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瑾不连城》谢缓缓

3、第二章

　　第二章
　　“这个给我来一串。那个是什么？桂花糕么？”
　　“桂花十月才开呢，这是用宸微山脚下新开的桃花做的桃花糕，小兄弟要尝尝么？”
　　“唔，给我包两块新鲜的。”
　　“好嘞！”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当苏瑾都以为师傅忘了之前的话，正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主动提起时，师傅突然塞给他一个包裹，潇洒的挥一挥衣袖就这么送他下山了。
　　唔，看在这么多小吃的份上，苏瑾决定暂时忘记师傅打发他的简单粗暴。
　　啃一口桃花糕，苏瑾不禁赞叹起逢城人杰地灵来。此地地处中原之地，距皇城不过百里，后有宸微山倚靠，加之有清河穿城而过，着实是块风水宝地。苏瑾决定，好好在城里观摩下风土人情。
　　花了一个下午逛完了整条荷蕖街，苏瑾心满意足回到客栈。
　　“小二哥，送一壶茶水到我房里吧。”吃了一下午，感觉有点渴。“小二哥？”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苏瑾向后堂走去。还没掀开门帘就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都说了，你有银子我才能帮你请郎中么。这点银子，让你们住在柴房就已经是在做善事了，再请郎中我这生意还做不做啦。”
　　“我会报答的。”
　　“这话你直接去找郎中说去，我管不了。”小二甩甩搭在小臂上的抹布，抬脚就要向前院走，正碰上掀开帘子正往后堂走的苏瑾。
　　“这位客官有何事？”小二赶忙换上一张笑脸。
　　“哦，没什么，口渴，在前院叫人没有应，就想自己来倒杯茶。”
　　“客官怠慢了，我这就去给您倒。都怪这小兔崽子非要拉住我。”小二说罢，赶忙走进厨房倒茶。见他走后，苏瑾看向还站在一边的人，那是个比他还要矮半个头的孩子，看着小二离开的方向紧紧攥住拳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子，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
　　苏瑾心情很好的看着男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别这样看着我，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那是对一般人成立。见到我这样的人你可以考虑说句好话，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苏瑾眨眨眼。
　　“你是郎中？”男孩有点怀疑。
　　“不是。”
　　男孩转身要走。
　　“哎哎，别走啊，谁说只有郎中才能治病呢？我的医术未必比不上那些个郎中呢，何况我还不要你的银子，你不想我治那就算了。”
　　男孩顿住脚步，似乎在思考苏瑾提议的可能性。
　　“我会报答你的。你跟我来。”
　　啧，蛮好看的一个小孩怎么总是这么严肃，苏瑾撇撇嘴，一点都不可爱。算了，人生在世当以慈悲为怀，慈悲为怀。想罢便跟着小孩走去，留下倒茶回来的小二哥一脸茫然：“客官……人呢？”
　　走进柴房，在幽暗的角落里，苏瑾看到一人斜靠在堆叠的柴垛上，身下是一些相对干燥的茅草，柴房里间或还能听到几声压抑的咳嗽。走近看，发现原来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脸色蜡黄却也不难看出是个难得的美人。
　　“少爷，咳咳，少爷真的不用再为喜儿的病费心了。”
　　“喜姨，你不准再说这样的话，我找了郎中，你会好的。”
　　“我受些苦没什么的，只是苦了小姐，苦了少爷啊。”女子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圈一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滴出眼泪来。
　　“喜姨我们不说这些，先看病吧。”
　　一旁苏瑾听了两人的对话，心中也有了些猜测。先前看这孩子周身的气度，就不像普通人家能调教出来的，这一听，果然没差。想必是哪家遭了灾祸的大户人家的小公子，这女人八成是孩子母亲安排照料他的丫鬟。
　　看着少年明显黯然神色，却还要强装镇定安慰别人，苏瑾也不仅有些感慨，当即向前走了两步，道了句“叨扰”，执起女子的手腕，细细诊起脉来。
　　果然，先前看这女子脸色蜡黄，咳嗽时喉中似有异物，当时便怀疑这有痨病的可能，现在一诊，更加之她低烧不退，更做实了苏瑾的猜测。都知痨病最难医，这女子又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自负如苏瑾，也做不来这等和阎王抢人的事情。
　　苏瑾叹了口气，走出柴房，少年也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很遗憾，她这是痨病，能撑到现在，说白就靠一口气了。我给你写张方子，可以保证她再撑三天。”苏瑾说罢，递给少年一张药方。
　　看少年久久未接，苏瑾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半句安慰的话，只得愣愣的陪少年杵在院子里。就在苏瑾以为少年或许不会接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抽走了他手中的药方。
　　“其实我差不多也能感觉到，喜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苏瑾闻言有些诧异，原本做好了少年冲他嚎啕大哭或者干脆把他当骗子的准备，结果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不知为什么，苏瑾突然有些不忍心。
　　“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拿去给你喜姨请个好郎中吧，毕竟我不是正经郎中，万一医错了，岂不是害了人？”说完这句话，苏瑾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想他苏瑾什么时候怀疑过自己的医术？今天居然为了安慰一个小屁孩，破财不说，还要让他承认医术不如那些个郎中，真是要命了。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小孩故作坚强，冷静的样子，苏瑾忍不住想给他留一丝希望。
　　少年似乎也没有料到苏瑾会这样讲，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接过了面前的银锭。少年刚刚张口想要说点什么，苏瑾马上制止。
　　“你别讲要报答我了，快去找大夫吧，你再不去，药铺都关门了。”
　　少年深深看了苏瑾一眼，快步跑出了客栈。

