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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钱庄 ...

  •   “你还知道博多藤四郎?”烛台切光忠颇感兴趣地问道。这时路上行人不算太多,喜好夜游的还没出来,他丝毫没有放松对环境的注意力。
      “当他喋喋不休地把账本、盈利和各种数字捧到父亲大人面前劝他‘买入‘的时候,我们全家人都记住他了,”少女发出了痛苦的嘶嘶声,“那真是不堪回首的记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原本打算把这段比陪母亲去寺庙还原听一百遍般若波罗蜜心经还难熬的记忆彻底忘掉的,然而,一提到关键人物,它还是会不由自主从脑海深处的枷锁自动苏醒。她的眼前浮现起了那个一手拨着算盘一手翻动对账簿始终喋喋不休的男孩,一开始她也只以为对方在搞人小鬼大的花架子,而他的开口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事后她问了自己的师父世上有没有一种武功是可以通过说话来瓦解敌人防御力致其崩溃的,师父说有。舌头相比乐器而言是操作最简单的精神攻击武器,但练成不易,普通人还是不要想了。

      “不错啊,能让博多藤四郎亲自上门。你确定还要透露更多?我可能就快就猜到你的出身了。”烛台切光忠显然跳过了她强调的重点。
      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是么,然后你打算怎么做,把我绑起来送回去?”
      “那倒不必,”他笑了笑,“至少我不会绑你。”
      沉默了一会儿,少女叹了口气,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好吧,其实我对混江湖一窍不通,那些研究算是白做。你连话都没跟我说过几回,却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还理所当然得根本容不得人反驳……你快告诉我哪里装得不像江湖人,我一定改进。”
      两人转了个弯向东而行,烛台切光忠略一思索便理好了头绪:“基本就是衣食住行,你尽力了,但也太死板了。”
      白毛打了个响鼻,少女撇了撇嘴:“衣食住行,我可是买了最土最老的衣服,为了避嫌连首饰都没戴;吃的也是最普通的饭菜,我也特意想着尝尝地方风味呀;住……这个倒没什么,白毛是我爹去年送我的,跟你的马比起来跑的不算快,但适合初学者嘛……这倒是就能推想出来市值。”
      “正是因为衣服太廉价了所以才会引起注意,”他解释道,“在最爱美的年纪看到穿得这样旧的年轻女子,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装饰,却有钱一个人坐在店里吃饭,很像是刻意为之。看身段脸色不像是经常饿肚子的人,对险恶一概不知又胆大心粗,混熟市井的小户人家女儿断然不会如此。吃饭落筷的时候很讲究姿势,笑也是等到把食物咽下去再笑,相比食欲更专注于听故事——剩了一多半就不吃了,我猜是平日饮食精致所以不合胃口。”
      “破绽有这么多吗?!”她瞪圆了眼睛。
      “只是随兴推测而已,我看人也未必会准的。”他勒住缰绳,十米外的白底金色“粟”字字灯笼高高挑在右侧一家店铺的门廊上面。少女下马,将牵绳交给门口的小厮,跟在烛台切光忠身后走了进去。

      不同于三条、长船派的以武为首,粟田口一支无论是在传承还是在经营上都是比较特殊的。既不占山头,也不划地界,家业都放在了从商的根基上,代代由血亲分管。现任家主一期一振手下有数位兄弟,自然将各分号打理得整整齐齐。明面上出任管事的按辈分拍下来有:鸣狐,鲶尾藤四郎,骨喰藤四郎,平野藤四郎,厚藤四郎,后藤藤四郎,前田藤四郎,秋田藤四郎,博多藤四郎,乱藤四郎,五虎退和药研藤四郎。家族人丁如此兴旺,也省却了他好些心力。
      一期一振为人谦和大方,待人有礼,钱财上从不吝啬花费。他成日居于粟田口本家中,日夜操劳,深入简出,坊间口口相传他长得极为英俊,尚未婚娶。靠江湖朋友们的赏脸和交情,粟田口字号的钱庄和镖局日益红火,口碑已立。凡是被聘请雇佣来的镖头、武生甚至伙计、下人,粟田口家都□□习武艺,以门生规矩相待招呼。如是算来,门徒之数甚广,竟远远多于好些埋头收徒、志在光大本门的门派了。
      与大都城的钱庄分号和本家的辉煌豪奢比起来,这里的布置还是简陋了些。角落里点的是掺了其他香料的檀香,柜子包角也只是银的,人也少得多。进去后只有两道大柜台左右立着连成一片,中间过道的尽头站着好些看守。少女抿着嘴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坐在一张太师椅里怔怔出神。

