的菜和肉,手里还拎着一小坛酒,见他们愣愣地望着她,咧着嘴笑得灿烂,“师父啊,你就看着我拿着这些东西都不帮一下吗。”
楚烨忙起身接过无泪手里身上的东西,看到无泪手上的一道墨迹,他打趣,“无泪啊,怎么你去买菜,把人家砚台打翻了吗。”轩辕华伦在一旁看着,但笑不语。
无泪噘噘嘴,收了手往内堂走,“那是师父你钱给的少了,人家让我写欠条呢。”
帮无泪把东西拿到厨下,楚烨一进堂屋,便见轩辕华伦若有所思地看着书几上的一副字画,“少见你对徒弟这么上心啊。”见他来了,轩辕华伦调侃着,“上次还特意求织秋亲手缝绣了件宫装,价钱给的让织秋都觉得吓了跳,她对我说,我还不以为意,这次看来,你别是中意这个小徒弟了吧。”他抖起那副未完的字画,却是满天落花和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右手边题着一行小楷,“落花终有尽,影淡神不离。”
“只是特别让人怜惜罢了。”楚烨拿过轩辕华伦手中的画,随手撕作几片,扔到墨池中,望着那隐没在墨色中的片片落花,嘴角抿成一条死死的直线,他皱眉,心里那划过的痛意让多笑的脸上显出惘然之色。
“明儿个我便去找那孙小雀,想他应是知晓的。”轩辕华伦轻描淡写地岔开话,“你再留下些日子吧。”
楚烨摇头,“早些个回去,早些个安心。江上那边闹洪灾,怕是不好走,只能绕道走了。怕就怕啊,这洪灾,闹到江下去……”泰芗怕还没见过大水呢,不知见着江边的栈桥没了踪影,会是个什么表情。
“前儿上殿,便听说江上那边灾民闹得厉害,全往江下逃难去了。”轩辕华伦冷笑着,“银库刚拨下的三百万两的赈灾银子倒是没了个影儿,这回让三哥去查,我倒要看看,今年轩辕氏要有多少官员掉脑袋。”楚烨安静地听他说着,经过那些风风雨雨,当年那个带着一脸稚气成天想着和他闯荡江湖的混小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的轩辕华伦,有着从容的风度,心思缜密了许多,举手投足间隐隐带着霸气,他已然显了帝相,却也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怎么不说话了,直盯着我瞅。”轩辕华伦呵呵一笑,全没了方才那一闪现的冷然。
楚烨踱到门前,盛夏的蝉鸣带着股撕心裂肺的劲儿,碧空中的太阳明晃晃的,灼人眼目。“华伦,无论以后咱们经过些什么事儿,记得,我都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他望着轩辕华伦,似乎是在仰望太阳,眼睛有些刺痛。
轩辕华伦不语,一时间,两人相望而立,只闻蝉鸣,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