　　一连两天，苏瑾都在逢城里闲逛，偶尔回到住处会看见那天的少年，有时苏瑾想问问女子怎样了，谁知少年只是匆匆与他擦肩而过，连个余光都不分给他。自作多情的苏瑾只得讪讪的收回自己打招呼的手，尴尬的摸摸鼻子，心里暗道一句“真不可爱”。
　　逛了两天，觉得逢城已经逛无可逛的苏瑾决定明日便启程去皇城看看，天子脚下肯定能看到与逢城不一样的风物。
　　话说当朝天子也不是一般的庸君，当朝英帝已在位二十八年，早年的经历据说也能写一本书，若不是避讳当今圣上的威仪，不知会引得多少小说家竞相撰写。
　　据传英帝母妃身份低微却备受先帝宠爱，因此遭到皇后忌惮。当时正值边关外族暗地联合，蠢蠢欲动，皇后一想，联合外戚给先帝施压，将还未及冠的英帝派去边关平乱。皇后本以为魏恪年纪轻轻，面对茹毛饮血的骁悍外族，还不是被啃得渣都不剩，没成想，英帝硬是将一身骄逸习气的大齐兵们练成了一支虎狼之师。
　　从此之后，北狄西戎向大齐称臣，年年进贡岁币，更兼有公主被送来和亲。
　　东夷负隅顽抗，国力大减，可谓朝不保夕，可以讲没有百年很难东山再起。倒是南蛮，在当年的风波中选择明哲保身，至今在巴蜀还占有一席之地。饶是如此，凭他一己之力也难以和大齐抗衡。自英帝一役，大齐国运竟一时无两，外族恨他入骨，而大齐百姓却奉他为战神，此时英帝受到的拥护爱戴也无人可敌。在这种势头下，先帝立储已成定局。待到先帝百年，皇后削发出家，英帝依诏即位。
　　不过军威太盛难免有人说他穷兵黩武，可英帝上台后一道谕旨减田赋三分堵住了朝堂重臣之口。此后离开战场的英帝虽无太大的建树，但也称得上是一代明君，只是近年来一直缠绵病榻。有人说是英帝年轻时铁马金戈，杀伐气太重；还有人传说当年英帝战无不胜是有贵人相助，而英帝未听贵人相劝遍屠北狄皇城，贵人愤而离去，现在是引城中无辜老幼妇孺亡魂来讨债了。当然，种种传言都只是传言，乡野之间的下酒料毕竟做不得数，英帝还是君威未减，大齐仍旧福祚未息。
　　所以，作为大齐子民，苏瑾怎么能不去天子脚下看看呢？当然，到底是去感受皇城风物还是去领略皇城美食，这就不得而知了。
　　苏瑾躺在床上，两手枕在脑后，盯着床上雕花的木顶，正盘算着明日该何时启程，不期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不用送茶了。”以为是小二哥来送茶水，苏瑾隔着门应了一声。
　　咚咚咚。
　　敲门声顿了顿，又执着的响了起来。
　　“谁啊？”苏瑾翻身下床，光着脚走去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显然有点意外，来人微微仰着头看他，昏暗的灯光照下来，阴影打在脸上，显得面前的人五官深刻了不少，这可不就是那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少年么。
　　苏瑾微微挑眉看着他。
　　“……你能不能再去看看喜姨。”
　　原来是求医来了，既然人家找上门二诊，自没有拒绝的道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