      “走吧。”烛台切光忠取完银子后见她还不动弹,暗想她偷跑出家门,怕是身上也没带什么钱财,好在他的积蓄足够两人花费。
      “我要是在这里取银钱使,不出几天爹娘就知道了,一定会来找我。”她反握拇指粗细的私印,刻了名字的一端抵着手心。烛台切光忠点了点头,算是赞同她想到了这点。
      “所以我求四姐跟我换了印章,”接下来的一句让他“咦”了一声,少女神色凝重,“她手里活钱多,一时半会儿败露不了行迹。”
      “你想怎样?”他忍不住问道。
      “拖得越久越会被家里人发现,你武功又高,心眼又好。我今天取一大笔钱,你帮我保管着,好不好?”她说得认真,声音里净是恳求之意。
      纸灯笼里的蜡烛缓缓燃烧着,烛台切光忠抬起一只手,挡住了少女纯净锐利的视线:“等一下,我帮你保管这似乎不妥,你岂不是要跟随在我身边……”
      “妥妥妥,妥得很,你可是烛台切光忠啊!长船派的首座烛台切光忠!‘白帐里,红烛边,一刀断恩怨’,鼎鼎有名的高手!”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跟着你好不好!你是大侠,我就从小侠,不,微侠做起。就让我跟着你吧!”
      “我行走江湖并非儿戏,”烛台切光忠深吸一口气,抱臂苦笑道,“姑娘,你何必为难我呢?”
      “我也不是儿戏,”她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会做给你看的!绝不半途而废,绝不灰心丧气,求你带上我一起走吧!我可以拜你为师啊,大侠!”
      “‘行走江湖’,‘拜我为师’?”烛台切光忠诧异地望着她。同时周围人都望向了两人,少女两颊微红,但还是没有失去气势。
      “是的!除暴安良,匡扶正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兴奋地比划着,仿佛她已经达成自己从小的夙愿一般。
      他敛去笑容,沉思片刻,随即以他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正色说道:“我这些年漂泊不定,为的只是早日找到我的师弟小贞而已。江湖人的为人处事也并非完全符合你的准则,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早晚会破灭。”
      “没关系,”她坚定地说道,“到那个时候我会自行判断。”
      闻言,烛台切光忠恢复了往日的轻松神色,望着她的小脸意味深长地调侃道:“别把话说得太满。每年抱着白日梦逃出家族庇护的少爷小姐多了去了,等你吃了苦头自然就会回去,且等到那一天吧。先说好了,我不做你师父,只会把你送到三条派的地界。那里高手众多,你是要拜师学艺还是打道回府就此另议。”
      “好诶!”少女欢喜得拍起手来。烛台切光忠暗暗叹一口气,心里又想起了不知流落在何处的太鼓钟贞宗。他相信因果报应,只期盼冥冥中小师弟碰到的人和对待这名素不相识的少女的他一样,能在危难之中毫不犹豫地帮他一把,保他平安归来。此番前去三条派也是希望广通消息,好早日寻到他的下落。

      正思虑着,和那少女交谈的伙计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耳中:“姑娘先等等,我去叫大掌柜过来。”他快步走到她身边,见她回头朝自己嘻嘻一笑,示意不用紧张。不一会儿便传来轻而迅速的脚步声,那伙计紧随其后。烛台切光忠心知来的必是高手,当下凝神静气控住呼吸。等帘子一掀,果真见到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鸣狐,好久不见。”他朗声问候。他的手上戴着黑色手套,脸上罩了面具,下身长裤短靴。除了露着的一双眼睛,竟也看不到其他。
      “噫呀,阔别了好久好久,”趴在他肩上的狐狸滴溜溜地跳到柜台上,声音比小孩子的还要尖细,“烛台切光忠,好久不见了啊。”
      “狐,狐狸说,说话了?”少女惊得瞪大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腹语,”低沉柔和得多的嗓音从鸣狐的面具下传了过来,他俯下身子在高高的柜台里小心验看那印章,外面两人几乎看不到他,“还请二位不要多心,我只是例行确认。”
      见狐狸长得可爱,她探身凑尽了它,完全不见它躲闪后便放下心逗弄起来。烛台切光忠问道:“明日我去三条派那里访客,近来那边怎么样?”
      “代理掌门全权支撑,门风清正,”他低声说道,然后忽然换上了狐狸的口气,“啊呀,啊呀,听说五条派的传人定下了要来拜见的日子,可不就是后天正午么,里外都闹得沸沸扬扬。”
      “那多好,去了正好看热闹。”少女一听便来了兴致。
      “一期一振什么时候到?你照例是要去的。”烛台切光忠的手指慢慢拨过刀鞘内侧的纹路。
      “他明晚会到,我明早随镖车一道去。”盖章擦印一气呵成后他将文书递给伙计,让他去库房取银,狐狸的声音漏了出来,“你们要不要与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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