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嘠哩嘎哩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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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子护着我走到神社的正殿时，恰好碰上从树林里飞跃到空地上的黑色幽灵。
我对此毫不意外，之前就已经向新子承认了，这是我故意招惹这只小麻烦的。相较于昨天他突然闯进来的事情，我现在准备好了应对之策，因此充满底气与自信。镇定之余，还有闲心去调侃：他若是来这荒废的神社参拜，许下的愿望多半为“我会杀了那个女人”之类的。
站在原地，仅仅由于不期而遇，短暂地对望，小麻烦便先发制人地直冲而来。他奔跑的动作，甚至连扬起的尘土，在我看来，都像电影的慢镜头，吱呀吱呀地往前运转。我吩咐了新子跳到空地上待命，自己则全力加速赶往直线距离最近的树林中。
稍稍侧过头，我用余光瞟见那只小黑因为我俩的各自行动而停顿一瞬，又立即拐弯来追我。作战目标明确，而且对突发状况有着敏锐的反应，如果说这些都是在无人指挥下进行的，那还真是了不起。
那么，测试先暂告一段落。以我的速度，想要躲避黑色幽灵的追击，成功逃入树林里，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能与黑色幽灵匹敌的，也只有……我匆匆回头扫了一眼笼罩在上方的那团暗影，同时，新子伸出的黑色长鞭已经牢牢地卷住对方的双臂。
然而，还是拦不住那个大爪子往下挥的动作。我连忙单手捂住眼睛扑倒在地，除了吃一嘴的灰之外，倒是没什么事。向前爬了几步，我才翻过身，瞪着僵持于我站立时头部所在位置的尖爪。
这都是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我一边嘀咕，一边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泥土。
被几根黑锁链制止行动的幽灵不爽地龇牙：“真是……碍事……”
虽然声音稍稍有点出入，但我很容易就想象到，作为小黑的主人，永井圭说出这话的语气和表情。即使是不听从命令的黑色幽灵，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与其主人心灵相通的啊。我莫名有点哭笑不得。
“可能你不明白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但我也只是自己图个心安理得而已。”我清了清嗓子，后退几步，对高大的怪物深深一礼，“昨天的事情，万分感谢。”壁橱恐惧症算是有点起色，尽管他是误打误撞的。
不料，小麻烦竟然对我的感谢做出回应：“我……就是……想救你……”
自顾自道谢完毕便继续逃离空旷平地的我，一脚踩在土坡上，险些因为转身的动作太猛而失去平衡。这、这家伙刚刚对我说了什么？我惊讶地盯着小黑，而他仍在新子的阻拦下，顽强地挠爪子，艰难地迈出一步又一步。
僵局迟早会被他打破的，现在可不是思考的好时机。我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躲到几棵分布密度较高的大树后，这才指挥新子从防御转为进攻。
缠在身上的链条终于松开了，小麻烦只是往我躲藏的方位虎视眈眈了一番，当机立断转身迎向从背后袭来的新子。尖锐的爪像是泄愤一样，用力割断再度纠缠上来的黑锁链。但断裂成两截的长鞭，又在断口处迅速生出新的黑色绷带，一圈圈地修复。
切割的攻击方式，果然无效。我抱着树干，探出半边脸，仔细观察。以前只有广志和新子进行搏击实验，缺少了不同源的黑色粒子这方面的数据，为了说不定哪天就会到来的实战，今天必须把握住机会。
双脚已经再次被缠上了，小麻烦低头看了看，喃喃道：“你……也试着……去……攻击……头部……”
自从前不久那个令我惊愕的回应开始，我一听到他自言自语便后背发凉。那些全凭本能的进攻，看上去确实不需要主人的指令，但我总感觉自己面对的，就是永井圭。
这只永井二号的小黑，断断续续地念叨完，当即攒紧指头，挥拳捶过来。被另外四根长鞭及时拉住后，他反倒借力，欺上去，直接头撞头。理论上，这会导致两败俱伤的。
我气急地抠了抠树皮，让新子立刻歪过头去，堪堪避过这一击，可对方又穷追猛打地撞上来。新子抬起脚往上踢，踹得四肢被锁住的黑色幽灵失去重心往后倒的时候，立刻收起伸长的手指，折起手臂，用手肘朝他脑袋压下去。
望见新子从头部消散、不能动弹的黑色幽灵身上爬起的画面，我顿时联想起昨天的自己。话说，这一连串的对峙啊，我对新子比划了一个剪刀手：“就像他要强吻你似的。”
“无聊。”新子高冷地哼了一声，缓缓地消散在山风中。
战斗结束了，我好像应该抓紧时间离开才对，毕竟那头小野兽的饲主快要赶到了吧。诶，奇怪，我的身体为什么不想动？明明不是恐惧症发作，却完全不听使唤了。
搞什么，我可是已经下定决心了的！我拍了拍额头，试图让脑袋清醒过来，实际上却拉着自己的决心退让一步：好嘛，再数十下就离开。结果，十声之后，我又因为好奇地转过身见到还倒在地上的黑色幽灵，再退一步：等这团危险的黑糊糊也消散了，就下山。
这家伙的消散速度是惊人的慢。我蹲在一旁围观好一会，那团黑色粒子仍旧如同燃烧正旺的火堆，时不时有点碎屑像爆出的火星似的，缓慢地飘散开来，有一些擦过我的手臂，不烫，也不冷，却撩得我起了鸡皮疙瘩。
无论何种状态，都是不好惹。自我反省地换了一个背风位，这时，大概比小野兽更不好惹的饲主总算来了。他先是对那团黑糊糊叹了一口气，然后对我抬抬手：“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在我谴责的目光注视下，仍然慢悠悠地踱步而来的家伙，何必再做表面功夫呢？我拒绝接受任何毫无诚意的口头道歉：“既然这样，你就请我去吃冰。”
“走吧。”
答应得如此干脆，会令人心生不安啊。我一边跟着他下山，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另有所图，是肯定的。为了什么呢？反正不会是单纯到“天气好热我也正想去吃冰”。虽然这个人确实流了很多汗。
一滴滴汗水沿着他的头发流下后颈，像是从冰柜里取出来之后就开始融化的嘠哩嘎哩君。一定是鲜奶味的吧，我心想，平常都会窝在室内学习，才会养成被体育系的大哥嫌弃为脂粉气的白皙。
也不是那么……讨厌啊。
“对了，你知道操控黑色幽灵的方法吗？”一路都很安静，足以放任我胡思乱想，领路的人突然说话了，微微侧过脸，眼睛对上了我的视线，吓得我的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见我保持沉默，永井圭又继续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但是，那家伙，不管我用什么方法，他都不会服从命令，所以哪一天他又暴走，要杀掉你，就只能提前说句抱歉了。”
更正，这个混蛋说话怎么那么讨厌呢？一言不合就抓住别人的弱点开始威胁，谈判技巧为零……不，应该是负数。我没好气的：“就让那只野兽来杀我吧，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把他打成黑糊糊。不过，如果你一会请我吃最贵的冰，我也可以给你指导一下。”
于是，我们来到了冰屋。老板站在冰柜旁边，笑得一脸慈祥，热情地推荐着，就因为永井开门见山的问话：“请问，哪一个是店里最贵的冰？”
……完全不懂该怎么评价这个人了。
我笑眯眯地以“我们自己再看看”哄走老板，和我稍微有点交情的大叔不无遗憾地留下一句“真央你别心疼男朋友的钱，让他请你吃点好的”。讲道理啊，老板，我哪次来你这里吃得不好了？逮到人就宰，那是商家本性，我不管，可是这家伙——
“零花钱是婆婆给你的吧？”
“是啊。”
明明也是寄人篱下，有点自觉好不好？我抽了抽嘴角：“那是气话，要选的话，当然挑自己喜欢吃的。如果想咬硬邦邦的冰棍，这种比较好吃；如果倾向于入口即化的，那种不错。”
最后，我们一个咬着冰棍，一个托着盒子挖冰淇淋，坐在冰屋的角落里，才踏入正题。
“是从这个暑假开始的吗？”我略去关键字。虽说在冰屋里说悄悄话的小情侣很常见，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嗯。”他含着勺子，想了想，“小时候埋葬家里的小狗，好像见过一次。”
“还真奇怪。”我舔了舔覆在冰棍上的冰渣子，当然没有味道，“明天一起出去，你再给我看下。”
奇怪的，是我才对吧。故意在室外放出小黑，找各种理由留在打斗现场，一起来到冰屋吃冰，甚至，还有“明天”，一个接一个，可能永远都没有尽头的“明天”。我为什么还是和这家伙扯上关系了？
郁闷地瞪着手里的冰棍，被舔过的地方，融化得比较快。一不小心，手上就会被沾得黏黏的，还有一股牛奶的味道。
所谓的决心，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存放在冰柜里的时候，还是坚硬的，绝不动摇的。一旦取出来，便会慢慢地，在阳光下，在嘴巴里，慢慢地融化。
——啊，如果能融化成这样甜丝丝的牛奶，我倒是无所谓啦。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嘠哩嘎哩君(二)
